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连队党支部准备吸收我入党,然而团机关外调政审一年没有音讯,1981年的一天,指导员哭笑不得地问我:“小姚,你档案里的家庭成分一栏,为何填写成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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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12月,17岁的我和家乡县城560多名新战友一起来到部队,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到步兵连当了一名战士。
下到老兵连的第三天,班长拿回来一张表格让我们自己填报,我虽然上了初中,但初二下半年因父亲突然病故而辍学回家,之后,再也没有回到校园,而辍学回到家里的我,母亲没精力管我,我整天和一群半大的孩子们到处跑着玩,我彻底给自己放羊了。
征兵时为了能当上兵,我就在学历一栏填报了初中文化,当时听村里民兵连长王叔说,初中文凭的青年好当兵,部队不太想招小学文化的战士,因此,我入伍后学历一栏,始终填报的是初中文化。
如今,班长带回的表格让我们自己填报,可是我看了半天表格,也不懂全部表格内容的意思,但填表是连队布置的任务,无论什么学历都必须认真填报,没办法我只好等着,等宿舍里的战友填好后我照抄一下。
下午开饭前,我们宿舍其他4兵新兵的表格都填好了,就剩我一个人,班长催得紧,我只好硬着头皮拿起钢笔填写,可当我填到“家庭成分”一栏,不知道“家庭成分”指的是啥意思,可又不能空着,就在我抓耳挠腮四处观望时,无意中看到了桌子上战友王磊磊的表格,他在“家庭成分”一栏填报是“资本家”。
王磊磊这个兵一看就和我们这些农村入伍的战士不一样,他身上有着一些我羡慕的文绉绉的气质,说话、办事都很有礼貌,字也写得好,在新兵连我们俩就在一个班,认识他后,遇到动笔写东西、填表时,我经常抄王磊磊的,如今,我看到他在“家庭成分”填了“资本家”三个字,我觉得挺好,挺顺口,于是也顺手在我的表格里填上了这三个字,这张表填过之后交给班长,时间一长,再加上训练十分紧张,这件事我彻底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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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营驻扎在一个叫张王庄的地方,四周都是农田,距离团部也有二十多公里,在我们这个营区里,营长和教导员就是最大的官,由于驻地偏僻,因此连队为加强管理,让战士们在紧张的训练之余,寓教于乐,从上而下十分重视官兵的业余文化生活,鼓励各连开展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因我和战友涂小民一次偶然的“斗嘴”,竟让我们俩一下子在全连出了名。
“斗嘴”,就是我们俩个人,你说一句,我“强词夺理、胡搅蛮缠”回上一句,这本是我们俩个好朋友间无聊时的斗嘴乐趣。那天,刚下连不久的我们在宿舍房子前面耍嘴皮子时,无意中被连队吴副指导员看到,吴副指导员曾是师业余文艺宣传队的队员,后来提干到我们连当排长和副指导员。
他看到我们俩嘴皮子利索,而且说的话风趣幽默,于是,他没有打扰我们俩,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听我们耍嘴皮子,到了最后他竟然鼓起了掌,我们一看是副指导员,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喘的,我们担心因此挨连队领导的批评。
没想到吴副指导员竟然来到我们俩身旁,笑眯眯地说,你们俩是一个地方入伍的?我和涂小民互相看了一眼,冲着吴副指导员点了点头,吴副指导员说,你们俩的“斗嘴”很好玩,既富有生活情趣,又风趣幽默,稍做修改和完善就是一个不错的文艺节目。
我们俩一听这口气不是批评,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时,吴副指导员又说道,连队十分重视战士自创的文艺节目,这样吧,咱们三个合作一下,怎么样?我和涂小民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是我给你们出文字稿,你们俩再根据稿子进行二次创作,弄成适合上台演出的两人语言节目……听吴副指导员这么一说,我们俩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么做确实可以丰富全连战友的业余文化生活,让大家乐呵乐呵,也是不错的主意,我对吴指导员说,我们听您安排!
但是,这次的吴副指导员“偶遇”后,因连队参加上级组织的拉练,我们在外前前后后奔波了二十多天,期间多次组织班、排和连队的进攻演练,还举行了“三防”演练,整天一身灰、一身泥的,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考虑吴副指导员说的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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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10月26日拉练结束,我们回到了营区,没想到第二天吴副指导员就把我们俩叫到他宿舍兼办公室,让我们意外的是,吴副指导员竟然在拉练和演练的空档,写出了一个语言类节目稿子,当我们俩看稿子时,眼前马上浮现出连队日常训练生活的种种有趣的片段……
吴副指导员说,如果你们俩觉得这个东西还可以,就把这个东西拿回去,按照你们俩平时说话的风格和语调,做一下二次修改。我当时觉得自己文化水平不高,很难办,我感觉副指导员写得很不错了,我没有水平修改,可涂小民觉得似乎还有修改的必要,于是,我们带着副指导员写的稿子回到了宿舍。
当天晚上,我和涂小民在一起嘀咕了许久,终于改好一稿,还试说了一下,觉得与我们俩平时随机的“斗嘴”效果还差一点,于是,又在一起进行打磨。
第二天晚饭后,我们俩在宿舍琢磨这个稿子的时候,吴副指导员来到我们房间,当时,房间里的其他战友都去看篮球比赛了(班长知道我们在改稿子),副指导员看了我们改过的稿子,觉得改得不错,于是,就让我们俩在宿舍演一下。
当我们开始说时,总出现记不住词、卡顿的情况,我说这个稿子是您写的,不是我们自己写的,我们一说就忘词,这肯定不行,我说不如我们不要这个稿子,按着里面的意思,换成我们的思维方式和语言特点,只要中心思想不变就行,外在表现形式变化一点,也没关系,副指导员当即说好。
副指导员走后,我索性根据自己的理解,又对稿子进行了大幅度的改动,去掉了文绉绉的味道,里面的话都换成了我们俩的老乡话语(我们俩是商丘柘城人),之后,我和小民私下多次在一起说这个“斗嘴”,总算磨合下来了。
9月30日晚上,连队在俱乐部唱歌后,副指导员悄悄和指导员耳语了一会儿,突然走上前台,对全连干部战士说,下面,请咱们连队的战士姚文光和涂小民上台表演一个节目,大家欢迎!
刚开始副指导员说这话时,大家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当副指导员话音一落,会场内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我心里一阵激动,平时我们俩在一起虽然没少斗嘴玩,但那是玩,没有任何负担,如今,让我们上台表演斗嘴,出丑咋办?但这个想法仅仅一闪过而,当时的氛围容不得我们犹豫,被大家的掌声“推”到了台上。
当我站在全连官兵的面前时,腿不由得抖了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坏了,我忘词了,不知道第一句话是啥词,就在这时,涂小民小声提醒了我一下,我马上想起来了(小民给我说,如果上台紧张了,就当下面的人都是萝卜白菜就不紧张了),于是,我按照之前理好的词说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时,当我们说到第三句话时,连队的战友们竟会意地大笑起来,之后,氛围到那里了,往下进行得很顺利,里面的笑点都收到了较好的效果。
当我们结束这一段“斗嘴”时,大伙竟然觉得意犹未尽,鼓掌让我们再来一个,这时,副指导员站起来替我们解围:今天是头一次尝试姚文光和涂小民两位同志的斗嘴小节目,从效果看很不错,达到了预期效果,看到这样受欢迎,以后他们俩会表演更多的节目……也希望咱们连出现更多更好的节目。
这次的小演出之后,我们俩在连队出了名,战友们私下开玩笑,说我们是连队的相声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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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我们是在训练间隙因地制宜搞些小节目,渐渐在连队有了小名气,一到过年过节时,连队除了我们的小节目外,其他还有武术表演、唱歌、跳舞等节目,后来,营领导也知道了我们连队的事情,还让我们俩在全营干部战士面前表演节目,营教导员还在营里的会议上表扬我们连重视业余文化活动的情况,孟指导员十分高兴。
11月份的一天,孟指导员在路上遇到我时,微笑着对我说,你在连队表现得很好,思想上积极进步,为连队争了光,经团支部推荐,准备吸收你加入党组织,下来我们将把你的情况上报,等候上级审批。
基层连队战士入党指标少,难度大,要求也很高,许多优秀战士在部队服役三、四年,也未必能入党,如今指导员却亲自主动和我说入党的事,说明这事十有八九,我十分激动,从此训练起来一丝不苟,十分认真,其他工作尤其是细小工作表现得更为积极,既便苦点累点,我也丝毫没有怨言。
然而,让我意外的是到了1980年12月份时,距离上次指导员和我谈话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我入党的事再没了消息,可据我所知,别的连队战士入党,去年上半年批了一批,下半年批了一批,而这两批竟然都没有我。
1981年3月的一天,我主动找到指导员询问入党的事,没想到指导员也在为此事着急,但因为入党是团政治处审批的,他没办法去了解机关的审批事情,只好对我说,他去问问营领导看啥情况。
4月的一天,孟指导员找到我哭笑着说:“小姚,你档案里的家庭成分一栏,为何填报成资本家”啊!
啊?填的资本家?我一听头顿时就大了,当了快4年兵了,我深知入党标准高,要求严,更知道政审不过关是入不了党的,资本家成分确实入不了党。可是我的档案里怎么会填资本家成分,不可能啊……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指导员说,机关因为你入党的事进行了政审和外调,他们觉得你们家历史清楚,确实是穷苦人家,根本和资本家扯不上边,可在你的档案里,在一份表格中发现你自己填报的家庭成分一栏,白纸黑字写的是“资本家”,这是咋回事?
指导员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入伍后不久连队让填表,我照着旁边战友的表格,顺手抄写了“资本家”三个字,而那时的我根本不理解“资本家”三个字的真正含义,更不知道这三个字放入档案,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是,档案中的那个表格和字确实存在,机关首长十分慎重,因此,就一直没有批准我入党。
1981年年底我退伍回到了家乡,后来,我再也没机会入党!
年轻时我们不懂人生,做事情随意,事实证明,有的过错不能犯,犯了可能要一生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