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嫁给晋国新君贺知行不过三年便病逝。
族人为荣耀将双生子的我送进宫中伺候变得残忍暴戾的贺知行。
三年来,喜怒无常的贺知行疼过我,但也鞭打虐待过我。
只因我不是姐姐,却长着和姐姐一样的脸。
他不知道,我才是他真正的救命恩人。
他还不知道,我要死了。
第一章
1.
刚给姐姐上完香准备回宫,我便被拉去见贺知行。
侍婢来报贺知行现在就要见我。
我只好随意用簪子别起头发,起身前往。
“参加王上。”
我恭敬地朝他行礼。
贺知行坐在软塌上,用脚尖勾起我的下巴,眸色沉沉。
“你们不是双生么,为何不像?”
一母同胞,怎会不像?
不过是他的心中执念罢了。
可贺知行阴晴不定,我只能顺着他。
“姐姐天姿国色,妾无法比。”
贺知行抽开了脚。
“那你不该还和她三分相像。”
他猛地掐住我脖子,拔掉簪子,将尖锐的一头抵在我的脸上。
“你的脸,不该的。”
我喘不上气,又疼得眼泪直冒。
我从小就最怕疼了。
“王上——吴美人手又疼了——”
外头的公公高呼,贺知行才松开了我。
我终于得到解脱,大口吸着气。
贺知行匆匆往外走。
毕竟,吴美人跟姐姐一样,画得一手好画。
自从姐姐病逝,贺知行不仅变得暴戾,还四处寻找与姐姐相似之人。
起初是容貌上的相似。
哪怕三分,他也要收入宫中。
到后来,只要有某方面像,他通通收进宫中。
这样病态的搜寻,一直到族人将我送来。
他不再找了。
毕竟,我与姐姐有一样的容貌。
可他不满意,因为我不是姐姐。
姐姐自幼跳脱,我则安静许多。
姐姐什么都会,而我只懂医术。
起初,贺知行对我很好。
他每日都来我宫中,上朝也要让我陪同。
我半夜噩梦惊醒,他会拥我入怀,轻拍我后背。
寒冷冬日,他会仔细替我捂着发冷的手脚。
我不爱喝苦药,可为了养好我身子,他时常备上蜜饯。
那时的贺知行,无微不至。
后来,他让我弹琵琶给他听。
我不会也学不明白,他开始烦躁。
然后他又让我给他画幅画,可我实在无从下笔。
最后他让我陪他练剑。
我从小怕疼,吃不了习武的苦。
于是当那剑朝我刺来,我吓得不敢动。
他刺伤了我,眼里满是疑惑。
最后,转为怒气。
他不让任何人医治我,说我不是月月。
伤口感染,我一直发热。
那段时间,我回想到了过去种种。
姐姐从小备收宠爱,居金玉软房。
而我,与下人们同吃同住。
只因在我们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双生子,第一个出生的将是家族继任者,尊贵的月之子。
而后面出生的子,是侍月者。
照顾月之子的生活起居,必要时奉上性命。
这才是双生的意义。
于是她叫乜清月,而我叫子影。
我甚至无法冠以家族的姓。
可姐姐很疼我。
当我外出采买回来路上救回奄奄一息的贺知行时,姐姐也没有怪我。
月影族向来不喜外人入寨。
倘若阿爹知道,我是要被鞭笞的。
姐姐替我隐瞒,她将她的休居借我安置贺知行。
作为侍月者,我从小就要学习医术,以备不时之需。
可姐姐从小习武,没有生过病。
我学医数载,从没有大展拳脚过。
贺知行算我救下的第一人。
我很激动。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用我所学。
在我没日没夜的照料下,贺知行从鬼门关里回来了。
不过他的视线似乎模糊,老说看不清我。
我从不答他的话,写大字凑到他面前给他看。
保险起见,不能让他听出来我的声音。
可贺知行老是说个没停。
我不理他,他就自言自语。
甚至开始每天给我讲睡前故事。
只是,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小皇子。
他说:子虚国的小皇子,因为出生低微,上头有好多哥哥,小皇子从小不受待见……
我感同身受,毕竟我也不被族人待见。
他说:幸好子虚国的王后为人和善,待小皇子极好。
我想,幸好我也有姐姐,姐姐待我极好。
他说:王后最后被献祭了,小皇子很生气,他想杀了坏人,却没能如愿。
我皱着眉,赶紧写下:那小皇子人呢?
他说,下回再跟我说。
还问我叫什么名字,说日后要报答我。
我没回答他。
我连声音都不想让他知道,更别说名字了!
再后来,长老要带我外出进修医术,我只好把后续调养生息的方子写好转交给姐姐。
请她代为照顾贺知行。
我再回来时,贺知行已经不在了。
姐姐也变得有些不一样。
她老是望着远方叹气。
直到三月后,皇家的车队来到月影寨。
第二章
贺知行从马上下来,牵起姐姐的手。
我站在人群中,看见他们眼里彼此的爱意。
突然有些难受。
我可能在难受,那个关于小皇子的故事我还没有听完呢。
以后听不到了。
“王后娘娘……”贴身侍女晴儿递上巾帕。
我接过,擦去脸上被簪子划出的口子。
贺知行始终不忍心,毕竟这是世界上唯一跟姐姐相似的脸了。
我注意到结巾帕上的血迹有些发黑。
回到寝殿后,我给我自己把了脉。
脉像杂乱无章,竟摸不清。
我只好写信给月影长老,说了一些我觉着不对的症状。
等了好些日子,我等到了来信。
看完信,我感到可悲。
我这一生,竟是都要作为侍月者。
没有自由,更没有未来。
月影族的人会从小给双生子种下母子阴阳蛊。
月之子为母蛊,侍月者为子蛊。
母蛊一旦死亡,子蛊不出三年,便会消亡。
阿爹为了荣耀,不停给我供养别的母蛊。
原本还能延续我的生命,可两年前贺知行那一剑让我高烧不退,也不得医治。
虽然子蛊让我自愈,可它同时也跟着变异。
导致别的母蛊已经不能再维系我的存活。
长老说,我或许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可能还有些别的症状。
阿爹也在信里让我趁着最后时日,多要些赏赐。月影族现在金银不够了。
我烧掉了信。
反正要死了,干脆做点没做过的吧。
我开始叫来许多侍女陪我玩游戏。
过去作为侍月者,我只能守护着姐姐玩。
好些天,我没出过宫殿。
今天玩跳格子。
看见她们跳的好快,我不信邪,想再跳一次,转身却对上了贺知行。
我与侍女们连忙跪下行礼,他却一把拽我进了房间。
他将我往地上甩。
我后背撞到了床沿,感到唇齿间有股铁锈味。
我将欲喷出的血咽了下去。
贺知行踩上我的手,发了狠的碾压。
“你敢借着送寿糕,给吴美人下药?你知不知道,她差点死了。”
我忍痛,抬头看他,一字一句:“妾,没,做,过。”
贺知行松开脚蹲下来,掐住我的下巴。
“你如此心狠手辣,不敌你姐姐半分仁心。”
他放开我的脸,声音冷冷。
“倘若不是你姐姐曾救过孤,孤现下早杀了你。”
这话好似冰刃,一瞬间刺穿了我的心。
贺知行下令把我禁足了,还断了我的食与水。
我莫名其妙又发烧了。
昏昏沉沉里,我想到了那个小皇子。
小皇子的故事没听完。
可我已经知道了。
小皇子没死,他成了新的王上。
不过小皇子变得好凶,他会打人骂人。
嗯……
小皇子说要报答我的。
我想,
我想让他带我去一趟草原。
据说那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月影寨里都是山,来到都城,都是房子。
它们都是彼此绵延的连着,好像大大的笼子…………
小皇子,我想看看草原,你带我去……
小皇子,我想看看草原……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我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