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他爱了二十年,他却为了另一个女孩跪地求我:“阿圆,求你,求你救她。”
他要我为她捐血,答应捐肝,切掉我的一半肝脏,救那个女孩一命。
可他不知道,她根本病的不厉害。
病重的是我,快死的也是我。
1
我死在了为沈眷的白月光捐肝的第二个月。
那天,外面的天雾蒙蒙的。
病床上的我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呼吸已经停止,医生对着我的身体行最后的低头默哀。
我的灵魂飘荡在空中,能听到小护士哽咽地替我惋惜:“她才二十六岁,没有家人,自己作主死后将遗体捐献给医疗事业,连她的脏器还有眼角膜,能用的也要捐给需要的人。”
随后我看着我的身体被推入了手术室中。
一阵白光骤现,我好像被扯入了另一个空间,我看到了沈眷,也看到了闻绯。
她躺在沙发上喝着红酒,甚至还穿着我的睡衣,肩带滑落在一旁,她攀着沈眷的脖颈,甜甜的笑着:”沈眷哥哥,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不是你,我的病或许会更重。“
沈眷笑了笑:“阿绯,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看到这里,我自嘲的想笑,原来他也可以不那么冷冰冰的。
墙上的钟声突然响起,沈眷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他走到阳台上。
我清楚的可以看见,他在给我发消息,他祝我生日快乐。
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2
闻绯,从客厅跑过来,趴在沈眷的肩头,我可以清楚的看到沈眷的耳朵突然红了起来,他失控一般的吻上闻绯的唇。
我垂下头,不想再看,沈眷却又推开闻绯:“阿绯,对不起。”
闻绯愣了愣:“沈眷哥哥,你是不是想起了沈圆?”
沈眷拿起外套给她披在身上,他顿了顿:“阿绯,你穿的是沈圆的衣服,刚过12点,是沈圆的生日,你在卧室睡吧,我去客厅。”
闻绯露出了受伤的神情,她的小指轻轻的勾着沈眷的食指:“阿眷,你不是喜欢我的吗?不是你亲口对我说,你根本不爱沈圆,答应和她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她是孤儿院出身,可怜她吗?”
沈眷揉了揉眉头:“早些休息吧。”
原来在沈眷眼里,他这些年只是可怜我啊。
3
他没有再碰闻绯一下,只是皱着眉头握着手机。
我从来对他的消息都是有求必应,像是一只等待主人回头的小哈巴狗。
他又发了一条消息给我。
“沈圆,不要闹了,早些回家。“
原来鬼魂的眼泪是蓝色的,我看到滴落在自己手上的蓝色眼泪,看着我曾经眷恋的那张俊脸,我对他说:“我的家被你亲手毁掉了,你不知道吗?”
只可惜,他听不到的。
闻绯从我的衣柜里翻箱倒柜,换上了我那件白裙子。
那是沈眷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舍不得穿,只有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才会穿。
我想要将衣服夺过来,才发现我透明的手根本握不住那些东西。
她照着镜子自言自语:“沈圆,你别妄想跟我争。”
她打开卧室的房门,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沈眷:“阿眷,我身体痊愈了,我想成为你真正的女朋友,你爱我不是吗?不然你怎么会跪下求沈圆割掉三分之一的肝脏救我?阿眷,你是爱我的。”
我看着沈眷撂下手机,闻绯就那样开始吻他,他闭上了眼睛,直到他们一起躺在沙发上,我看到他亲手将那件白裙子撕烂,然后摔在地上,他捧着闻绯的脸,眼里尽是温柔。
他吻上她的眼睛,他呢喃出的名字竟然是:“阿圆。”
闻绯愣住了,沈眷也愣住了。
“沈眷,你不是已经准备和她说,你不想再看到她了吗?”
沈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垂下头:“对不起。”
六岁那年,我在孤儿院,被沈家爷爷奶奶领养,他们说自己的孙子从小没有父母,有些孤僻,所以想领养一个,一起作伴,于是沈眷成了我名义上的哥哥。
整整二十年,我们相依为命,走过了许多年,送走了最亲的爷爷奶奶,我们就是这世界上最亲的人。
再后来,我对他表白,他没有拒绝。
我们成了男女朋友,为了不让彼此别扭,我不再刻意的喊他:“阿眷哥哥。”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喊他“阿眷”的时候,他扣着我的后脑勺狠狠的吻我,然后小声的在我耳边:“阿圆,以后我们会结婚的,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我满心欢喜,直到他遇到了闻绯。
她阳光活泼如同一个小太阳,他开始整天跟我叙述实验室的小师妹有多么搞笑,又做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现了什么有趣的餐厅。
我的性格沉默,不像她那么充满朝气。
我开始因为闻绯的存在对他发脾气,查他的手机,禁止他和闻绯有一切的交流。
直到我在他学校的楼下看到他牵着闻绯的手,在雪地里嬉闹。
他没有解释,只是告诉我:”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们的关系就回到从前。“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看着他和闻绯越走越近。
我明明看到过闻绯嚣张的笑容,可沈眷不信,他对我说:“沈圆,你这样敏感多疑的人,是永远都不知道闻绯有多阳光的。”
我在想,只要他没有跟我提分手,只要他们没有做出格的事情,或许我还有机会吧?
我固执地为他煲汤送饭荒废了自己的学业,他每次都当着闻绯的面,将那些饭倒掉,然后拉着她笑意盈盈地说:“走吧,今天食堂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连他同实验室的师兄顾凯都看不下去,他劝我:”沈圆,不值得。“
只是从六岁开始,他就是陪在我身边最亲最爱的人了,他说过要和我结婚,我们会有一个很好很温暖的小家,为什么突然变了呢?
4
闻绯回到卧室。
沈眷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开始拨打我的电话。
怎么会打得通呢?
我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他开始慌乱地给其他同学朋友打电话,打了一圈之后,没有人知道我的近况,更没人知道我的消息。
我在他的世界里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他终于急了。
他对着空气:“阿圆,你又在闹脾气,你总是改不了。”
他靠在沙发上渐渐睡着了。
闻绯一夜没睡,她发了疯似的给我发消息,辱骂我。
如果沈眷看到,闻绯背着他,其实是另外一副模样,他会后悔吗?
毕竟他曾经,当着我的面那么急切地恳求我,只为了救她。
我是RH阴性血,这件事情只有沈眷知道。
他大半夜打电话求我,求我到医院给闻绯输血。
因为闻绯出了车祸。
在医院里我怯弱地开口:”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但沈眷看着我的目光是那么的厌恶:“沈圆,你怎么这么没有爱心?”
他不知道我因为他每天茶不思饭不想,他甚至不知道我低血糖还有些贫血,他更不知道几天前我刚刚意外流掉一个和他的孩子。
他推着我去检测血型,在医生问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贫血地时候,我摇了摇头,然后余光看着他,他松了一口气。
我输完血以后晕倒,他已经去陪闻绯,只托一个年老的护工阿姨照顾我。
还记得那天,闻绯的微博更新了,他们手牵手的照片,还配文:这个傻瓜,为了救我,竟然求自己讨厌的人来为我输血,真是难为他了。
而他的评论只是一个爱心的表情包。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屏幕上,沈眷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这样作践我的真心。
想到这些,我看着面前熟睡的男人,仍然心如刀割,而卧室里的闻绯,还在发疯一样的通过手机辱骂我。
我其实很想告诉她,你不用生气了,沈眷会完完整整的是你的,因为我已经死了啊。
5
我就蜷缩在这间屋子,等待白天地来临,不是都说鬼魂会怕光吗?我反而不怕,我蹲在窗台前,看着他们。
沈眷去厨房弄早餐,闻绯跑到他身后从他背后抱着他:“好香,沈眷,我们以后也会很幸福的。”
沈眷没有答话,只是看到闻绯去冰箱里拿我最爱喝的果汁的时候,他愣了愣:”闻绯,别动那个,沈圆爱喝,本地没有卖的,你喝别的吧。“
她当然并不听话,反而自顾自的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地将一整瓶果汁喝掉,然后扔进垃圾桶,然后吐了吐舌头:”这沙棘汁也没那么好喝。“
沈眷没有在说什么。
沙棘汁不好喝,可那是家乡的特产,他知道我爱喝,总会一箱一箱的网购给我买。
我心如刀绞,因为那是冰箱里的最后一瓶沙棘汁。
那也是他为我买的最后一瓶。
我突然不想再看他们了,我想离开,但在我耳边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没有家人,没有家,人死七天内,你只能在这个家里。“
6
我看着闻绯和他坐在餐桌上。
用的我的牛奶杯和小熊餐盘,她甚至要沈眷喂她吃饭。
沈眷没有拒绝,甚至还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你个小捣蛋。”
闻绯抱着沈眷:“小捣蛋鬼,想一直当你的小捣蛋鬼,可以吗?”
他突然松开她。
“闻绯,你知道,其实我还没有正式对沈圆说分开,我们整整二十年在一起,这种牵绊是没办法斩断的。”
闻绯红了眼眶。
她委屈的开口:“沈眷,我只是喜欢你,我有什么错?”
他心疼的为她擦掉眼泪,我看着他们之间的戏码,只恶心的想吐。
他看着闻绯:“闻绯,沈圆和你不一样,她懦弱自卑,不像你是小太阳一样的性格,你以后要多关照她。”
闻绯有些吃醋,她揽着他的脖颈在他的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瞪着圆眼:“喜欢自己相依为命的哥哥,不觉得恶心吗?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很恶心。”
沈眷没有替我说话。
我随便现在只是一缕魂魄,但终归还是难受了起来。
闻绯弱弱开口:“抱歉,沈眷哥哥,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沈圆毕竟也算是你的妹妹,我们以后在一起了,我也会好好对她的。”
我笑着大颗大颗眼泪滚下来,沈眷觉得天使一般的闻绯背地里用最恶毒的诅咒来诅咒我。
他知道吗?
或许他就算知道,也会当作是一个小朋友偶尔的犯错,至于我受伤不受伤,不重要的,只要不是放在他心尖上的闻绯受伤,就一切都好说。
沈眷抱了抱闻绯,让她去沙发休息,他在厨房再次打开手机,和我的聊天界面。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发。
闻绯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玩手机,她的目光锁定在了我养的那只小仓鼠身上。
她踱步过去,看着玻璃罩里的仓鼠,将玻璃罩摔在地上,赤脚故意踩在玻璃上,然后大叫。
沈眷从厨房冲了出去,她红着眼睛:“我最讨厌鼠类了,我是不小心的,我是被那个小畜.生吓到的。”
沈眷甚至没有将目光放在过那只小仓鼠身上,他抱着闻绯就开始为她消毒包扎。
我在房间内怎么也出不去,我看到小仓鼠的在冲我笑,它死了,它也变成了一缕魂魄,它甚至在蹭我的手。
刚开始我想养一只狗或者是猫,但沈眷说过他有洁癖,不喜欢毛到处乱飞。
但我不死心的养了一直小仓鼠,它就呆在这个玻璃罩子里,又不会到处乱跑。
在我和沈眷的关系逐渐到冰点的时候,家里只有这只小仓鼠陪着我,它像是通人性一样的,很粘人。
可是,闻绯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在试探沈眷的底线,多可笑啊,哪怕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我眼泪掉下来。
直到他的手在医药箱里找到了一张B超单,他才愣住了。
我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的掉,闻绯将那张B超单夺了过来,语气刻薄:”她怎么能那么不要脸,怀了你的孩子?不过这张报告日期和我当时车祸的日子间隔不久欸,看来孩子肯定是没有了,不然她怎么可能为我输血?“
沈眷的身体开始颤抖,他是回想起那时候他怎么对我了吗?
他看着闻绯第一次用了很重的语气:”你不要这样讲她,毕竟她也算你的救命恩人。“
闻绯冷笑:”救命恩人,阿眷哥哥,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只有你知道她是RH阴性血,她只听你的话呀,不然她怎么会为我输血,还为我捐肝呢?“
沈眷看着闻绯:”你不要再说了,我送你离开。“
闻绯笑着勾着他的脖颈:”沈眷哥哥,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忘了吗?我生病住院的时候,你可是答应我,会一辈子照顾我,还说让我搬来和你一起住,你说沈圆那间屋子,以后就是我的屋子好不好?你去把她的衣服收拾出来,打包让她搬出去好不好?“
沈眷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闻绯,你现在没办法搬进来。”
闻绯正要发作。
电视里突然开始插播新闻。
新闻开始播报“插播一条晚间新闻,本市第二人民医院,一天之内成功完成了五台移植手术,供体均为同一人,她是一名年轻女性,是C大研究生,是一名孤儿,在移植手术之后,将自己的身体捐献给了医疗事业。我们向她致敬。”
这条播报结束后,屋子里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静。
闻绯:“切,你不会以为是沈圆吧?她整天缠着你,怎么可能舍得去死?”
直到沈眷的电话开始响,是医院打来的。
“您好,您是沈圆的朋友吗,她的遗物需要转交给您,我看她的通讯里您是置顶。”
7
“不可能的,你们是诈骗吧,她怎么会死,她之前还好好的……”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强忍住火气:“沈圆病重的时候,身边没有人陪伴,她把自己的其他可用器官都捐献给了别人,另外……她的遗体也捐给了医疗事业,先生,沈圆病重的时候您在做什么呢?她在通讯录给您备注是爱人…”
沈眷将电话挂掉,打开门冲了出去。
医院被记者围的水泄不通,我的灵魂就那么跟着沈眷,看着他在护士台发疯。
看着与我交好的护士故意将媒体引到他身边。
记者层出不穷的回答,令他开始崩溃。
“您和沈圆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病重垂危之际,身边没有一个人来看她。”
“您知道她将自己整个都捐了出去吗?”
最后那位记者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沈眷先生,或许您知道,沈圆病重是因为之前的一台肝移植手术吗?”
沈眷瞪大了眼睛,他的神情痛苦:“怎么会?她做完手术一切平安,我才从医院离开的。”
那位记者笑了:“您知道闻氏医疗集团吗?现在警察应该在调查他们了,毕竟活体捐赠,从来都不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背后运作众多,哦,您知道吗,就连沈圆先前献的那些珍贵的RH阴性血,也并没有输到你心爱的闻绯身上。你在病房外看不到吧?那些血都被源源不断卖到黑市了啊。”
沈眷崩溃了,他猛地推了一把那记者:“你胡说,你胡说。”
8
我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突然很想笑。
人死以后总会淡忘一些事情,我现在全部都想起来了。
我死之前,那位名叫路安的记者找到我,他正在调查闻氏医疗背后的黑心秘密,关于供体移植,关于黑市买卖。
很不幸,沈眷跪着求我做的肝移植手术,根本不是为闻绯捐的。
她根本没病,因为她只不过是在手术室里躺着等手术做完再被推出去罢了。
连我做手术的医院都是闻绯家里开的。
做完手术没多久,我看着沈眷和闻绯在校园里旁若无人的牵手,亲吻。
心如死灰。
在路上,我痛晕了过去,才被路人送到医院,因为移植手术并不规范,我的身体大面积感染,已经无力回天。
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沈眷一直都和闻绯在一起。
我看着警察带走沈眷了解情况。
他状如疯癫,根本不知道自己守护那么久的小师妹,才是蛇蝎。
9
沈眷不知情,也说不出什么。
被带到审讯室。
女警察看着他冷冷开口:“据我们调查,沈圆是孤儿,被你们家收养,你们的爷爷奶奶去世以后,她就和你相依为命,她义无反顾的爱你,捐了三次血,一次肝,沈眷,你就不反过来想想,那个叫闻绯的女孩儿,看起来阳光又健康,又怎么会需要一次一次输血甚至捐肝吗?”
沈眷:“我……我……我信了她,我甚至跪在地上求沈圆救她……”
女警叹了口气:“你想不想知道闻绯是怎么说的?”
沈眷:“她应该是无辜的吧?”
一旁的男警察嗤笑一声:“无辜?整个事件里最无辜的似乎就是那个被你跪着求的沈圆啊。”
沈眷不再说话。
闻绯被带出了审讯室,沈眷与她擦肩而过,她恶毒的看着沈眷:“沈圆死了,是你害死她的,是你!关我什么事情!”
沈眷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旁的警察说:“都交代了,因为从沈眷了解到沈圆是RH阴性血,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演戏蒙骗沈眷,不过沈眷,你也是爱的痴缠,沈圆毕竟和你二十多年相伴,你竟也忍心。”
10
外头的雨下了起来,我耳边出现了声音:“你的执念已经了了,三日之后,该离开了。”
我跟着沈眷又回了家。
看他如此失态的模样,我只觉得惺惺作态,毕竟他这两天和闻绯相处的和一般情侣别无二致。
学校的师生也都知道了我的事情。
他的手机被打爆了。
其中不乏有我的师兄弟的怒骂。
那位名叫路安的记者,将我的事情,发在了网上,无数人的谩骂涌进了沈眷的个人账号。
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阿圆,你走之前,痛苦吗?”
怎么会不痛苦呢?
他花高价买了一箱本地很少见的沙棘汁,装进了冰箱。
他又对着空气说:“阿圆,沙棘汁,你最爱喝的。”
我长吁一口气,看着他的举动,只觉得可笑。
整整一夜,他都在那里自说自话。
师兄顾凯来了这里。
他猛地砸门,沈眷才打开门。
顾凯一拳打在沈眷的脸上,他没有闪躲,无数拳头砸在他身上,他笑了:“师兄,你打死我吧,打死我,我就能和阿圆团聚了。”
顾凯停下手,他看着沈眷:“沈眷,当初你和阿圆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你是怎么告诫我的?让我离她远远地,你会照顾好她,这就是你的照顾吗?和她不说清楚,就和那个叫闻绯的女孩不清不楚,沈眷,你真令人恶心,如果阿圆听到你刚才说的话,她会更恶心。”
沈眷看着顾凯:“是啊,我真的很恶心,我到底对她干了什么啊?”
顾凯看着沈眷突然笑了:“好啊,那我帮你回忆回忆。”
“沈圆为你煲汤做饭的时候,你正带闻绯在校外的高级西餐厅吃牛排。”
“沈圆为你做实验赶进度的时候,你正牵着闻绯的手在遛操场。”
“沈圆为你在家里洗衣服的时候,你正和闻绯商量应该怎么让她滚出房间。”
“沈圆小心翼翼的给你送礼物讨你欢心的时候,你纵容闻绯将东西丢在垃圾桶。”
“沈圆为你流掉一个孩子的时候,你啊,正牵着闻绯在学校的老树下接吻。”
“沈圆身体虚弱的时候,你还逼着她去为你的闻绯献血,不献就是沈圆没有爱心不可理喻。”
“沈圆捐血捐肝的时候,你啊,正在心疼着闻绯痛不痛。”
“沈圆过生日那天,她死了,你在干什么呢?哦,你在这间屋子里搂着闻绯畅谈以后你们两个同居的日子。”
“还想要我说下去吗?沈眷,该死的是你和闻绯啊,你以为学校里只有你和闻绯是两个香饽饽吗?沈圆成绩优秀,为人善良温柔,你把她当一块垃圾一样丢在路上,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心疼她吗?你不会以为是你魅力大,她才不离开你吧?”
沈眷跪在地上:“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顾凯没打算放过他,他冲着他笑:“你知道吗,你上期刊的那篇论文,为什么一作让给了你?”
“那是因为,那篇论文,从头到尾都没有你一个字,是沈圆熬了两周帮你重新写的,只为了让你能评优,那时候你在干什么呢?让我想想。”
“哦,那时候你和闻绯,在学校外的酒店。”
沈眷跪在地上呜咽,顾凯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沈眷,从头到尾,你配不上沈圆,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他蜷缩在地上呜咽,他疯了一样的打开我的衣柜,将我的衣服抱在怀里。
“阿圆,阿圆……”
11
天色将晚,我看着他如同婴儿一般蜷缩在我的床上。
我突然想起他跪下求我救闻绯的前一天。
他的平板放在沙发上,界面是他和闻绯的话。
他说:“我们沈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她还不过是还一点肝脏而已,她有什么可拒绝的余地?”
我还记得那一天,我瘫坐在地上,眼泪似乎都要流干了。
他给了我二十年的糖,最后我才发现,糖衣下是致命的毒药,抓心挠肝恨让人痛苦的要死。
六岁那年我被爷爷奶奶收养,他递给我一颗糖,我以为是我甜蜜人生的开端。
却没想到,这成了我记忆里唯一的甜。
成年后所有的苦痛和风雨都来自于我最亲最爱的人。
我在床边就那么静悄悄的看着他。
恨意,痛意,席卷全身。
还有三天,还有三天我就可以解脱了。
到了晚上。
他在学校的好友唐周放心不下他。来看他。
他进了屋子,浑身战栗:“怎么这么冷?”
沈眷不语,只是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唐周扶起他来:“沈眷,你现在这样,还有什么用?”
沈眷僵硬的直起身子,他突然喃喃自语:“阿圆,我曾经答应过阿圆会一直护着她的,我是混蛋,对不对?”
唐周皱着眉头,他想不出安慰的话语,他只是沉默的看着沈眷,几分钟后他吐了一口唾沫:“呸,沈眷,人死了,你现在装深情给谁看?当初沈圆整天围着你转的时候,你舔着个大脸天天对人家冷眼相对。”
沈眷开始疯狂地扇自己巴掌。
火红的掌印和他脸上的伤痕加在一起,看起来有些滑稽。
唐周看不下去,狠狠的将他从床上摔在地上,然后掏出他的手机点进微博。
“沈眷,学校里的同学,为了沈圆鸣不平,无意中找到了沈圆的小号,你看看吧。”
沈眷看着手机,他的眼神一点一滴的黯淡了下去。
唐周离开前:“沈眷,你以为你左右逢源,朋友多,交际圈广,所以从来不在意沈圆对不对?你认为你吃得开,对不对?”
沈眷没有力气应答,只是麻木的看着唐周。
唐周突然冷冷的笑了:“沈眷,你平时自命不凡,自恃清高的样子,让许多人都很讨厌,但沈圆为了你能在实验室里混下去,她经常会趁你不在的时候,来实验室给我们送些东西,小到零食大到帮忙翻译论文。她怕你脸皮薄,所以从来不让你知道,说来可笑,这么好的女孩,你不要,你他妈竟然看上那个叫闻绯的作精。”
“明眼人都知道闻绯不是什么好人,偏偏只有你当个宝。”
“沈眷,说真的,你真的有眼无珠,可能是沈圆对你太好了,好到事无巨细,所以你偏偏就喜欢外头的狗屎,其他话不多说了……”
门被重重的合上了。
沈眷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他颤抖着手指点开我的小号主页。
12
在这个名字为“小圆喜欢阿眷”的小号里。
我烦躁,抑郁,我无人可诉说,我将这里当做我的树洞,写下了很多东西。
没想到还能被人重新找到。
2022年1月1日:
阿眷说,他要和朋友跨年,其实他的小师妹早就给我发来了挑衅的短信,她说跨年的时候,阿眷一定会陪着她。
2022年1月30日:
我从医院走出来,仍然不敢相信我的身体里竟然有了小生命,明天就是除夕了,我要告诉阿眷,我们不再是孤零零的两个人了,我们会有一个属于我们两个的小宝贝。
2022年1月31日:
除夕我坐了一大桌子菜,阿眷很晚才回来,他最近已经很不爱理我了,甚至想要和我分开了,我很害怕。
2022年2月8日:
意外流产,我独自一人做了刮宫手术。
2022年2月16日:
我正在家里熬红枣羹的时候,阿眷回家求我,求我去给他的小师妹献血,因为我是特殊血型吗?他冷着一张脸,可我最近特殊时期,没办法献血,他骂我没心肝,没爱心,我硬着头皮献了300cc,我晕倒了,醒来,他不在我身边。
2022年3月7日:
小师妹出院了,他去学校窗口为她排队买她最爱吃的糖醋小排。
将我为他做的饭,偷偷的倒在了垃圾桶了。
我都知道。
……
2022年8月24日:
他跪下求我,让我去做配型,为他心爱的小师妹捐三分之一的肝脏。
我已经没有眼泪了。
就在前一天,我看到他和小师妹的聊天记录。
他说:“我们沈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她还不过是还一点肝脏而已,她有什么可拒绝的余地?”
我不会拒绝,就当还沈家养我这么多年。
我想放手了。
2022年9月18日:
手术做完了,他很心疼他的小师妹。
只看了我几眼就离开了。
没关系,阿眷,我要放手了。
……
2022年10月16日
我好想掉入了一个圈套。
我快要死了。
浑身很痛。
我恨你,沈眷。
13
沈眷翻完了我所有的动态。
他哭着对着空气说:“阿圆,对不起,我……我只是习惯和你在一起后,就感觉你不会离开我了。”
“阿圆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会一直等着我。“
“阿圆……“
他哭起来的样子可真难看。
外头的风渐渐呼号,他打开窗户,抱着我的衣服站在窗前。
我看他神色倦怠的时候。
下意识的想去拉住他的手。
却没想到,这一次,我真的拉住了他。
他回头看我,眼神通红却还是忍不住战栗,毕竟看到死去之人的魂魄,还是有些惊惧。
他后退在墙边蹲了下去:“阿圆,我去陪你,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了。”
我嗤笑一声。
他似乎并不习惯,我会有这样的语气,毕竟在他心里,我从来都是那个低眉顺眼的沈圆,是只会跟在他身后那个怯弱的沈圆。
我盯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这几日我都在这屋子里,我看到你和她是怎么亲密的,我看着你亲手撕碎你送给我的白裙子,我还看到你们是怎么讨论让我滚蛋的。”
他眼里闪过不安又痛苦的神色。
“阿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们在一起二十年,我……”
我朝他轻轻的吹了口气,便让他周身生起了剧烈的寒意,他还不够痛,还不够痛。
我坐在地上平视着他:“沈眷,你忘了吗,你对旁人说,沈家养了我二十年,只不过是捐个肝而已,我根本没有立场拒绝,沈眷,我欠你们沈家这二十年的恩情,还完了吗?”
他痛苦的抱着头,过后还想伸手抱我,我不着痕迹的躲开。
他跪在地上:“阿圆,我也去死,我也去死,好不好?”
我看着他冲到厨房竟然还想打开煤气。
我死死的按着他的手,然后笑了:“沈眷,你连死都不配,你应该好好活着,福寿绵长,每天都遭受一万遍良心的谴责,你还记得吗,辜负真心的人,是会有报应的。”
他慌忙的握着我的手,然后看着我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变淡。
“好,我听你的,我听你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沈眷,你忘记了啊?我已经死了啊!”
我的身体慢慢消失不见,耳边最后的声音是沈眷崩溃的声音。
14
沈圆离开后。
沈眷被学校退了学。
在家里待了很久,他才又重新回归到正常的社交生活。
闻氏集团的负责人被判了重刑,并且还牵扯出了更多的贩卖器官的案子。
沈眷为了赎罪。
去当了沈圆墓地的守墓人。
他每天都会到沈圆墓前跪下忏悔。
每看一次她生前的微博小号,便如同凌迟一般痛苦。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不敢去想,沈圆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对自己的满腔恨意。
就让他用一辈子赎罪吧。
让他守着这座坟墓,就这样痛苦的活着,才算是赎罪。
陪伴了二十年的人,他太过熟悉,他是知道沈圆那些细微的痛苦的,只是他视而不见。
他那时候,在想,沈圆如果没了沈眷,什么也不是。
沈圆没有沈家,还会是一个孤儿,因为沈家她才有了一个家,所以她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本加厉的欺负她,让她退步。
他享受她的顺从,享受她对自己的言听计从。
过了三年,沈眷也病了。
他回到老家的屋子里养病,无意中找到了爷爷奶奶当时的日记本。
二十三年前的一个夏夜。
爷爷写下了这样的句子:阿眷只剩下了我和妻子,我们不忍心他以后孤单一个人,所以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她乖巧灵敏,我们会好好爱护她,我们给她取名“圆”,取圆满,团圆的意思,从此以后她就是“沈圆”了,从此以后我们一家四口才算团圆,如果我们离世,阿眷和阿圆也能互相陪伴,我们也能放心了。
沈眷选择吞下一整瓶安眠药。
他将爷爷的那页日记撕下。
又重新写了一句话:我们四个人才是团圆,爷爷奶奶,阿圆,我来了,我一生都在追求圆满,却发现早就把自己的圆满弄丢了。
他将那页日记和一件缝好的白裙子叠好放在胸前。
他仿佛看到了十八岁的阿圆在冲他招手。
“阿圆,对不起,我食言了,我不想一个人受锥心之苦,我想早点和你团圆。”
“阿圆,原来没有你,福寿绵长才是最恶毒的诅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