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老妈突然打我电话，说我爸和物业吵了一架。

现在家里被物业断了水电，又闷又热，我爸气得头脑发晕。

我顿时紧张起来。

这鬼天气热得发癫，晚上断水电，房间里就是烤箱，两个老人家怎么熬得住。

而且，我爸有糖尿病，高温环境下，一不留神就可能出意外。

1

我让老两口先去酒店对付一晚。

想了会，还是心神不安，于是马上开车回家。

路上，老妈断断续续讲，我也理清了怎么个事。

那小区的房子买来后，住没半月，我调去了外地。

剩下老两口住不习惯，便回了农村老家，导致房子空了两年没住人。

今天上午，我说有长假回一趟，老两口很开心，要去新房等我回来。

他们正打扫卫生，物业气势汹汹地找上门，说拖欠两年的物业费马上结清。

我爸问了几句，没住人也要交物业费吗？

对方不搭理，直接停了水电。

我爸气不过，在物业办公室吵了一架，好歹把水电给通了。

岂料，到了晚上十点，水电又被断了。

打物业电话没人接，办公室也没人，找保安，保安说这事不归他们管。

大晚上的，老两口不知怎么办。

听着老妈隐约的哭腔声，我脑门一跳一跳的。

那帮孙子，明摆着挑时间点，恶意作弄老人家。

而且，谁给他们权利断人水电的？

还有一点很奇怪，若老人疏忽了交费，物业一般会提醒，怎么两年来没点消息？

我再次嘱咐爸妈先去酒店，可直到我下了高速，老妈也没回我电话。

想来，还是舍不得花那个钱。

我直接回了小区，兜转一圈，没能找到停车位。

我只得靠边停好。

一进电梯，我眉头皱起，顶灯坏了，电梯里漆黑一团，强烈的密闭感令人格外不适。

打开家门，燥热的空气瞬间涌出，呼吸间，肺都热乎乎的。

我按了几下开关，灯没亮起。

妈的，我暗骂一声，打开手机闪光灯。

灯光扫射到客厅时，我愣住了。

老两口睡在客厅地板上，老妈手里还握着蒲扇。

我仿佛挨了一记耳光，恨得咬牙切齿，又羞愧不已。

我摇老妈手臂，她醒了过来，但晕头胀脑的，见我回来，还以为在做梦。

而老爸，无论我怎么摇怎么喊，也不见醒。

我心里一咯噔，别昏迷了吧？

探他脖颈，温度有点高，但手脚冰凉，胸口与背出汗严重，像极了中暑。

我赶紧让老妈去弄点水过来降温。

慌乱中，我与老妈都忘了，水电早被物业切断了。

老妈跌跌撞撞去厕所，没灯光看不清地，又摔了一跤。

不一会，听见她哭喊：「没水，水停了！」

巨大的恐惧席卷全身，我背起老爸就往电梯跑。

2

到了楼下，有两个保安打着手电，正从我车尾处离开。

我来不及多想，放好老爸，开车去医院。

谁料，「哐！」一声，后轮传来巨大的声响。

车子动不了。

我心里焦急，不自觉又点了下油门。

车子还是不会动。

我下车查看，顿时火冒三丈。

左后轮上，缠着一团巨大的铁链。

那两个保安去而复返，其中一个拿着手电直射我的脸，问：「你的车？」

我忍着气问：「你们把我车锁了？」

保安的手电在我脸上与铁链之间来回晃动，他训斥道：「不是我说你，能不能有点素质？就楼下这么停车，不阻碍其它业主出行吗？」

我气得发疯，他们眼瞎了不成，就我旁边有个空车位，但正中却停着一辆摩托，把整个车位都占了。

而且，我上楼下楼，也就几分钟时间，车上还留有挪车电话。

但我没时间与他们争论，迟一秒到医院，我爸就多一分危险。

「我车上有病人，请马上打开链锁！」

保安往车里照灯，问：「大半夜的，啥病啊，这不下午来办公室胡闹的老头吗？」

我忍不住了，推了那保安一把。

「立刻，马上，把锁打开！」

保安抬手握拳，又停了下来，说：「看你们像一家人，果然一个德性，我懒得跟你计较。」

他把挂在胸前的证照翻个了面，露出收款二维码。

「开锁30元，你交了罚款快走。」

我满脑问号，什么开锁费？

身为业主，回自家小区，车被保安锁了，我得出钱开锁？

保安慢条斯理地回道：「违停要罚款，这是小区规定，不然大家乱停车，我们管理起来多麻烦。」

「行，我回来交，开锁。」

保安又把灯射我脸上，刺目的白光晃得我眼睛生疼。

他说：「先交罚款，其余免谈，万一主管怪我监管不力，我上哪说理去，也不知老头是不是装病，为个30块钱的……」

我死死控制着把拳头怼他脸上的冲动，一把扯过他的胸牌。

听到到账30元的信息声，他们才慢吞吞地蹲下来开锁。

我心急如焚，戾气直冲脑门：「你叫罗元正是吧，要是我爸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别想跑。」

他冷笑：「我最不怕的，就是你这种傲慢的业主，明明是你处理不及时，还要怪到我头上。」

我肺都快气炸了，又发作不得，火急火燎地送老爸去了医院。

万幸来得及时，降温补水注入胰岛素，医生才开始责备我，说高温环境下，即使晚上也有中暑的情况发生。

而且，患者有基础病，谁也不敢保证会否诱发其它病变。

我此时也是两腿直打抖，后怕不已。

原本只想陪老人过个假期，哪曾想，差点把老爸的命搭进去。

3

老妈一脸憔悴，让她去休息，她不肯，很是愧疚地向我道歉。

说不该省那点钱，怨没有听从我的建议，还好我及时回来。

她这几年对我的态度，愈发尊重，我心里难受极了，曾经的大人与小孩的身份，正在逐渐转换。

安抚好老妈休息后，我打开她手机，点进业主群。

当初买房是登记在老妈名下的，我也不想管那些琐碎事，就没有加业主群。

滑没几下，看到一个视频。

办公桌前，有个圆脸的妇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在她旁边，站着个微微驼背的老头，正是我爸。

他脸有点红，声音发哑发抖：「房子我们买的，水电费我们缴的，你们凭啥断我水电！」

圆脸妇人没理他，手指在键盘上一阵噼啪敲。

我妈挨过去，扯扯我爸的袖子，对妇人赔笑道：「主管，能不能少交点，我们回了乡下，这房子都两年没住人了，是吧？」

妇人目不斜视，语气冷淡：「一分也别想少，你们胡闹阻碍办公，等下我喊保安赶人，可别说成我们欺负老人。」

我爸性子急躁，握拳叩指在桌上敲了几下，问：「你们讲不讲理？」

妇人抬眼看了下我爸：「讲了你们也听不懂，别倚老卖老，我们不吃这套。」

随后，她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说：「这样吧，我给个你们听得懂的建议，既然乡下住得舒服，又抠抠搜搜交不出物业费，干脆别回来住了呗。」

我简直被气笑了，我们住哪还得听你安排？

我爸我妈梗得说不出话，妇人放下杯子，对门外喊了一嗓子：「元正，送客人。」

我妈赶紧挤开我爸，对妇人继续赔笑，说：「我家老头子脑袋糊涂了，你别理他，该多少交多少，我现在交。」

妇人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已经没心情处理你们的事了，明天再来吧，不吃点教训，你们也不长记性，元正，送他们出去。」

姓罗的保安推搡着我爸妈往门外走。

他用的劲大，我爸一个踉跄，竟被推倒在地。

我牙齿咬得咯咯响，敢情，老妈怕我生气，还瞒下了保安动手推人的事。

拍视频的大喊：「喂！你怎么推人！喂！」

有两个女业主过去扶起我爸，对保安与妇人怒斥：「你们这不是欺负老人家吗！」

妇人叹了口气，说：「我先前就预判了你们会这样说，是不是？也不想想小区多少人，个个像他胡搅蛮缠，管理工作怎么展开？你们几个又有什么情况，还不快过来说明，一天天的没让人舒心过。」

瞧妇人那架势，俨然把小区当成了自己公司，而她正是日理万机、高明远识的总裁。

视频到这里中断了。

拍视频的是502的男户主，正巧住我对门。

他接着发信息：「看看这女人与保安的嘴脸。」

很快有人附和。

「咱的电梯灯半月了还没修。」

「这物业费交了个寂寞。」

「小区是越管越乱。」

……

我把自己拉进群，加了502微信。

4

次日，老爸恢复正常，我才彻底放下心来。

同时，压抑了一整晚的怒火，猛然窜起。

与502联络上后，我听到了更多瞠目结舌的事情。

而物业有能力作妖的原因无它，留住小区的基本是老人。

我强迫自己冷静，向502打趣。

「王哥，看你朋友圈，照片视频拍得很有水平，有没空跟我去趟物业，你帮我拍视频，看我怎么治那帮孙子！」

王哥爽朗大笑，求之不得。

我接着说计划：「王哥，这登台演戏的有了，是不是缺点观众，你能喊些业主过来围观吗？」

王哥说没问题，但也表示担忧，毕竟我家没交物业费是真。

我心里冷笑，交费？

我等会让她求我别交费！

我在路上买了些牛奶水果，回到小区与王哥碰面，向他致谢。

另外几个业主到来后，我安排三人去收集证据，其余人跟我进了物业办公室。

圆脸妇人瞥了眼我们，不耐烦地说道：「请有序排队，一个一个来。」

我看了看环境，六个办公位，只坐着圆脸妇人与一个小姑娘。

角落里堆满杂物，仅有的一张沙发上，也横着广告支架。

我瞅着心烦，把支架扫到地上，招呼业主们在沙发坐下。

妇人顿时脸黑了，站起来质问：「你们做什么？」

我打量起妇人，浓妆口红假睫毛，项链手镯小驴包，像个富家太太。

我没理她，敲敲桌子，对小姑娘说：「麻烦泡壶茶过来。」

妇人指着贴在门上的A4纸，开始训斥：「这里不是给你喝茶的地方，没事马上离开，我喊保安赶人了。」

A4纸上，写着8个字：办公重地，闲人勿近。

我哑然失笑，沟通服务的办公室，居然成了勿近的重地。

妇人记得王哥，却不识我，于是盯着我问：「你谁，想怎样？」

我翘起二郎腿，冷笑：「我谁？我是你大爷，呸呸呸，是大业主，我可不乐意有你这样的孙。」

得知我是业主，妇人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原先还有的一丝警惕消失了。

她重新坐下，在键盘上一阵噼啪敲打，说：「既然是业主，讲话请有点素质，你哪个单元的，有什么诉求？」

我问王哥：「这货用词真专业，平时就这么接待你们的？」

王哥几个点头。

我清了清嗓子：「我给你们演示下，业余的物业怎么接待人的哈。」

我起身接了几杯水，放到业主面前，微笑道：「您好，尊敬的业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王哥倒是配合：「哎呀！23号楼的电梯灯坏半月了，也不见人修，黑乎乎的怪吓人，小孩一进去就哭。」

妇人头也未抬，说：「已经通知了维修师父，你们就为这事过来找茬？」

我嗤笑道：「行了，别装成日理万机的样子，一直对个文档打几个字删一下的，当我眼瞎看不到下面挂着电视剧啊？」

不得不说，妇人确实专业，脸红一下就恢复了镇定。

「我的时间公私分明，你无权过问，再恶语伤人我就叫保安了。」

「动不动叫保安，搞得放狗咬人似的，我是23号楼503户主儿子。」

妇人恍然大悟：「拖欠两年物业费的那户人家？」

见她反应如此之快，我的疑惑更深了，这小区数百户人家，我真不信她能记住每一户的事项。

而且，我爸妈一回家门，物业便找上来，监管真有如此慎密？

5

我狐疑地盯着妇人。

她此刻已经气定神闲，说：「看你这态度，也不想交物业费了，老的不明事理，小的还是这样。」

我猛一拍桌：「大婶，讲话有点素质，怎么拖家带口的，你一家人说话都这德行？」

妇人吓了跳，还有点愣。

估计没想到大婶两字，会落到精致的自己头上。

她嘴都气歪了：「少说废话，你交不交物业费？不交就滚出去，等着我们向法院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