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被《鸣龙少年》“勾”进去,是因为第一集最后的那场起跑线实验:
一群学生们起初站在相同的起跑线上,但随着雷鸣老师问出“如果你的家长有能力辅导你的功课,请前进一步”“如果你觉得毕业之后找工作毫无压力,请前进一步”“如果你的生日很多时候是一个人度过,请后退一步”等十个问题之后,学生们才发现,这些问题已经把他们分在了不同的起跑线上。而当你被张若昀扮演的雷鸣老师调动了情绪时,你又会发现,那些学生并不吃这一套,还会有黄尧扮演的心理老师消解这一切,让雷鸣收起他的“唯高考论”。这其实才是《鸣龙少年》的内核。如果你只看剧情梗概,它很容易被总结为“一个特别的老师带着一群差生,用一年的时间冲刺青北”的日式热血番,但这只是一个壳,《鸣龙少年》真正关心的是少年本身,他们对待高考的方式,折射的是他们对待人生的方式;他们投射在高考身上的,反映出来的其实是他们真实人生的处境。《鸣龙少年》内核有一种对传统成功学的消解,如同丁黑导演在他另一部剧《警察荣誉》里展现的那一面——有些问题就是无法解决——一种对传统全能人物的消解,很多人逃避这种消解,但丁黑偏爱聚焦于此。《鸣龙少年》是对高考经历的一种浪漫现实主义化呈现,一方面,它对学生们原生家庭问题的呈现非常具有当代性,也非常刺痛;另一方面,它在考学的问题上进行了一些浪漫化的呈现,毕竟单拎六个人组建新的实验班这太戏剧了,而且它看起来的主线仍然是“一年冲刺青北”这种太让人无法相信的事情。这可能是《鸣龙少年》上线至今仍然徘徊在全网剧集的第五名位置的原因,它得到了很多认可,但并没有大爆。
现实问题:刺痛的原生家庭互联网的世界流行这样一个说法,当一个家庭的孩子生病的时候,说明这个孩子是这个家庭里病得最轻的。这句话虽然并不是什么铁律,但至少说明人们越来越重视青少年的心理健康问题,与此同时,也关注到了他们背后的家庭教育问题。《鸣龙少年》之中有七个少年,六个是来自不同家庭背景的学生:被监控的程雨杉,梦想破碎的李燃,被霸凌的禹洋,心理扭曲的沈耀,讨好型人格的晓晓,被母权控制的晴朗。
李燃和沈耀的对照,是目前最出彩的一组。已经27岁的王锵此次出演了一个贫穷家庭的孩子李燃,年幼的他经历了太多,当父亲因公受伤得不到赔偿的时候,才几岁的他就要在旁边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拖走,当那个贫穷的家被拆了的时候,他失去了简陋但温馨的鸟巢,与奶奶寄人篱下,住进了雇主沈耀的家里。贫穷少年李燃,成为了沈耀的父亲拿来刺激沈耀的竞品。两人的关系也变得剑拔弩张,在校园里多次发生正面冲突。两人的关系写得非常细致。第一层是两人巨大的贫富差距;第二层是被父亲威权塑造出来的威权关系;第三层是李燃在个人尊严与奶奶的处境之间的摇摆;第四层则是沈耀真正的内心世界,他是一个暗黑的人没错,但他内心对李燃是否会有惺惺相惜的少年心呢?程雨杉成长在一个组建家庭,继父并没有把她当自己的女儿,而是用监控偷偷拍她,母亲对于这种情况采取视而不见的方式,纵容了继父对女儿隐私的侵犯。在这个组建家庭里,小儿子成为了核心,母亲带过来的程雨杉被逐渐边缘化。这是一个很容易被模型化的人物。这类不健康的家庭,在日韩影视中常常会有较为极端的表现,但在《鸣龙少年》里被日常化了,继父的所作所为可能并不到犯罪的程度,但却时时刻刻侵害了女孩的健康成长,而这种日常化的荼毒,恰恰是最难写的一种状态。麻将馆的地气,帮了这组矛盾点很大的忙,它让冲突汇入了生活细节里。麻将馆的摄像头,让那个对准程雨杉的摄像头更加隐秘了,众人对程雨杉的赞许,淹没了继父对女孩年轻身体的觊觎。母亲的忙忙碌碌,成为她逃避现实的一个有效身份,当她为生活奔波,她就可以假装感知不到女儿面临的危机。被霸凌的禹洋,是几个孩子当中较晚出场的,但是他身上要展现的是另一种羞耻。它不是贫寒少年面对繁华的羞耻,而是一种身为独立的个体,被母亲以母爱之名控制的羞耻。六个学生里,还有晴朗的妈妈也是控制狂。但这两种母权控制并不是以同样的面貌出现的。禹洋的母亲受教育程度不高,身处低下层,但这并不是孩子痛苦的原因,而是这位母亲以自己所受的苦来绑架孩子,让孩子依然做她的宝贝,穿她指定的红色内裤,把他从排队的人群里喊出来插队打饭,把自己在丈夫那里所受的苦,转嫁到孩子身上。晴朗的妈妈的控制则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控制,从对丈夫的控制,顺理成章地转接到对孩子的控制。目前着墨最少的是晓晓,这是一个讨好型人格的女孩。该剧也给出了晓晓的成长背景,这是一个寄住在姑姑家里长大的女孩,两场戏就交代了她的性格成因,一场是父亲寄鲜鱼,另一场则是姑姑的儿子打电话过来要求看自己的房间。可以说,这两场非常简洁有效,晓晓的成长背景一下子就清晰了。漫画基因:雷鸣的理想主义雷鸣是这部剧里的第七位少年,作为一个很容易被标签化的“麻辣鲜师”,这个角色并不好演。张若昀刚刚出场的时候,仿佛还是那个打鸡血的范闲,但随着剧情的发展,观众会发现,这个人物有他自己的人物弧光。这是一个生活在父亲威权下的儿子,他的父亲也是教师,很想教育好自己的儿子,但方式方法却过于严格,让孩子跟他并不亲密,甚至骨子里有一种反其道而行之的叛逆。
饰演雷鸣父亲的成泰燊,对于雷鸣的塑造起了很关键的作用。他看起来是一个没有阴暗面的人民教师,可是却在客观上造成了孩子的疏离。这是雷鸣想要创新教学方法的内在动因,但在形式上,这部剧始终是影视创作。在一个以高考为目标的学校里,将高二的孩子们单拎出来形成一个实验班,需要的是更强大的协调能力。以十天为单位来集训,也是一场较为奢侈的实验。而且雷鸣和桑夏两位老师对学生的知情程度,也可以说是有些上帝视角了。对于程雨杉的背景,可以仅通过一次家访就发现症结,对禹洋的遭遇,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惩治偷拍他、伤害他的人,而是以此作为一个拉他入局的契机。对晓晓的认知就更不明晰了,观众可以通过编剧写的两场戏,来知道晓晓的成长背景,两位老师又是从何知道的呢?整体来说,“一年之内冲青北”也是难以让人相信的点。不过,对一部影视剧的某些方面浪漫化处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对于从学生时代走过来的人来说,生活的现实一如既往地扎心,但片中被浪漫化处理的事情从未发生在自己身上,难免会因为失真而感到失落。而从整部剧的处理,片头小剧场等内容来看,其实这部剧的受众还是指向学生群体的,但这些人群又未必有时间去看这部剧,或是在层层叠叠残酷的现实里,抓取一些浪漫主义的糖果。不难看出,尽管《鸣龙少年》已经做了很极致的本土化改造,但它底子里的浪漫,还是来源于原著《龙樱》的漫画基因。而在现实主义的这一方面,主创们已经做出了很好的尝试。所以它目前能拥抱的人群是非常可贵的,他们既认可了该剧对现实的观照,也接受了浪漫主义的可能。也是因为这样的基因,它注定难以成为一个大爆款。但不可否认的是,《鸣龙少年》是一部优质的精品剧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