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食物链。大厦将倾之际的荣国府宁国府更是如此。
宁荣二府的夫人们妻凭夫贵。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和宁国府贾珍的媳妇尤氏,都是诰命加身的贵妇人。
即便都是贵妇,都有诰命加身,依然同人不同命,细分分,总还是有区别的。有了区别就有了不同的阵营。
有孩子傍身的贵妇鄙视没有孩子的,有将来可以闯天下,有无限可能性男孩的贵妇,自然鄙视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女人。
而荣国府贾赦的夫人邢夫人,和宁国府贾珍的媳妇尤氏,既没有亲生的孩子,又是续弦,自然荣获鄙视链最底端的殊荣。
但这两位,看起来是红楼梦中的另类,但细细揣摩,就会发现她们比那些占据鄙视链高端的正牌夫人,更具现代人的生存意识。
二婚比不了头婚,即便如荣宁二府这样的豪门,在娶续弦的时候,也会主动降低门槛。
虽然红楼梦中没有明面介绍邢夫人和尤氏的出身和原生家庭,但通过其他线索,我们也可以得出一些线索。
古人的婚姻讲求门当户对,权衡利弊:王熙凤拿林黛玉和宝玉开玩笑的时候曾经说过:看看是模样配不上,家私配不上?还是根基配不上?
可见模样、家私和根基是两个家庭联姻时,需要首要考虑的问题。虽然男子续弦不能和初娶相比,但也不能差太多,
贾家显赫的地位摆在那,这就是硬指标。所以邢夫人和尤氏的娘家,虽然比不上四大家族显赫,但肯定也是也大差不差。
邢夫人的哥哥曾经说过,如果不是邢夫人嫁人的时候把家里的钱都带到贾家了,自己邢家的家私也够他花了。
虽然邢大舅酒后的话可能不无吹牛、自我炫耀的成分,但也大抵可以佐证邢家并非贫寒的小户人家。
再说尤氏。尤氏的娘家如何,红楼梦中提及的更少。但能嫁给贾珍,说明尤氏的出身也不会很低,起码和邢夫人差不多。
邢夫人和尤氏除了大体相同的出身,还有一样是相同的,她们都是母亲早逝,父亲没啥责任心。
没娘的孩子早当家。红楼梦明确记述了邢夫人父兄不肖,邢夫人作为家中长女,为了家庭不至于败落,只能早早一手撑起管家事宜。
虽然曹老先生在书中没说尤老爹人品如何,但从尤氏的父亲丧妻后再娶时,娶了个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尤老娘,就能揣测出尤老爹大致也只是个好色之徒罢了。
因为尤二姐尤三姐都貌美如花,他们的母亲想来也定是徐娘半老风韵不减,才能带着两个女儿嫁到尤家。
从邢夫人和尤氏的出身和际遇可以知道,这两个女人虽然生活在吃穿不愁的中等人家,但经历可比十指沾阳春水,不知生活艰辛的豪门淑女要丰富得多。
没有母亲为自己盘算筹划,父亲又不靠谱的邢夫人和尤氏,心理要比顺风顺水长大的大家闺秀成熟得多。
无人可依的邢夫人、尤氏和荣宁两府其他贵妇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现实,精于变通,对生活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邢夫人和尤氏,跟贾府其他贵妇人相比,例如王夫人或者王熙凤,能明显看出对贾家缺少归附感,总给人游离于外的感觉。
邢夫人和尤氏的疏离,一则来自结婚多年无所出,难免有些自惭形秽,缺少自信。二则来自对自己伴侣和婚姻的理智判断。
邢夫人和尤氏能力不出众,但因为阅历丰富,所以很会察言观色,总结经验,及时调整自己的生存策略。
可以想见,当年嫁进贾家初为人妇的邢夫人和尤氏,也曾经对婚后生活充满了希望和憧憬,可惜被现实残忍打脸。
贾赦不得贾母青睐,连带着邢夫人的地位也尴尬不已。身为长媳,却得不到荣国府的管家权,还得住到不尴不尬的偏厦里。
贾赦不仅在家里的地位名不副实,还好色贪婪,左一个右一个地讨小老婆。
贾珍更过分,不仅好色,还没有品行,连自己的儿媳妇秦可卿都能上手。
当年女人的婚姻没有试错机会,只能买断离手,一锤子买卖。嫁给不如意的丈夫,女人可选的路也就不多了。
像王熙凤一样当妒妇,拼着夫妻失和严管丈夫?这条路邢夫人和尤氏行不通。因为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做后盾。
贾赦和贾珍不会因为忌惮夫人娘家的实力,而给邢夫人和尤氏面子。
就像贾琏,哪怕离了王熙凤就生事,外面彩旗飘飘,但起码不敢明目张胆地给王熙凤添恶心。
后来偷娶尤二姐,也是在王熙凤多年没有生下男孩后,打着继承子嗣的幌子干的。收秋桐,靠的是父母之命不敢违。
现实既然改变不了,那就接受。并向有利自己的方向改进,才是智慧女人的最好选择。否则不就是给自己添堵吗?
就像二姑娘迎春,嫁给孙绍祖后,了解到孙绍祖不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就该早做打算,起码做到自保。
可没有娘家做靠山,也没有玩人于股掌手段的迎春,偏偏自不量力地企图改造孙绍祖,结果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了。
见识过生活真相,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的邢夫人和尤氏,才不会没有金刚钻去揽瓷器活。她们都聪明地选择了顺势而为。
邢夫人在贾府不当家,可在娘家的经历让她知道柴米贵。所以她选择了夫唱妇随,和贾赦一个鼻孔出气。
贾赦好色,那就娶呗。邢夫人不仅不反对,还热心地帮着张罗。大家主三妻四妾的更有排场——反正不花我的钱。
把贾赦的毛捋顺了,日子不仅好过,而且可以实现自己的目的,多多积累财富。
邢夫人明白,没有子女傍身的自己,无论现在多么锦衣玉食,下人奉承,将来注定没有依靠。当然钱除外。
所以在贾家,在婆婆贾母面前,在丈夫贾赦面前,在儿媳王熙凤面前一次次失望的邢夫人,制定了唯一的人生目标——搂钱。
虽然曹老先生没有说尤氏是不是也和邢夫人一样贪财,但依作者揣测,大致也是殊途同归。
尤氏在贾家,说是当家大奶奶,但其实过得挺没面子。尤氏去李纨处洗脸,丫头炒豆儿给尤氏端洗脸水,不是跪着而是弯腰捧着,直到银蝶提醒才跪下;
尤氏净完面,李纨的丫头敢不经主人吩咐,就把自己的胭脂水粉给尤氏用;
荣国府的婆子明知银蝶是尤氏的丫头,也敢一点面子不给,直接怼尤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些都说明,尤氏不仅处于贾府贵妇人鄙视链的底端。而且平时待下人宽松,自己也不讲究大奶奶的排场,没有立威。
而不讲究的原因就是尤氏不在乎这些面子工程。一个贵妇人不在乎地位面子,那她在乎什么呢?当然是实惠和里子了。
贾珍一贯胡作非为,把宁国府翻过来谁也管不了。除了贾母忍无可忍的时候敲打几句,其他人谁能奈何他?
对贾珍了解得越多,尤氏越知道自己的二次投胎前景堪忧、乏善可陈。自己在这桩婚姻里的作用更是微乎其微。
尤氏和邢夫人一样,对婚姻失望,对丈夫失望。失望的结果就是接受改变不了的现实,退而求其次。
放手婚姻,减少期待也就是放过自己。既然得不到面子,那么就求财好了。封建社会的女人被禁锢在家庭里,不能拼事业,那就存钱呗。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比越来越充盈的私房钱,更能给人带来安全感了。
邢夫人和尤氏这两个贾府中的续弦,在嫁人之前有幸看到了生活现实的一面。所以她们两个比那些锦衣玉食,不知现实残酷的贵家小姐更理智也更懂得变通。
只不过尤氏是宁国府的当家奶奶,自己管账,就算搂钱也不会有人轻易发现。所以没有在其他人面前露出端倪。只是得了为人糊涂的防护伞。
而没有当家权的邢夫人,敛财的方式不多,只能无下限地放下身段,可脸造。结果自然不如尤氏口碑好,被人诟病贪婪愚蠢了。
但实际上,邢夫人和尤氏是命运相同,处事方法相似的同一类人。在红楼梦中,邢夫人和尤氏是让人侧目的另类。
但以现代人的思维分析,会发现不纠结不执拗灵活懂变通的邢夫人和尤氏,才是红楼梦中最具有先进思维的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