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亲那日,骠骑将军抛下正在拜堂的我,奔赴边关。
这一去,就是四年。
我深知他是舍小家为大家,便毫无怨言地挑起当家的大梁。
然而这天,我却在街上看到了本应驻守边关的林骁。
他身边娇妻稚子相伴,不远处还有我那刻板严苛的婆婆,笑得满脸欢喜。
我这四年的付出,竟成了一场笑话。
我冷哼一声,喜欢江南女子是吧?
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将门虎女的手段!
「一拜天地——」
我强忍着激动,透过盖头垂下的珠串,偷偷打量着我的夫君。
虽说这是父母之命,但我对林骁早已仰慕许久。
和我想法一样的,还有京城大半怀春的少女。
林骁年少有为,不过二十岁就被陛下亲封为骠骑将军,而且相貌英俊,就像戏本子里的如意郎君。
如今他成了我的夫君。
我正得意地想着,突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
「将军,匈奴来犯,势头凶猛,陛下命将军即刻前往边关!」
身旁的林骁毫不犹豫地扯下胸前的红花:「备马,马上出发!」
说罢便大步走了出去。
耳边响起阵阵惊呼:
「将军,不如拜完天地再去……」
我猛地掀起盖头,正好看见林骁面色冷峻,眉头紧皱:「家国大事当前,我怎能儿女情长!」
说完,他朝高堂之上的老母亲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我急忙追了几步,大声说道:「夫君放心,家中一切有我,你不必挂念!」
回应我的,只有那渐渐远去的背影。
那时,我强忍着心中的委屈与酸涩,落落大方地向满场宾客致歉,还反过来安慰忐忑不安的婆婆。
公公早逝,我心疼婆婆独自将林骁拉扯大的不易,成亲次日便掌管了家中财务,撑起了这偌大的将军府。
这一撑,就是四年。
这四年里,不管别人嘲笑我,还是婆婆斥责我,我都没放在心上。
因为出身将门的我,深知留守家眷的艰辛。
今天我一时兴起走上街头,却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看到了一家三口的身影。
要是林骁没有奉命出征,或许现在的我们也会如此幸福吧。
那女子身材娇小,手里拿着一方帕子,正为男子抱着的小孩擦去嘴角的糕点碎屑。
小孩扬起小脸甜甜一笑:「多谢娘亲。」
我目光一凝:这小孩,怎么如此眼熟?
这时,男子抬起头,面容在朝阳下清晰可见。
我手脚冰凉,浑身颤抖地看着那渐渐走远的一家三口。
男子的背影,与成亲当日林骁离去的背影渐渐重合。
严丝合缝。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身旁驶过,径直驶向刚才的小巷。
一阵风掀起帘子,车上满脸笑容的老妇人,不正是我那一向严苛的婆婆吗?
书名【将军婚中计】,内容来自 「纸糊」。
「小姐,小姐!」
我在红缨的呼喊中回过神来。
缓缓接过她递来的信纸,却觉得这薄薄的纸张仿佛有千斤重。
那天在街上看到林骁后,我十分震惊,但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离开了。
回府后,我便派人暗中调查。
信上说,那女子名叫苏柔,府里的下人都称她为林夫人。
小孩名叫林承,三岁,是林骁的亲生骨肉。
他们一家就住在那天我看到的小巷深处,一座三进的宅院里,刚搬来不久,十分低调。
我惨笑一声,她是林夫人,那我又算什么?
他林骁大婚当日一走了之,我毫无怨言地在京城替他照顾年迈的母亲,操持家业,让他能安心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我也出身将门,从小和爹爹、父兄聚少离多,早就明白家眷的不易。
所以我全心全意地对待婆婆,比对待自己的亲娘还要好几分,可谁知她竟和林骁串通一气,显然早就知道林骁有家室的事,把我像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这满京城的夫人,提到我柳依依,哪个不夸我贤良淑德、有情有义?
可偏偏最该知道我辛苦的林骁,却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一边无情无义地和美人相伴,还生了孩子!
红缨气愤不已:「刚才我回来时,老夫人院里的小丫头还说等您一起用膳。分明是知道您今日外出的消息,又要给您立规矩了!」
我嗤笑一声,这天底下最没规矩的,恐怕就是这将军府了吧!
我扶着红缨的手,高高昂起头:「去就去!」
我到的时候,婆婆苏氏正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佛珠,好像没听到我的请安声。
要是平时,我早就上前嘘寒问暖,问问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她老人家不高兴了。
但今天的我,已不是从前的我。
我径直站起来,走到桌旁坐下。
婆婆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砰」的一声,她把手里的佛珠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筷子在空中虚点几下:「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越来越不把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了!」
听着她指桑骂槐的话,我连眼皮都没抬:「是吗,我早就说这些半路富贵的野路子不行,总归比不上传承已久的做派。」
说完,我悠闲地看向婆婆:「我一年好吃好喝,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就养了这么个玩意儿!」
书名【将军婚中计】,内容来自 「纸糊」。
婆婆听了,瑟缩了一下,看起来有些心虚。
但她笃定我不会知道林骁已经回来的消息,马上又恢复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样,继续指责道:
「骁儿在前线拼命,你作为妻子,自然应该在家为他诚心祈福。只要你心诚,不管在哪个寺院,佛祖总会听到的。」
我暗自嗤笑,当初婆婆莫名其妙非要来这白马寺,今天祈福,明天供奉,每个月还雷打不动地来清修,可我每个月来祈福时,僧人却总是对我爱答不理。
我原以为婆婆是扣下银子暗中接济娘家,懒得深究,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想到今天林骁那娇妻爱子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料,还有那位置绝佳的院子……
原来我拼死拼活赚来的钱,都喂了狼。
婆婆还在喋喋不休:「我听说你今天出去了?你既然已经嫁给我儿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能如此不知廉耻!更何况你是在为骁儿祈福!你心这么不诚,要是被佛祖知道了,骁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要是平时,我肯定会应声附和,然后饭也不敢吃,赶紧到佛堂跪上一夜,让佛祖看看我的真心。
但今天听着婆婆的长篇大论,我只觉得心中怒火中烧。
我充耳不闻,把桌上自己爱吃的斋饭吃得一干二净。
婆婆说累了,低下头准备吃饭,却只看到几个空盘子。
她气坏了:「你这泼妇今天怎么了,这么嘴馋!」
我拿起帕子优雅地擦擦嘴角:「母亲不是说饭菜敷衍吗,那我自然要为母亲分忧,赶紧吃光,省得母亲看了再生气。」
婆婆气急败坏,脱口而出:「你这又懒又馋的泼妇,难怪我儿子看不上……」
她突然捂住嘴停了下来,神情惊慌。
我心中暗自遗憾,你怎么不说了。
脸上却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夫君看不上什么?」
婆婆不自然地解释道:「没什么,我说骁儿看不上这些斋饭。」
我恍然大悟:「原来母亲是说斋饭,我还以为您是说夫君看不上我呢。」
「夫君戍守边关,我为他稳定后方。就连圣上都夸过我有情有义、识大体。要是让圣上知道夫君看不上我,可就糟了,这不是明摆着打他老人家的脸吗?」
当晚,婆婆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悄悄溜了出去。
红缨说,那丫头直接去了林骁新置的宅子。
晚膳时,我故意跟婆婆说了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她果然慌了,急着去找林骁求助。
我冷笑一声,就要他们狗急跳墙、自乱阵脚。
陛下虽然下旨召林骁回京述职,但他回来后竟然先安置自己的妾室,而不是先去面见陛下。
他肯定是想先把她们母子安顿好,进宫后陛下封赏时趁机为她们讨个名分,这样在陛下面前都能说得过去,我又有什么资格不接纳她们呢?
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在这京城之中,又有什么能逃过陛下的眼睛呢?
第二天一早,婆婆就急急忙忙地嚷嚷着要回府。
我早就知道林骁今天要去面见圣上,她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自己的孙子。
我装作十分疑惑:「母亲,这祈福的日子还没到呢,您怎么要提前回去?要是佛祖觉得您心不诚,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婆婆脸色一僵,含糊地说有急事,只是让我也赶紧收拾一下和她一起回去。
我看着婆婆那笑得像菊花一样的老脸,心中暗自冷笑:当然要回去。
这么精彩的场面,我怎么能错过呢?
中午时分,宫中果然传来旨意:
「骠骑将军夫人柳氏,贤良淑德,有情有义,堪称女子表率,特封为宜人……」
我喜出望外,赶紧恭敬地叩谢陛下。
前来传旨的是沈公公,也算老熟人了。
红缨悄悄递过去一个装满金瓜子的荷包,沈公公眉开眼笑:「恭喜柳宜人了,如今您和骠骑将军官职相同,再也不怕有什么阿猫阿狗来为难您了!」
婆婆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向前一步:「这是怎么回事?陛下封赏的怎么会是你?我的孙子可怎么办?」
我看着慢慢走近的林骁,十分惊讶地问:「母亲是高兴糊涂了吧?您哪来的孙子?」
婆婆脱口而出:「自然是我的承哥儿……」
林骁大喝一声:「母亲!」
他急忙跑过来,婆婆好像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我惊喜地看向林骁:「夫君,你回来了!」
我强忍着心中的厌恶,装作喜极而泣:「夫君一去就是四年,妾身不辱使命,把家中打理得还算妥当,母亲身体也康健。对了,母亲,您刚才说的承哥儿是谁?」
林骁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夫人辛苦了。哪有什么承哥儿,可能是母亲记错了。」
我扑哧一笑:「想来是母亲年纪大了,那天还吞吞吐吐地说夫君看不上,我还以为是夫君看不上我呢,原来指的是斋饭。」
林骁脸色一慌,心虚地伸手摸了摸鼻尖:「怎么会呢,夫人多虑了。」
说完,他就借口同僚相约,匆匆转身离去。
我体贴地挥帕送别:「夫君一定要保重身体,家中一切有我。」
说完,我扶起一旁失魂落魄的婆婆,转身回府。
什么同僚相约,怕是计划出了变故,急着向苏柔解释去了吧。
前几天,我就派人悄悄放出消息,说骠骑将军提前返京,行踪诡秘。
帝王多疑是本性,不管什么原因,林骁踏入京城没第一时间去面圣,就是藐视皇权。
更何况,陛下前脚刚夸了我,安抚了武将家眷的心,林骁后脚就带妾室回京,这不是打陛下的脸吗?
所以今天林骁本想用自己这四年的功劳为苏柔换个诰命,陛下不仅拒绝了,还转身给我封了个和林骁平起平坐的宜人。
这是明晃晃的警告。
我倒要看看,林骁这下该怎么办。
书名【将军婚中计】,内容来自 「纸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