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尺牍中的复书与别纸

书艺飘香 2024-08-11 21:4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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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費丹旭《東坡居士像》,絹本設色,138×34cm。

私人藏品。

来源 | 《文献》2024年5月第3期作者 | 李盛尧分享 | 书艺公社(ID:shufaorg)古时书信,可分为仅用一纸的单书与兼用多纸的复书两大类。在苏轼的传世尺牍中,复书占据着相当可观的比例,这些复书大多未能保留其连贯、完整的本来面目,而是各纸自成一首,呈现出分散、混乱的特征。利用“某又启”一类标志语以及寒暄问候之语的使用规律,可以有效地鉴别出复书中第一纸以外的别纸。以此为基础,将别纸与作于同时或文义相贯通的第一纸相联系,即可恢复苏轼尺牍中复书的原貌。此外,苏轼尺牍的不同版本间存在大量的分合歧异,这些分合歧异也需要从复书角度加以解释。

古人作书,有单书复书之别。单书仅用一张信纸书写,复书则用数张信纸。卢藏用《仪例》云:“古今书仪皆有单复两体,但书疏之意本以代词,苟能宣心,〔不〕在单复,既能叙致周备〔仪〕,首未〔末?〕合宜,何必一封之中都为数纸。”①“纸。一封之中都为数纸”是对复书形式的简明概括。复书的起源可以上溯至汉魏时期,《后汉书·窦融列传》李贤注引马融《与窦伯向书》云:“孟陵奴来,赐书,见手迹欢喜何量,见于面也。书虽两纸,纸八行,行七字。”②显然,孟陵奴送到的两纸之书正是一通典型的复书。《三国志·吴主传》裴松之注引《吴历》云:“权为笺与曹公,说:‘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别纸言:‘足下不死,孤不得安。’”③其中的“别纸”是一个与复书相伴生的概念,意指复书中第一纸以外的其他信纸,由此可知,孙权寄与曹操的书信同样采用了复书的形式。作为一种具有广泛影响的书信形式,复书近年来颇受学界关注,然而,现有的研究主要聚焦于晋、唐两代④,至于宋人书信中的复书则尚未得到充分的重视。本文拟将宋人尺牍的代表——苏轼尺牍纳入复书研究的视阈之中,综合参考多方面的依据,对苏轼尺牍中的别纸加以鉴定,进而还原复书的原始形态,并在此基础之上探讨苏轼尺牍在不同版本间的分合歧异。一、对苏轼别纸的鉴定从唐代书仪的发展趋势来看,复书在唐时曾经颇受冷落,其间一度出现过从复书向单书靠拢、转变的风气⑤,不过,进入宋代以后,复书通信又再次成为时尚,甚至还呈现出日益盛行的趋势。吴曾《能改斋漫录》载:“唐卢光启策名后,扬历台省,受知于租庸张浚。浚出征并汾,卢每致书疏,凡一事别为一幅,朝士至今学之。盖重叠别纸,自光启始也。见《北梦琐言》。乃知今人书简务为多幅,其来久矣。”⑥文中称“重叠别纸”的通信形式始于卢光启,其事颇有疑点⑦,但“今人书简务为多幅”,且多遵循“凡一事别为一幅”这一书写原则的说法,则应是对当时风气的如实描述。此外,据陆游《老学庵笔记》载,南宋时期的小简往往“多其幅至十幅”⑧,其用纸之多亦超过前代。作为宋人,苏轼自然难以超脱于时代风气之外,而在苏轼的传世尺牍中,也确实时常可以见到复书来往的痕迹,《与滕达道六十八首》其二十二有云:“某启。专使至,远辱手诲累幅,伏读感慰。”⑨《与章子平十二首》其九有云:“某疏拙多忤,吾兄知之旧矣。然中实无他,久亦自信。示谕别纸,读之甚惶恐。”可见,滕达道、章子平寄与苏轼的来信均属复书。而苏轼本人作书,也不排斥复书这一形式,《与王定国四十一首》其八有云:“信笔乱书,无复伦次,不觉累幅。”《与程正辅七十一首》其三十有云:“兄弟之情不可隐,故具别纸冒闻,千万亮其本心恕罪,幸甚。”皆可为证。可以想见,在苏轼的尺牍中,必然多有采用复书形式者,然而,要将这些复书与单书区分开来却并非易事。苏轼尺牍并非本人所自编,而是由后人依据其传世书帖编纂成集,在早期的版本中,苏轼尺牍往往以“帖”为基本单位,以元刻本《东坡先生翰墨尺牍》为例,集中各个题目之下均标有相应的帖数,如“凡五帖”“凡九帖”“凡二帖”⑩之类,而在南宋魏齐贤、叶棻所编的《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中也同样可见“与范蜀公三帖”“与司马温公三帖”⑪等题目。尽管在《苏轼文集》的底本——明人茅维所编《苏文忠公全集》中,“帖”已为“首”所代替,但一首尺牍与一幅书帖的对等关系则并未改变,也就是说,一首尺牍在性质上有着多重的可能:既可能对应着单书的全篇,也可能仅为复书中的一纸——或为第一纸,或为第一纸以外的别纸,要从单、复书角度考察苏轼尺牍,首先必须确认诸篇目的性质。事实上,单书与复书中的第一纸在内容与形式上均颇为近似,而别纸则与二者判然有别,其特征最为显著,利用这些特征,对苏轼尺牍中的别纸加以鉴定,当是进一步认识苏轼复书的必由之路。兹将别纸的鉴定途径分述如下。(一)利用篇首的“某再启”鉴定别纸书信是一种礼仪性质浓厚的文体,在形式方面往往有严格的规定,而要了解北宋期间书信的形式要求,最重要的文献当属司马光所著的《司马氏书仪》,其中明确记载着“别简”亦即别纸的程式:

某启。或云再启,或云又启。述事云云。某顿首再拜。⑫

而“与平交手简”的程式则为:

某启。述事云云。不宣。某顿首。

某位足下,或云左右。日。⑬

”某位“意指对受书人的称谓,如“某某阁下”“某某左右”之类,而“日”则指作书之日期。此外,《司马氏书仪》中亦载有“上稍尊手启”以及“与稍卑手简”的程式,其中前者以“某再拜”起始,以“谨奉启不宣。某再拜”结束⑭,而后者则同样以“某启”起始,但结束语则为“某咨白”⑮,至于篇末所另行书写的敬称与日期,则为三类手简所共有。事实上,无论受信人的身份如何,三类手简就形式而言均属于单书,将别纸的程式与单书相比照,可以发现别纸的特征主要有二:一是别纸有以“再启”或“又启”起始者,而单书虽然有着多样的起始语,却不能使用“再启”或“又启”开篇;二是别纸篇末并无对受信人的称谓,亦不署日期,而单书则例皆有之。至于复书第一纸的情况,《司马氏书仪》中并无明确交代,不过,根据宋人尺牍的实际面貌,仍然不难了解复书第一纸的标准程式。兹以王令《定吴夫人书》为例略作说明,其文云:令启:昔者,闻门中之淑,而士大夫言宜之。令始放意以及,且不自实,宜乃谓得请耶?已辱来命,切羞其非当,虽然,何辞及矣。秋初,热尚于前,惟尊候安否?比近何如?伏惟万福。辄有末币,闻〔开〕在别纸。七月初九日。不宣。令再拜。丈人都曹坐前。⑯文中即云“辄有末币,开在别纸”⑰,可见此首尺牍当为复书中的第一纸,其篇首以“某启”发端,篇末则书有称谓与日期,在程式上与单书并无二致。而别纸的两大特征亦可借此得到进一步的解释:“某再启”正是基于第一纸的“某启”而言,至于称谓与日期的阙如,则是因为这些内容已具于前幅,故不必再重复。

苏轼 行书《久留帖》

纸本,25.1厘米×23.1厘米。

书于1085年(元丰八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在苏轼的传世墨迹中,即不乏形式特征鲜明的别纸,例如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之《久留帖》,其文曰:轼再启。久留叨思,频蒙馈饷,深为不皇。又辱宠召不克赴,并积惭汗,惟深察深察。轼再拜。⑱此帖以“再启”始,且篇末并无称谓与日期,可知其为别纸无疑。此外,《晚香堂苏帖》所载《不获再会帖》同样兼具别纸的两大特征,自然也应属于别纸。需要注意的是,“轼再启”并不一定处于篇首,也可能被署于篇末,例如赵琦美《赵氏铁网珊瑚》所载之《东坡恕察帖》:令弟不及别幅,惟恕察。见舍弟,幸为道无恙也。浙中有干示谕,轼再启。⑲可见,作为别纸的一大特征,“再启”在位置上其实不无通融的余地。总之,就墨迹而言,“再启”必然与称谓、日期的阙如相伴生,两者可以为别纸的鉴定提供双重依据。然而,对于文集中的尺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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