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我对你的爱，小心翼翼》
作者: 彭治国
看了丰子恺画的《护生画集》以后，儿子就不吃动物肉了。
我不知道会是这个局面。他想听故事，我手边正好有一本《护生画集》，就拿过来给他讲。随手翻到一页，就看到一张图。画上，一条鳝鱼在满是热水的锅里翻腾，头和尾都在水里，肚子却高高地拱出水面。
儿子问我这是个什么故事。我看了图旁的文字介绍后说：“就是讲有一个人，他买了条鳝鱼来吃，煮的时候，这鳝鱼非常努力想把肚子挺起来，不被水烫到。这人对此很惊讶，就把鳝鱼捞起来，剖开它的肚子，发现里面有个宝宝，可是已经死了。”
我刚说完，儿子就哭了。他泪流满面地指着图画上鳝鱼的肚子说：“它好可怜啊。”
我也觉得有点残忍，安慰他，但不管用。他哭了好久，哭完后突然问我：“什么是鳝鱼？”
我以为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没想到当晚的饭桌上他就开始拒绝吃鸡肉了。他忧伤地看着鸡的肚子，说：“动物们都好可怜。”
我看着儿子，说：“这鸡肚子里没有宝宝。”
“那我也不吃。”儿子回答。
“这鸡是自然死亡的，它活着的时候，过得很幸福。”我说。
“我不吃。”他顽抗到底。
无论我怎么讲，即使调动脑海里全部的智慧想让儿子吃一点东西，他也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坐得离饭桌远远的。
这就是讲错一个故事的代价。但我挺喜欢丰子恺，因此一点不埋怨他。我只是担心没有了动物肉，儿子的营养跟不上。
我带着儿子去菜市场买菜。路过屠宰的地方，看到那些鸡鸭鱼肉挂在铁钩上，他一个人默默地说着：“动物们好可怜。”
几天后，幼儿园的老师告诉我，儿子在幼儿园不吃肉。我苦笑，说：“我再劝劝他。”
劝是没有用的，只有继续讲故事给他听。
送他上学，他累了，又要我抱，我说：“给你讲个故事吧。”他表示同意，就这么一直听着跟我走到幼儿园去。他忘记了腿疼，忘记了要去“眉州小吃”吃豆沙包，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左转还是右转，忘记了他面前的井盖、碎石等，只是热切地看着我的嘴巴，着急地发问。
有时候故事还没讲完，但幼儿园已经到了，他欲罢不能，希望我把这个故事讲完。但我告诉他，故事太长了。他于是想了想，认真地看着我的脸说：“爸爸，放学时你来接我，再把故事讲完。”
有时候，我太累，不想讲了。儿子就去问姥爷：“姥爷，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姥爷刚讲几句，他就不高兴地打断说：“姥爷，你怎么就只会这个故事啊，你有新故事吗？”
没有办法，讲故事的重担都压在我身上了。为了应付儿子，我重读了《安徒生童话》《意大利童话》，复习了《希腊罗马故事》里的若干章节，还读了《圣经》……我的天，我觉得我的大学时代又回来了。那四年，是我读书最多的时候。
我还在网上订了许多儿童读物。每当送书的叔叔来时，儿子总满脸兴奋地跑到那些装书的纸盒前，左看右看，不停问我：“爸爸，这是买给我的吗？还是你的？”
书越来越多，仿佛要把我们家淹没。书柜里、书桌上、床上、椅子上、厕所里、餐桌上、电视柜上、地上、沙发上、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到处都是我和儿子的书。
有些书，我们读过就再也不会读了。我有点后悔买它。有些书，我们读了一遍又一遍，我想，未来我们还会读它。
我还记得那本叫《苏和的白马》的书。那时候儿子还小，当我读到白马死了时，他的眼泪就流下来，像南方春天的雨那样止不住。他哭得那么伤心，我和他妈没一个人能劝住他。他趴在床上，痛苦地抱紧被子，喊着：“白马，为什么要死啊？白马……”
《苏和的白马》，[日]大塚勇三 编
他妈给他解释，但我想，那有什么用呢？
儿子有许多的疑问需要解答。有些疑问，我能回答他，有些疑问，我需要和他一起去想办法回答。
但有的问题，我告诉他了，他也不一定懂。比如在一个故事里，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杀了。于是儿子问我：“为什么人要杀人？”
我给儿子讲孙悟空的故事，过了几天他来问我：“世上真有孙悟空吗？为什么老师说孙悟空不是真的？”
我没有心理准备，孙悟空只是吴承恩《西游记》里的一个角色而已，可我小时候是那么喜欢这个本领高强、自由自在、爱憎分明的猴子，于是我告诉儿子：“真的有孙悟空。”
我觉得自己并不是在骗他。
我想，对生活的任意美化，是在侮辱一个孩子的智商；但如果生活的每一步都走在沉闷、乏味的地表之上，而不想到飞翔，那也是对孩子心灵的一种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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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素小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