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热水，我已经一个月没有洗澡了。
同学们偷偷的说我身上有味。
我找到在跳广场舞的妈妈，想问她要十块钱洗澡。
磨了妈妈好久，她终于答应了，随后把十块钱扔到了地上。
广场上那么多人看着，我捡起了钱，走了。
1
我唯唯诺诺，在学校独来独往，没有朋友。
班里有一些同学偷偷好奇的指我：“她怎么每天一个人走啊？”
“她家里是不是很穷啊？”
“不知道。每天脏兮兮的。”
听到这些声音，我总想辩解。
我想说不是的。我家不算穷。
我爸爸是工程师，妈妈是家庭主妇。
爸爸常年在外不回家，妈妈拿着爸爸的钱，管理一家的事务。
但是她特别特别抠。对自己也是，对家里人更是。
从小，她就给我灌输紧迫感。推行苦难教育。
“咱们家可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你爸爸挣的每分钱一分都来之不易，要懂得心疼钱呀！”
“尤其是你，还是个女孩子，更要勤俭节约了。将来成了家，钱都是自己省出来的，这样才有个好媳妇儿的样子，出门在外会操持，也不给我丢人！”
我不太能听不懂妈妈的大道理。
我只是有点不平衡，为什么好吃懒做的弟弟可以不用像我那么窘迫。
有一天，我在洗头。
妈妈把热水器一拔，我头上的水就变成了凉水。
大冷天，我被冻得吱哇乱叫。妈妈在旁边大放厥词。
“忍着！现在的条件够好了你！不就是没有热水吗，你难道就没有意志把头洗完吗？”
“以前的人都没办法用干净水洗头，现在你能有纯净享用水就不错了！热水器多浪费电呀？要懂得珍惜资源！”
于是，我用凉水洗了头，头疼一天。
我想和同学出去春游。
去郊区的一个小公园。
我当时的好朋友，盼盼手舞足蹈的规划：“咱们两块钱来坐公交，剩下的钱都用来买老汽水，辣条，冰蓝莓，泡泡糖……每人带20块钱够了！怎么样？咱们周末就走！”
“我带50！我请大家喝老汽水！”旁边的男孩子大手一挥。
我们几个人都答应了。
我翘首以盼，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周末。
我暗下决心，为了不让妈妈骂我，增加她同意的概率。我可以自己家里面带一些饭，分给同学们。然后只问妈妈要5块钱就好了。
我把我的计划跟妈妈说了。
“什么？周末去公园玩？”
妈妈惊讶又失望的说：“你还这么小，就学会交狐朋狗友，乱花父母的钱了？”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孩子？”
2
母亲咄咄逼人。
“妈妈我求你了。我已经跟他们商量好了，我跟他们都答应了——”我着急的流了眼泪。
“小屁孩儿知道商量啥？”妈妈不耐烦的挥挥手，看着我即将掉下来的眼泪：“哭！一天就知道哭，看见你哭就恶心！”
我冲回房间，抱着枕头，不敢大声嚎叫，只是用泪淹湿了枕巾。
我看着一直滴答转的时钟发呆。
还有一个小时，小伙伴们就要集合了，但是我连门都出不去。
我深呼吸，收回了情绪，跟妈妈说：“那你把手机借我一下吧，我跟他们说我不去了。”
妈妈正好要去菜市场买菜，她不耐烦的说：“我要出门了！有什么事儿回来再说！”
我着急的跑出去，抱住妈妈的大腿：“你别走，你把手机借我一下！我都跟他们说好了，我不去，他们会担心我！”
“这就是你求妈妈办事儿的态度？你就是这么胁迫妈妈的？！”
妈妈把腿一蹬，把我踹的四仰八叉，她叉腰，一连串的指责：“我怎么能把你惯成这个样子？你不知道电话费现在多贵呀？”
“妈妈，我用软件说。软件不用钱。”我忙不迭的接话。
“这……咱们家的网不需要网费吗？那个费用还不是妈妈出！这小孩儿真不省心，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妈妈跳着脚把我骂了一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在家度过了焦躁，不安的一天。
周一去上课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的伙伴们。
我干脆戴了帽子，小心翼翼，做贼一样的到了班上。听到他们几个在玩笑打闹，谈论周末出去玩的趣事。
我缩到了座位上，盼盼看到我了，推着我：“喂，浅浅，那天我们出去玩。你不去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呀？我们在门口等了你快一个小时呢！”
我的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对不起，以后这种活动你们出去玩吧，是我拖累你们了。”我拿帽子遮住脸，一滴一滴水滴溅落在课桌上。
好像隐隐约约有一个男生嘁了一下：“动不动就哭，看着像我们欺负她了一样……”
我已经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
我熬完了一天的学业，在家郁郁寡欢，连饭都不想吃。
妈妈看见我这样，还难得的安慰了我两句。
“妈妈在帮你你知道吗？从小就开始问父母要的乱花钱了，长大还能得了？不要跟这种坏小孩来往！”
我麻木着，没有说话。
3
从此我就知道了，我不配生气，不配高兴。不配花家里的钱。
我的好朋友盼盼没计较什么，但是我知道自己没有脸，主动疏远了他们。
在班上跟我玩的人越来越少。
我越来越阴郁，越来越沉默寡言。
我懒得洗漱了，反正家里都是凉水，到时候着了凉，感冒了。妈妈给我买药也会嫌贵。
倒是妈妈，对我很满意：“看看，我女儿现在多懂事！我又规矩出了一个好人来！”
终于有一天，我独来独往，被高年级的一群混混盯上了。
“小妹妹，你每天一个人走啊？”为首染着红头发的男生对我吹口哨。
另外一个男生直接摁住了我，开始掏我的兜。
我发抖，但还是站直了，任他掏。
掏我兜的男生骂骂咧咧：“不是说现在的小学生都很有钱吗？妈的兜里一个子都没有啊！”
他们翻开了我的书包，哗啦啦掉出了一堆书。
还是没有钱。
红毛男一脚把我踹到地上：“滚，这么穷还出来上学？”
我飞也似的跑了。不顾衣服上沾满了灰。
惊慌失措跑出了那个小巷子，我暗自下决心。
不能告诉妈妈，妈妈不会帮我解决的，我要告诉班主任。
班主任听完我的讲述，她高度重视这件事情。
她说要找我的家长，好好谈论这件事情。劝妈妈每天来接我上下学。
事情扯到了妈妈身上，我觉得又变得难办了起来。
妈妈会重视这件事吗？
班主任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勉强同意了。
可是我却没有想到，到了家长见面那一天。妈妈翻来覆去，找到了一身破了洞的棉袄，还有脏兮兮的裤子。堂而皇之套在身上。
“妈妈？你就准备穿这个见我们班主任？”我忍不住了。
妈妈淡定的瞥了我一眼：“怎么，你嫌弃你妈给你丢人？”
“我告诉你小浅。妈妈是穿的破了些，但是这些衣服都是妈妈自食其力买的，妈妈没有偷没有抢，光明正大！这就是妈妈给你上的第一课！”
“常言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一个做儿女的，也要体恤妈妈的良苦用心！知道吗？”
我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是你明明有正常的衣服，为什么不穿？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呢？”
妈妈脸色一变：“所以你就是嫌弃妈妈是吧？怎么着？妈妈穿着一身破烂衣服就没有资格当你妈妈了？”
不想再继续跟我妈胡搅蛮缠下去，我沉默着，和妈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到了班级里，果然，同学们笑嘻嘻的指指点点妈妈：“哪里来的大婶呀？穿的好像捡垃圾的。”
“我去，这就是今年最流行的破洞乞丐装吗？哈哈哈。”
他们都在用新奇的眼光看着妈妈。
妈妈直挺着腰，昂首阔步。像待检阅的士兵。
我跟在后面，畏首畏脑。
直到有一个同学嚷嚷着：“她，这个大神好像是宋小浅的妈妈！”
人群静默了，同学们都又好奇又可怜的目光看着我。
我加速快跑，跑到了办公室。
……
班主任柔声细语：“宋小浅妈妈您好，对于孩子在校外被欺负的事。咱们学校和家长应该一起重视。您这样，能抽出时间每天接小浅上下学吗？”
妈妈不耐烦的拍桌子：“别看我是家庭主妇，我也有很多要忙的呀，我也不只是生了她一个孩子！我每天洗衣服做饭……”
班主任脸色变了变，依然端着笑容：“小浅可是您的女儿啊。除了您谁还会最关心她呢？学校内出的事儿当然学校会负责。可是小浅是在路上遇到的……”
“行了行了。”妈妈紧锁着眉头挥手：“学校不就是不想承担责任吗？我告诉你。就算是上学路上。小浅也是为了上学出去的！她要是出了事儿，我就拿学校试问！！”
班主任即使涵养再好，此刻被三番两次的打断，都憋红了脸，说不下去话了。
我的脸比班主任的脸垂的更低。
妈妈摇头晃脑：“教学质量我没考究过也就算了，这学校连安全也……”
“妈妈，你别说了。”我颤声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打断妈妈说话。
“老师对不起，我下次会努力走大路，要是有事我会找警察叔叔……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含泪对班主任鞠躬。
班主任半是可怜，半是厌恶的看了我一眼。
我把妈妈拖出了办公室。
妈妈临走前还在骂骂咧咧：“这不负责任的学校，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你上了，交的学费也白瞎了！”
我第一次感觉脑子里一根弦断了，我几乎是崩溃着的，冲着妈妈大吼：“你这样的表现，让我在学校怎么办，我将来还怎么面对我的老师？我的同学？”
“你有替我考虑过吗？你有替我考虑过一下吗？！！”
妈妈愣了一下，随后勃然大怒，吼的比我更大声：“你什么意思？我生你养你还欠下你的了？？”
随后，她恶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白眼狼！”
我绝望的发现，我跟妈妈根本沟通不了。
妈妈没错，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永远都不会错。
我屏声息气，愈加沉默寡言。
4
经此妈妈在学校一闹。我彻底成为了班级边缘人。
同学们或多或少都知道我妈为难老师的事情，他们都向着老师。
哪怕老师待我跟从前的态度一样。同学们还是抱团排挤我。
他们经过我的座位，都要侧一下身，仿佛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最近，学校有一个活动。
有一个综艺剧组类要来我们这个小县城拍摄，找演员。
这档综艺类似于变形计，不过不是交换小孩。而是让贫穷人家的孩子到富人家那里生活一个月，耳濡目染，主旨是让富人家的小孩儿也懂得节约。
剧组找到了我们学校，校长找了我们老师。
条件就一个，要家里很穷的。去首都跟别人家的小孩儿交换一个月。
一听到这个标准，同学们笑嘻嘻的举荐我。
“那不就是那个那谁吗。”班长有意无意看我一眼。
其他同学会意，跟着起哄。
“宋小浅！宋小浅！”
我不想去，我已经在学校很特殊了。
但是经过班里同学的举荐，节目组还是看了我一眼：“外形也能达到标准。就是想跟你的家人商量一下，看看你家长同意不同意？”
我回到家，跟妈妈说了这件事。
妈妈听说所有钱都是节目组掏，拍手：“好事儿啊！白吃白住人家一个月，还能公费旅游呢！”
“正好看见你我就窝心！我把你东西都拾掇好了，赶紧走吧！”
我一打开包裹。
果然，是一堆破烂。
更过分的是，妈妈让我把脚下的这双运动鞋脱下来，让我穿拖鞋去找节目组。
可现在是冬天，我又在北方。
况且，我的面前，乌压压围着一大堆摄影组的人。
让我在众人面前脱鞋，穿着拖鞋。我感到很不好意思。
“算了吧……”我说。
妈妈不耐烦的帮我穿脱：“让你穿你就穿！”
她附在我的耳边：“你那个新妈妈是城里人，有钱。她看到你这么一副可怜样，肯定会多花给你钱买东西的！”
“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怎么傻成那样！”妈妈拍我脑袋。
我咬着唇。低头。
感觉自己故意扮可怜博同情的举止。连乞丐都不如。
她还在旁边絮絮叨叨的叹气：“这么好的机会早知道让你弟去了！哎，人家只要女孩，真是便宜你这个死丫头片子了！”
我终于走了。
虽然我打扮的很狼狈，但我仍然满怀期翼的，盼望着要跟我相处一个月的新妈妈。
5
这个节目到底有什么用义呢？
我这么平凡，新妈妈会不会很看不上我啊？
我应该做的更好才是……
我暗自下决心。
人生第一次坐飞机，新奇的同时感受耳蜗轰鸣。一下了机场，就是现代化的航楼。
我目不暇接，望着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闪亮的霓虹灯，鳞次栉比的大都市……眼睛看都看不过来。
新妈妈就在车站门口接我。
当我看到她，我就知道。那些我路上的顾虑，通通化为乌有。
她是一个慈眉善目的，随和的妇人。
“来了？宝贝怎么穿这么少？”她看着我的拖鞋，和冻得发紫的脚。一阵心疼，遂脱下了大衣。包裹住我的脚。
我紧张又局促。不想让自己的脚弄脏了新妈妈的大衣。
她仿佛看出了我在想什么，拢着我的头发：“没事的，人比衣服重要多了。人可不能冻坏啊！”
很新奇的理论。
居然有人会关心我的存在吗？
我一直以为自己无足轻重的。
“叫我徐妈妈吧。坐了一天车了吧？妈妈带你吃好吃的。”
我顿时感到心里暖烘烘的。
妈妈拉着我的手，带我到饭店吃饭。
她还带来一个哥哥，是他的亲生儿子。叫林玉。
心不在焉的跟哥哥打过招呼后，我看着饭桌上，都是我没有吃过的螃蟹，龙虾。
我刚开始还小心翼翼。随后再也顾不上那些礼仪，狼吞虎咽起来。
真香啊！
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如果是在家，别说海鲜了。就连新鲜的肉都很难见着。
妈妈一直掌厨，家里长时间不见荤腥，即使有，也总是拿着菜市场买的便宜打折肥猪肉，熬一些乱七八糟的汤。
原来海鲜是这个味道的。
到了家里，妈妈早已给我准备好了空余的新房间。光滑整洁的桌面。新的粉色的四件套。
“这是为我准备的？”推开了房门，我有些发懵。
徐妈妈有一点紧张：“怎么了宝贝？不喜欢吗？”
不，喜欢，超级喜欢。
天知道之前我多想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桌子。
可是自己的房间太逼仄了。是由厕所改造的，只能放得下一张床。
无奈，我只好用家里的折叠餐桌当书桌。挤放在客厅里。正对着厨房。也正对着每天妈妈无休止的唠叨和烂猪肉味。
妈妈会突然时不时的发火，然后把我的折叠餐桌连带着文具一起踹到地上。再任由我狼狈的捡起来。
我现在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小房间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股惊喜，我转过身，抱住了她。
“超级喜欢，徐妈妈。”
徐妈妈也抱住了我：“浅浅好乖啊！”
“好可爱的妹妹，你不知道我当初多想生个女儿！”
林玉也在后面无声的笑了。
这个家人是友善的，是接纳我的。
6
我来到这里的小学上一个月的学。
新妈妈给我发了零花钱。
当我得知徐妈妈一天要给我50时。我惶恐的连连摆手。
我怎么配得上呢？我怎么好意思呢？
“五块就够我花一个月了，我一个小孩子怎么能拿那么多钱？”
徐妈妈却坚持着把钱放到了我兜里。
“出门在外一定会用到钱的，有什么突发情况你也好打对，拿着。”
这跟妈妈的理论完全不一样。
在家里，我越省钱，妈妈越喜欢我。
我咬着牙，还是不肯收。
徐妈妈看出了我的不安，她柔声细语的说：“小孩从小手里要拿钱，长大了才会赚钱。你是一个好孩子。只要不去干违法的事情，妈妈是不会管你的。”
“妈妈觉得你能支配这笔钱，你是一个懂事的小大人呀！妈妈相信你。”她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
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到被尊重。
还是被一个看起来很大的长辈尊重。
我最终还是收了。
我在那里上学，花了20块钱。给小伙伴们买了零食吃。
大家其乐融融的接纳了我，我们互相讨论班里的八卦。分享生活中好玩的事情。
下课之后，又一起坐地铁，跑到隔壁的公园去玩。
回归集体的感觉真好。
我不再是异类，不再会有融入团体而拿不出钱的窘迫。
原来之前在班里，那些我以为遥不可及的快乐……只需要十块，二十块就能满足遗憾了。
我有些黯然。
我之前是……错过了多少啊？
可惜徐妈妈不是我的亲生妈妈，而我的亲生妈妈，一直认为我不配。
徐妈妈真好，她不会无缘无故克扣我的伙食。也不会突然就生气。更不会无缘无故骂人打人。
她会带我去商城，去看小女孩儿最喜欢的玩偶。
她问我有没有喜欢的玩偶，我不吭声。
我不想表现出我的喜欢，我不想让徐妈妈再添麻烦给我买。
而且，一个玩偶好贵，最便宜也要40块。
当妈妈问我喜欢哪个时。我坚定的摇了摇头：“都好贵。”
“我不能乱花妈妈辛苦挣的钱！”
徐妈妈的眼里愈发怜爱。她抱着我的身体。哄着我：“浅浅，你还小，妈妈不想让你估量这些价值。妈妈只想问你，喜欢这个吗？”
“你以后要记住，什么事情，都比不*的喜欢。”
喜欢吗？
我茫然，之前从来没有人愿意倾听我的喜好。
导致我自己都以为，自己没有喜欢的东西。
我可能小时候，之前……也有过喜欢的东西吧。
跟妈妈逛超市，想要一盒在电视上能吹出超大泡泡的泡泡糖。
但是因为要5块钱，妈妈坚决不给我买。
我耍了小脾气，蹲在地上。想等着妈妈哄我，给我买。
结果妈妈都没拿正眼看我，转头就走了，走的毫不留情。
我是哭着追上去的。
……
我的喜欢。原来也会被重视啊。
我指着橱柜上的草莓熊。
“妈妈，我喜欢……我喜欢这个！”
徐妈妈带我去结账。
而我的哥哥，林玉也是很好的人。
妈妈总是叮嘱哥哥不要老玩手机，多出去转转。
我就会拉着哥哥的手往家外跑。
刚开始还以为哥哥是很高冷的人，后来才发现，他只是慢热罢了。
第一天，当我们在路上不知道说什么时，他一直挠头，快把头抠破了，才憋出一句：“你想吃什么？哥哥给你买。”
原来这就是有哥哥的感觉。
在家，面对蛮不讲理的弟弟，我向来都是被要求要牺牲，忍让。
可是哥哥却愿意给我买十几块的雪糕刺客。
“哥我请你，妈妈给我零花钱了！”我抢先付款，发自内心的笑。
在这个小家住，时间都流淌的很慢，很慢。
安定，平静。幸福。
之前在学校里，妈妈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
“安分点儿，不要给家里找事。”
可是在这里，我老听到徐妈妈一遍一遍跟我说。
“想做什么就做吧，妈妈会给你撑腰的。”
所以，我跟其他同学分到一个小组。一起做手工，完成采访路人的活动。自己做了一个小黑板报，组长还是由我来负责……
我惊讶的发现，自己好像很有能力。而且，我本来是一个很开朗的人。
爱人如养花，妈妈老是摸我的脸，说我最近越来越好看了。
我知道，都是因为妈妈和哥哥的爱。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镜子里的我也回应给自己一个灿烂的笑容。
7
妈妈和哥哥不管我干了什么，都愿意夸我。
我切了很丑的菜，哥哥都说这是艺术。我被逗反哈哈大笑。
妈妈也高兴：“小浅越来越开朗了。”
“林玉，你也多跟你妹妹出去玩，别在家天天打游戏！”
“妈，让我来负责哥哥的外出！”我向妈妈敬礼。
我和哥哥一起散步，哥哥突然有些落寞，跟我说。
“其实我也不是愿意天天打游戏的。家里人工作都很忙，没有人陪我。除了游戏。”
我把手放在哥哥的手心上。
“我陪你啊。”
哥哥内敛一笑，露出一个酒窝。随后拍了拍我脑袋。
“傻小孩儿。这么小怎么陪我？赶紧长大吧。”
我不服气的跟在他后面：“我为什么不能陪你？我小我也超级愿意陪你的！”
半晌，他朗声发笑。
我却更加气愤。
他装什么大人样子呢！内敛死宅！
不过……我跟着哥哥跑了过去。
这个死宅长得白白的，眉眼还挺好看。
他也只不过比我大四岁而已。
好想长大啊。
晚风很轻柔，夜空中的星星也一闪一闪的。
我们前追后赶着跑回了家。
好轻松，好久没有这么愉快的时候了。
他虽然偶尔嘲笑我，还是耐心愿意包容我。一点一点帮我包书皮。套被套。
我和妈妈，和他。真的像童话故事中美满的一家人一样。
可惜，好景不长。
一个月的时间，真是太短了。
最后几天，他们感受到了我要走的悲伤。我们确实谁也不主动提这件事。
仿佛只要不提，这事就不存在。
可那天下午还是来了。
徐妈妈拉着我，依依不舍。
我含着眼泪，从兜里掏出一件礼物。
是一个小小的，黄金项链。妈妈这些天给我的零花钱，我一直舍不得花。就这么攒着，攒出了一个项链。
我亲自带到妈妈的脖子上。
“妈妈，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你真正的，把我又养了一遍。我爱你。”
徐妈妈泪如雨下。
“一定要好好考大学，知道吗？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学习。等到你高考完了，来我们这个城市吧。妈妈会一直拿你当女儿。”
“需要什么学习资料，妈妈给你寄。零花钱缺的话，妈妈给你打。有什么需求随时联系妈妈，一定要牢牢的记住妈妈的电话啊！你再背一遍，不要忘了吧？”
“忘了也没关系，包裹里的纸条都给你准备好了。”
“你开学就要上初中了，你要是有不会的题目，随时找哥哥辅导。要好好学习，好吗？”
“妈妈知道你爱吃甜的。但是不要多吃，会长蛀牙。夏天可以穿少一点，不用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捂一身痱子。还有，”
只住了一个月不到，徐妈妈却牢牢记住我的喜好。比我的亲妈妈还要亲。
我一一都记在心里。
在得知我要走的那一下午，哥哥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不说话。
徐妈妈给我清点东西，哪怕只是一个月的孩子。徐妈妈还是给我买了好多好多我喜欢的东西。
我的行李，我的小熊玩偶。我的粉红四件套，我的专属牙刷牙杯……
妈妈知道我在那个家没有，所以都给我打包好了。整整三大箱。
只是哥哥，一直不出门，不愿意见我。
妈妈敲哥哥的房间：“你再不出来，妹妹可就要走了哦。”
他开门，我进去。隔着节目组的摄像头。
他站起来，微微怒视着我。
我才发现他好高啊。
他第一次对我说了狠话：“你反正迟早要走。那一开始你来干什么呢？”
我含着泪：“哥哥你别生气了，我将来会回来看你的。”
“将来是什么时候？你给我一个期限。”
我第一次见比我大四岁的哥哥红了眼眶。
“你不会突然消失不见吧？”
我没说话，紧紧抱住了他。
8
梦一般的一个月结束，我照旧回到了家。
看着家里拥挤窄小破旧的设施，我难掩失落。
倒是妈妈，看着我带回了三大箱的东西，笑的贪婪：“妈妈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本领的，把人家诓的给你花那么多！”
随后，她打开我的包裹，啧了一声。
“怎么净是些没有用的玩意儿？”
她好奇的乱翻：“呦，还有床单！质量还挺好的！为啥是粉的，算了，粉的也能给你弟铺。”
我弟也凑过来：“这个也是我的，那个也是我的，我都要了！”
我被一棒子打回原形。
可笑的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家。我又变成没人关照的，多余的那个了。
我眼眶微酸，发着呆。
妈妈叫了我好几声，我都没听见，直到她破口大骂。
“你个死丫头，怎么，出去一趟心野了？这儿才是你的家，我才是你的妈！！”
我嘴里答应着。却把头扭了过去。
妈妈啧啧称奇，摩挲着我的衣服：“那女人还挺舍得给你花钱的？这件衣服料子挺好的，我裁了给你婶儿送过去当尿布了”
“别了吧。”我转过头，认真的，一字一句对她说：“这衣服对我很重要。”
妈妈又来劲儿了：“你还有重要的东西？家里的衣服你能穿的完？一天天的就是瞎浪费，浪费资源！”
说完，她一剪刀给我剪碎了。得意的看着我。
我微微发抖，一声不吭的，回到了房间。
这就是我在家里的地位，我的东西，她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而我在家，没有一丝一毫话语权。
可是……再过六年，再过六年就好了。
这次绚烂的经历，给我在心底埋下了深深的一颗种子。
我要离开这个烂透了的家。离开这些伤害我的人。
这世界上有更好的人正在等待着我。我不能跟他们这样耗下去。
我隐忍着。隐忍着妈妈的闲言碎语。隐忍着弟弟的嘲笑，欺负。
我上了初中，别人还趁着新奇劲儿，呼朋唤友到处玩。
我却拿起了书，逼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进去。
恍惚在课本中看到她们所在的城市。看到我生活一个月的那个城市。
即使深陷泥潭，也在做着仰望星空的梦。
我努力，伸手够着遥不可及的月亮。
9
初中真的过得太快了，时光如白驹过隙。
刚开始，我跟同学们格格不入，他们大课间打闹，我在做题。就连跑操的时候，我都要拿出一个英语单词来背。
有的同学看不上我，说我装。
可后来，我在这个县城以压倒性的分数排到年级第一。让那些背后嚼我耳根子的人通通都闭了嘴。
老师以我为榜样，连妈妈都对我和颜悦色了不少。
虽然她总是叹息：“要是这成绩是你弟弟的就好了……”
我不理她糟心的话语，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我和哥哥互通邮件。
因为我没有手机，所以只能偷偷的进学校附近的黑网吧。
哥哥真的很好笑，一边严肃的叮嘱我去网吧只能跟他聊天，不许玩游戏，染上网瘾。聊起来了又恋恋不舍，求着我多跟他说两句话。
直到后来，妈妈送了我一部手机。
才结束了我去网吧的时光。
哥哥要高考了，他说他要好好学习，将来挣大钱。天天给我买最贵的冰激凌吃。
我答应着他，也加速了手里刷题的步伐。
哥哥考上了他们城市最好的大学。
就在那一天，哪怕是在我的生活里看来最平常的那一天。我的嘴角都没有下来过。
之后，中考如约而至。
即使是中考当天，妈妈也不甚在意。
她随便嘱咐了我几句好好考。就约着隔壁阿姨去超市抢菜，有活动促销满减。
而那一天，哥哥和徐妈妈不远千里的赶过来，在我的考场外面等着。给我送来了横幅和花。
我出来，妈妈看着我神色不对。抱紧了我。
“考完就不要想了，考完就好……”
哥哥也止不住担忧着，欲言又止，想关心我又怕戳到我痛处。
其实我刚才装成那个样子是骗他们的，我这次考试手感挺好的。
我笑嘻嘻的告诉他们，哥哥跟我打闹。
“小姑娘长大了。”哥哥看着我感慨。
我眼眶有一些湿润。
“还不够，我要考上高中，上跟哥哥一样厉害的大学！！！”我立下豪言壮语。
哥哥认真的看着我：“我等你。”
10
中考我考了全县第一，上了市里最好的学校。
哪怕妈妈之前还不太支持我读书，现在我这么漂亮的成绩摆在她面前。她也无话可说。给我交了学费。
我在市里是要住宿的。我隐隐期待了起来。
可以初步摆脱妈妈了，没有妈妈的打扰，更能心无旁骛的学习了。
又是不知道该怎么复述的三年。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不知道多少轮的期中期末，小考大考。成绩上升的同时，我眼镜的度数也越来越深。
哥哥老跟我打视频骂我：“你学一会儿就要抬头看看外面！快说知道了！”
我忙不迭的点头。
一模，二模，三模，高考。
又是徐妈妈和哥哥。
徐妈妈鬓角长出了白发。但是眼里的笑意不减当年。
她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拍着的肩膀。
“我们浅浅啊，长成大姑娘喽！”
哥哥也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衬的人模狗样的。
我有点看呆了，哥哥对我挑眉：“你哥我帅不？”
“死宅别装。”
哥哥无奈的看着我笑。
等高考出来，我的分数比哥哥当年还高了十分。
我在他面前狠狠嘚瑟一波。
随后，填了跟他一模一样的学校。
哥哥有些犹豫，还是说了出来：“其实这个分数，你能上更好的……”
“这个学校，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我笑。
离开学前一个月，我又欢天喜地住到了徐妈妈家。
这次是哥哥给我收拾的床铺。
“欢迎回家。”妈妈给我泡了一杯热牛奶。
哥哥拉着我的手出去玩。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我偷偷的感慨。
当初那可望而不可及的月亮。
现在，触手可得。
番外(林玉视角)
天知道，第一次看见妹妹。我手无足措喜欢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既想显示出我的热情，又害怕吓到她。
妹妹真的好可爱。
当时在餐桌上，我专心的看着她，她专心的看着饭。
……大馋丫头。
她看见虾，蟹，一副手无足措的样子。
她居然不知道怎么剥，拿着虾直接带皮吃了。
我听说妹妹的家境不好，原来她没有吃过虾。
我默默剥好，给她放到了盘子里。
她还挺聪明的，对着我感激一笑。马上照猫画虎的学会了。
有妹妹真好。
之前父母因为性格不合离婚，妈妈虽然没有再婚，她工作忙。我们母子俩也很少抽出时间来说话。
不知从几岁开始，我就一直觉得自己是伶仃一人。
但是妹妹来了。
她真的像一束阳光一样。驱散了我的孤寂，阴湿。
她带给我的陪伴，是我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体会到的。
她会依恋我，会甜甜的叫我哥哥，会拿出仅剩的钱给我买雪糕。她的笑，好像一个从来没有吃过苦的孩子。
但是我知道，她在她们家吃过太多的苦。
我心疼她，却又无能为力。
只能拼命的补着她心目中缺失的爱。
可是她看到了我。她对我的好，何尝又不是弥补我自己。
她不是我亲妹妹。她一个月之后就会走掉了。
一想到让她走，我就难过。
可是……
幸好她不是我的亲妹妹。
我知道，我的心思晦暗难明。
这大傻丫头什么都不懂。还说要陪我一辈子。
宋小浅，这是你先答应我的。
宋小浅，快快长大吧。
妹妹走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但是我们还太小。未来的事情，谁又会说的准呢。
未来快一点来吧。
而我，只需要把握好当下。
我放弃了游戏，重新捡起了课本。
我要完成我赚大钱，每天给她买冰激凌的承诺。
小浅，一定要等我啊。
结局(宋小浅视角)：
我和林玉结婚了。
咳咳咳……我知道中间的过程很跌宕起伏。
但是！是他先勾引我的！
我胆战心惊的喜欢上了他，还要在网上痛苦的搜索“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怎么办。”诸如此类的问题。
后来，我憋不住了，上断头台一样的表白。
他答应了，鬼头鬼脑的笑。说他已经蓄谋已久。
就连徐妈妈也打趣我。她说她当我两个妈妈了。无论是儿媳的妈还是干女儿的妈，总之就是亲上加亲。
瞬间把我的不好意思抛到九霄云外。
我有一种上当的悲愤感。
总之，我俩已经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我们举案齐眉，宜室宜家，义薄云天……
商议婚礼时，他还说他要开着他最贵的车，跑到我们家，拿最贵的礼物，到我妈我弟那边疯狂嘚瑟。
我赶紧拦住了他。
拿我们自己的钱去外人面前挥洒？！万万不可啊！
让他们娘俩真发现我在外面过的很好我就遭了！
他说，他作为女婿，应该有所表示。
我苦笑，其实我跟家里，已经断了关系了。
我弟上了初中以后，跟几个当地小混混一起混社会。
偏偏我弟人傻，下手没个轻重。
别人都是花把式，雷声大雨点小。
他呢，为了逞一时义气。真上去跟人干架去了，把别人打到二级残废。
如果这事儿要私了，我们家得赔他们家50万。
我妈疯了一样，想出一个主意。
她把我所有个人信息挂在了相亲网站，对象条件不限。只需拿50万彩礼。
当我在那个网站看到我被偷拍的，大喇喇穿着内衣的照片时。我真的，气到吐血。
我下定决心，要彻底跟这个有毒的家庭断绝关系。
我没什么好欠她的。我之前上初中。每跟她要一次学费，她就要好一顿羞辱我一番。
到了高中，我的学费都是徐妈妈给我交。她心里清楚但是从来不问。每当跟我闹翻了还要骂我攀上了高枝。
大学更是，她从来没有管过我的生活费。我不想要徐妈妈家里的钱，都是一边打工一边助学贷。
她压根儿就没正经养过，现在还要把我卖了换钱。
我干脆和同学假扮了一出戏。
我跟妈妈说我不小心借了高利贷，现在欠了100万。
「至我」
果不其然，她直接挂了电话。
同学假装社会黑道，给我妈发短信。
“你就是宋小浅的妈？你女儿欠我们100万。速速还钱！小心我查到你们家地址，到时候我们就动用手段了！”
我妈瞬间拉黑了我的微信，短信，所有联系方式。就连之前相亲网站上的照片也下架了。生怕多与我扯上一点关联。
我就这么被家里人遗弃了。
本来应该是一件难过的事情。我却觉得，如释重负。
没有家也挺好的。总比一直在那个家受伤好。
况且，上帝也没有对我太过残忍。
我遇见了很好的徐妈妈和林玉，有了新家。
至于原来我弟出的烂摊子的事情，就交给那些烂人收拾吧。
我的未来，光明坦荡。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