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再回到电影中啊,那个夏天与闪着光辉的悲伤海岸。或者其实已经并不需要——那片东伊豆的海和片中那些独特的、颓废的略带沉重的徘徊,都早已使我们在梦境中身处。
若是单单从“寻找已逝之人的痕迹”开始想起,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是《彼方之歌》里的那盘录音带与那种失魂式的游荡。然而《SUPER HAPPY FOREVER》中,与预料不同的却是比想象中更年轻的身体与无所适从的轻浮脚步。
彼方之歌 /杉田协士
当看到那张在渡轮上终于变得清晰的照片,还是对那面容的相似性感到惊讶:闪光灯的亮度不可避免使镜子中的面容变得无从看清,但这种模糊使相片们更接近了——凪的自拍与我们曾经的那些镜中自拍重叠,它们都由胶卷即时拍下。在之后,那些曾发生或曾想象的旅途与相遇被千百次地想起。
我们拍摄照片理应是为了想起。随身携带着胶片相机,我们为了拍摄风景—那片海与闪光的海浪,拍摄肖像—说再会前旅途中偶然遇到的人们的面容。我们当然还拍摄自己—在经历那些前所未有的邂逅或经验后,回到房间对镜拍下的沉浸在那种余韵中的自己。我根据这个理由与那些想起的面容们,接受这个故事、接受佐野的悲伤;在听到那个在酒店大堂、手握手机的睡着女孩悄然推动的巧合初遇时,我们已经可以清晰体会到电影海报上的那份情感:那份奇迹般的偶然、是永远。
因此,我宽容地注视着第一章中自暴自弃的佐野,甚至对名为SUPER HAPPY FOREVER的可疑集会与戒指感到轻微地恼火:我选择了站在佐野这边。我意识到当佐野在渡轮上被宫田指责:“你所看到的只是物质,你被时间和事物牵绊住了” 时,这种指责正是在向观看的我们送出宽容的请求。在醉酒的佐野抬脚踹向司机座椅后背的那一幕,我们又能发现,它切实地在提供另一种状态下的寻找与丧失:在晴天与湛蓝的海之间折射出的这一种,拖着自暴自弃的步伐、替我们做出任性过头的行动、拒绝相信幽魂存在的佐野——仅仅是即物的纯粹与寂寞。同时,我们无法忽视那些空镜中的景观:海滨、外来者无法看穿的旅行地与这座五年后终将结束营业的昭和旧酒店,都被凝固在失去的余波之中,或像注定要失去。
便是这样细微的片段,在看不到过去和现在相隔的那五年中的任何踪迹,找寻不到其他答案时忍不住反复想起。当早已知道那名为丧失的前提,我们得以带着安心的笃定享受这奇异般的认真、还未到绝对亲密的情感中难以估量的距离。凝视着两人二手店前普通地谈笑、凪在酒吧里抽着曲折了的烟,一起笑着望向聊得火热的宫田,那是第一次自然的触碰。凪在路上捡起偶然拾到的打火机、分别后向镜子里确认帽子的模样后按下相机。这限定一日里他们向我们分享的快乐没有任何悲伤的余地。 我们知道那张相片后来被洗出来、被爱人折叠贴身珍藏成为寻物的证据;于是并无忐忑地看着找不到丢失帽子的凪茫然地站在路口,直到佐野在她背后人行道对面的海边出现——我们确信他并没有离开。
而凪或是用相机定格下的那些姿态,或是从酣睡中醒来后直直地望向窗外的海:如同胶片相机无法辨别确切分秒,她也并没有先关注时间与约定,而是走向了海岸。我们从她的身影中难以辨认死去之人的影子,这份轻盈暂时绝对地压倒了不幸。当我睁大眼睛关注他们面容变化的每一处痕迹——随后发现喜悦远远大于悲伤,直到我们再一次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