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贪腐案,到底牵扯了一大片,牵扯了织造局,牵扯了司礼监,甚至查到了嘉靖皇帝的头上,甚至还影响到l正在东南抗倭的胡宗宪。有鉴于此,嘉靖皇帝也就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就只是处理郑泌昌何茂才,其余涉案人员,统统赦免,提都不再提!
只是,“清流”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倒严”的机会,哪能接受如此结果?
没办法,嘉靖皇帝就只能想办法弥补,除了将处理郑何二人、嘉奖抗倭将士的权力彻底交给“清流”,嘉靖皇帝还下令释放被关押于诏狱的高翰文和芸娘!
接到命令的吕芳,将这个差事交给了黄锦,殊不知,这个极为正常的差事交代却引起了时任“首席秉笔太监”——陈洪的严重不满。于是,在黄锦办完差事返回司礼监后,两位一直不对付的“秉笔太监”终于爆发了一场正面对决。
诏狱的任务完成以后,返回司礼监的黄锦便碰到了满脸不情愿的陈洪,大战一触即发:
黄锦:陈公公还没歇着?
陈洪:你不也没歇着吗?
黄锦:难得晒个太阳,也就是传个旨跑个腿罢了,司礼监的事,第一是老祖宗,第二便是你陈公公,当家的是你们,我们歇着不歇着都一样。
就黄锦而言,从来没有眼红过陈洪的身份和地位,就只是看不惯陈洪的小人做派而已!但吕芳归来,陈洪明显收敛了不少,黄锦的态度也随之变得缓和,不再针锋相对。
就陈洪的表情和语气来看,黄锦知道他已经生气了,原因所在,就是因为自己干了本该属于陈洪的分内事!吕芳归来,陈洪本就担惊受怕,如果再有人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陈洪当然不会接受。所以,黄锦尽可能照顾了陈洪的感受,强调了陈洪的特殊地位甚至领导地位,争取能让陈洪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只是,陈洪心里可是憋了一口气,黄锦的屡次顶撞,再加上黄锦刚刚处置了自己的心腹手下,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对付黄锦的机会,哪能轻易放过!
然后,陈洪就出招了:
从太宗文皇帝开始,宫里便定了铁的规矩,镇抚司归首席秉笔管,我现在就当着此职,你今天去镇抚司连个招呼也不给我打,都说我是个当家的,可又把我的家给当了,黄公公,这事该怎么说啊。
意思很明确:你越权了,你跑到我的地界发号施令了,你是不是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再看黄锦给出的回应:
可当时主子万岁爷给老祖宗下了个旨,老祖宗一出宫门便见了我,让我去宣旨,说是立马放人,那时候,我若是还来请你陈公公的示,便是违了主子万岁爷的旨,没办法,只好破一破规矩,陈公公若为这个怪罪我,我赔罪。
不这样办,就是抗旨,你觉得我是应该向你汇报,还是应该遵旨而行?
当然,黄锦为了避免冲突的进一步升级,还是保持了克制,还是表明了歉意,让陈洪的第一波进攻瞬间并没有了力量!
第一波对决,陈洪完败!
第一次进攻,黄锦直接搬出了嘉靖和吕芳,陈洪自然不敢接招,甚至连释放高翰文的事情都不敢再提。但高翰文不能提,但芸娘可是一个突破口:
上有主子万岁爷,下有老祖宗,我敢问你的罪,可镇抚司向我报了,主子的旨意只说放高翰文,没有说放那个女的,那个女的在哪里。
黄锦随即给出反击:
陈公公这个责问,我可是真的听不懂了,主子的旨意里是没有说要放那个女的,可当时抓高翰文的时候,也没有说要抓那个女的,那个女的是陪着高翰文进的诏狱,如今既有旨意放了高翰文,那自然一并放了,这又有什么错吗?
本就没有芸娘的事,自然就不牵扯到什么关押和释放的问题,芸娘一直跟着高翰文,高翰文被关,人家自愿陪同;高翰文被反,人家自然跟从!
有理有据,逻辑清晰,黄锦再胜一局!
既然圣旨没有提及,黄锦再怎么处理都不为过,陈洪的进攻方向再次失效,只能另外再找理由:
江南织造局的事,沈一石的事,全在那个女的肚子里装着呢!你放了她,是想替杨金水开罪,还是怕他抖搂出其他人的事情。
虽然圣旨没有提及,但芸娘毕竟是涉案人员,最起码也是一个知情人,当然不能轻易释放!
更为关键的是,陈洪还隐晦影射了黄锦释放芸娘的私心,意图包庇杨金水,甚至包庇吕芳!
注意,陈洪扣过来的这顶帽子可不简单,整不好就能让黄锦变成包庇犯,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江南织造局里伺候过杨金水的人多了,和沈一石打过交道的人也多了,莫非就这条理由就都要抓起来?浙江的事已经够让主子万岁爷心烦的了,老祖宗也不是没有打过招呼,陈公公,咱家求你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首先,芸娘并非关键认证,更为唯一人证,如果按照芸娘为标准予以抓捕,那么整个诏狱恐怕都装不下!更为关键的是,黄锦再次搬出了嘉靖和吕芳,直接将陈洪纠缠于芸娘的举动说成了违抗圣命,对抗吕芳,很明显,陈洪的这波进攻再次失效!
不管什么事,也不管什么错,永远都逃不开一个话题,那就是“责任”。作为镇抚司的该管太监,陈洪对镇抚司的日常工作负有管理责任。有了这个由头,陈洪即使无理也能再次发起进攻:
镇抚司归我管,归我管,你们今天少一事,以后的事情就会都在我头上!那个女的是你放的,我给你面子,你马上把她给我抓回来。
镇抚司归我管,责任自然我摊,你未经请示便擅自释放了镇抚司下属诏狱的在押人员,将来万一出现问题,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
现在,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但你必须马上将人给我抓回来!当然,陈洪在意的绝非什么芸娘,而是存在感,而是话语权,他必须向黄锦证明:我是首席秉笔太监,除了吕芳,所有人都得听我的!至于我管辖的范围,更是只能唯我独尊!
牵扯到具体要求和具体责任了,黄锦就不能再随意回应了,必须把这个“锅”甩出去。面子不接、责任不担,黄锦如是回应:
多谢陈公公给我这么大面子!可你忘了,这个差事是主子万岁爷下给老祖宗的,你陈公公要给面子,你去给老祖宗吧。
“锅”,轻松便甩给嘉靖和吕芳,命令是皇上下的,任务是吕芳交代的,有什么事请直接向上反映,别和我念叨!
再看陈洪的反应:
休要拿老祖宗来压我。
语言对决,最是忌讳出现主观情绪,尤其是失控的主观情绪!情绪一旦战胜了理智,就容易出现语言漏洞,就容易让对方找到突破口并给予针对性进攻!也就是说,在语言对决的过程中,谁先沉不住气,谁先压不住火,谁就先输了!
所以,陈洪再输了一局!
失控的情绪,激动的心情,陈洪接下来会有什么操作,可想而知:
我告诉你,老子认干爹的时候,你还在酒醋面局里搬坛子,给脸不要脸,你去还是不去?
情绪激动也就算了,现在转而开始了人身攻击,而且还是最为恶毒的“骂人就骂短”,陈洪咬牙切齿,仿佛没将对方制服就能将自己气死!
再看黄锦,依然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甚至温声细语给出了反击:
我也听说,你陈公公是因为尿盆子刷得干净才被提拔上来的,我是不要脸,可我比戏台上的白脸曹操要强得多得多。
“酒醋面局”出身的黄锦,对上了“刷尿盆子”出身的陈洪,陈洪明显比不过了。而对于陈洪发出的“给脸不要脸”辱骂,黄锦则坦然受之,先让陈洪的拳头打在棉花上,然后再予以更狠的回击——“不要脸”,对上了“奸诈阴险”,黄锦基本锁定了正常比赛的胜利。
当然,黄锦的胜利更在于自己的无所谓的语气和不在乎的表情,你越是急头白脸,我越是轻松自如,任你山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仅就这个表现而言,陈洪就绝对不是黄锦的对手!
再加上嘉靖皇帝对黄锦的绝对信任,但凡黄锦能够拥有像陈洪一样的心狠手辣,司礼监哪还有陈洪什么事情!
人身攻击再次失效,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肢体冲突!
陈洪:谁是曹操?
黄锦:小可爱,你。
陈洪:大可爱,反了你。
就进攻面积而言,一杯水自然比不过一盆水;就进攻效果而言,一杯茶水自然比不过一盆洗澡水;
更为关键的是,陈洪是首席,黄锦是下属,下属进攻领导,伤害程度本就天然加倍;
这一局,陈洪算是输惨了!
至于正儿八经的扭打,黄锦本来是让着陈洪的,但眼看陈洪越打越上瘾,黄锦开始借助自己的体重和力量优势,成功实现了反杀!如果不是门外的太监们闻声赶来,陈洪恐将丢尽了脸面!
奈何,陈洪偏就有着嘉靖皇帝看中的特质,尤其是“严党”倒台以后,吕芳和徐阶已然压制不住混乱不堪的朝局,唯有依仗陈洪的心狠手辣!
只是,福兮祸之所倚,对于陈洪而言,对于所有人而言,谁都不知道如此这般到底是好是坏......
黄锦没输,但是瘸了,陈洪没赢,但是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