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九命猫妖。
心上人要我拿最后一条命去救他的白月光。
在他改口娶了别人后,我离开了将军府。
可他却千里迢迢追我来到苍连山。
我冷冷地看他,说着赶人的话。
可后来,听说这位将军死了。
而我救下了一只妖。
1.
萧祁政答应要娶我的那一年,他从敌军手中抢回了他的白月光。
那个人我不认识。
可府里人都说她是大齐金枝玉叶的慧清公主,是萧祁政从年少起就爱在心里的人。
即使和亲嫁过人了,也依然会被萧祁政捧在心尖尖上。
我起初不信,可这些话很快就得到印证。
萧祁政回府一月,直到我生病他也没来找过我。
我拖着病体去找他身边的大丫鬟,让她去帮我问问我和萧祁政的婚事。
下月初五就是我们的婚期了,我不想一个人准备。
那大丫鬟觑了我一眼,随即站远几步哂笑道:
“姑娘,您还做什么梦呢?公主回来了,你就别肖想正主的位置了。”
最后离开的时候,她警告我:
“以后别瞎闲着在府里乱逛,将军心善不嫌你,我们可觉得晦气死了。”
这些话如一根刺扎在我心上。
从我被萧祁政带回家的那刻起,将军府就接二连三地出事,所有人都说是我害死了老爷和夫人。
他们都骂我是个灾星。
被赶出去的那天,暴雨倾盆。
在边关抗敌的萧祁政连夜赶回。
破庙里,找到了蜷缩着身体发烧的我。
我用力撒开他的手,用昏沉的脑子说着最狠的话:
“萧祁政,他们都死了!你还救我干什么!小心我把你克死!”
他却不顾我冰冷的衣裳,紧紧把我抱在怀里安慰:“星云,你不是灾星,这不是你的错。”
“生死悲寡,皆命也,你只是刚好被我卷进了这条命数。”
他捧起我的脸,小心翼翼吻去上面的眼泪。
泪眼模糊中,我回过神,握紧手中的香囊,头也不回地离开。
2.
路上碰到在府中栽花玩闹的慧清公主。
她盯着走近的我,忽然捏住一团泥巴摔在我身上,发出银铃般的讥笑。
“你就是被阿祁捡回来的那个扫把星吧,许久没见我都不记得你了,怎么还没被赶走,就不怕冲撞了本公主吗!”
“扫兴。”
她低声骂道,说完拿着一双沾满泥泞的手擦在身上那件洁白的裘衣上。
盯着她的手,我看了好久。
下一刻,我猛然冲上去,将她推倒在地,扒掉她身上的裘衣。
一群丫鬟被吓到,连忙将我制住,踢弯我的膝盖把我押在地上。
慧清公主狼狈站起,怒着一张脸,随手拿起手边的盆栽砸在我身上。
看我一眼后,唇边忽然恶毒一笑。
她抬抬手,摘下那件大氅,毫不怜惜地扔进了脏兮兮的泥洼里。
踩过几脚后,我眼睁睁地看着裘衣被她踢进了荷花池。
眼眶瞬间酸胀无比。
那是我用自己身上珍贵的绒毛养了三年才做成的。
就算萧祁政不要了,随手给了别人,那它也不是垃圾,凭什么要这样丢掉我的东西。
慧清公主尖利的嗓音在我耳边继续得意道:“想要,去捡啊。”
恨从心起,我转动袖下的手腕,用妖力把她推下了池塘。
萧祁政及时赶来,给她捡回了一条命。
他抱着公主匆忙离开,甚至在军队训练的盔甲都没来得及换下。
从我身边经过时,愤恨凌厉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我恍惚望向他的背影。
那一刻,真的觉得好陌生。
跳下冷水捡回裘衣后,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府里没人给我请大夫,我就自己去找。
出门的时候,正碰上打马而来的萧祁政。
我想装作视而不见,可他却高高在上地坐在马上,狭眸薄冷地睨着我。
“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萧祁政,你疯了,抓我干什么?”
不顾我的挣扎,他的随从便将我丢进马车。
路过他身边时,我听到他声音冷的可怕:
“他们都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灾星,专克人命。”
我被擒进了宫。
他将我拽到慧清公主的榻前,用力掐住我的下巴,让我看着床上那个面无血色的女人:
“看到了吗?如你所愿,她也快死了。我才刚找到她,转眼却告诉我她得了重病,星云,你说我该如何不怀疑你?”
我忽然想起那年萧夫人也是得怪病去世的。
那病来的毫无征兆,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
一个姨娘狠狠推开我,用尖尖的护甲指着我道:“是你这个丧门星!”
“你一来,府里不是走水就是死人,身上肯定有见不得人的脏东西,是你克死了夫人!”
说完,她扑到大将军面前,哭道:
“老爷,你还不明白吗?不把她赶出去我们将军府就都要死在她手里了……”
萧将军摆了摆手,最终下了决定。
被拖出去的那刻,我哭的要命,可我也解释不清。
只有萧祁政站了出来,他拦住小厮,将我扶起:
“爹,肯定不是星云,星云是我带回来的,如果她有责任,那明日我便入寺去替将军府辟邪祈福。”
那一刻我是真的感谢他,可现在我也是真的恨他。
他在边关三年不回,对我寄去的信也从来不搭理,原本我还担心他,在家摆座观音,日日替他祷告。
没想到是有了别人,早就不要我了。
眼角悬泪,我咬牙道:“不关我的事,这是她的命,你教过我的。”
萧祁政失了耐心,不愿多说,冷言直接开口:
“反正你有九条命,给她一条,就当作报我救命之恩。”
“星云,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我即日便请道士去了你的妖气,撤掉婚约。”
“毕竟当初答应娶你,非我所愿。”
我恨极了他这副厌恶中透着施舍的模样,指甲掐进手心,我真想一巴掌将自己扇醒。
蠢货星云,你到底还在执着什么!
脑袋烧的晕晕,我擦掉流泪:
“萧祁政,欠你的我已经还完,你的救护我根本一点都不稀罕。”
“或许你不记得,当初萧将军被弹劾入狱,是我冒死替你送信书,府里刺客夜袭,是我不要命地站在夫人面前,替她挡了刀剑!”
“萧家没落后,你在战场待了七年,你以为——”
你真逃得了那只淬了百毒的箭吗?
他听着我欲言又止的话,瞳孔蓦地颤了一下,眼中有说不出的震惊。
当然这些事,我从来没告诉过他,我无数次地痴想着他能主动跟我提起,去感念我的好。
可没想到,如今只换来他一句“两清。”
萧祁政紧握着拳头,转身离开的那刻,他丢下一句话。
“妖最重报恩,最后一恩,我要你救她,否则,你今生别想出将军府。”
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比当年承受天雷时还要痛苦。
萧祁政,你以为我还有九条命吗?
这最后一命,我只留给自己。
我被萧祁政关了起来,他不给我食物不给我药。
我很难受,让他去替我请大夫。
他却冷笑着看我:“妖也会病?装什么,用你的妖力变一堆出来不就行了。”
他日日过来逼我给慧清公主续命,我不理他,只自顾自地做着妆奁。
这是我给自己备的嫁妆。
萧祁政不肯给我,那我就自己来。
他等地不耐烦,抢过我手里的东西摔在地上。
“我都说不会娶你了,你这么固执地是想嫁给谁!”
他拽着我的手腕,将我拉到后院的一个大屋子,里面是我在京里收留的流浪猫。
“我再问你一遍,救还是不救?”
我恍然地看着他,从没觉得他如此可怕过。
我悉心照顾小猫长大,给了它们一个家,它们是我的小伙伴,甚至被萧祁政关着时我都在为它们担惊受怕。
“萧祁政,你不可以动它们!”我崩溃地去抓他的手,声嘶力竭道。
可已经晚了,一只黑猫已死在他的剑下。
他继续看着我,眼神示意我的答案。
我红着眼,双手颤抖地去捧那具毫无生息的猫体,胸中一股异动。
萧祁政被我的妖气震开,砸在墙壁上。
我双目猩红,失控地狠戾道:
“萧祁政,我先杀了你!”
可就在我双手死死掐住他脖颈时,忽然一口腥甜自喉间涌出。
昏迷那刻,我看到萧祁政担忧的眉眼,紧张地叫我的名字。
那一刻,就好像他还很爱我,是真心娶我为妻的那种。
4.
醒来后。
萧祁政没有再关我,没有再动我的猫。
也没有再关心我的生死。
我将它们转移驻地后,听到府里已经在议论他和慧清公主的婚事了。
一个丫鬟提到我,另一个捂嘴偷笑:
“你说那个扫把星啊,将军一嘴都没提过,估计早就把婚退了,反正又不是休书,总归能嫁得出去。”
我提着手里的药包,心如死灰地走远。
萧祁政,这一次,是你没有娶我的。
三日后,我搁下婚书,收拾东西离开了将军府。
那一天,府里红绸高悬,喜气洋洋。
可直到我醒过来,睁眼便看见一个穿着玄衣的高大男人站在我面前。
如雷大雨噼啪砸在破庙的砖瓦上,燃着的火光衬得那个背影落拓颀长。
多年来战场上的敏锐直觉让他察觉到身后的轻微异动,萧祁政转过身,一双凌厉寒颤的冷眸便落到了我身上。
那份被我抚过无数遍的婚书扔在我面前。
男人蹲下身,单指勾住我的下巴,沉声开口,带着疲倦的嘶哑:
“傻星云,婚还没结,你是想跑去哪?”
5.
就这样我被萧祁政再次带回了将军府。
府里人忙前忙后地布置我的院子,装饰新房。
还特意从京里请了最好的裁缝来给我做嫁衣,新打的头面也是一等一地好。
丫鬟问我还缺什么。
我却不答话,只捧着那被摔碎的螺钿妆奁细细检查。
半晌,我才把手中的东西递给萧祁政派来的管家:“把这个给他,叫他今天修复好,否则我不嫁。”
管家抹了一把汗,忙道:“这……将军他不在府中啊。”
见我神色一冷,他才吞吞吐吐道:
“……前几日府里来了个方士,给公主施了几针,说咱府里邪气重,将军听后,算完生辰八字,找、找人冲喜去了……”
还不等我问完,前堂便来人说有人擅自闯府,在门口吵闹。
我走出去一看,那人见着我立马跪下,朝地上死死磕头:
“贵人,求你们放过我阿姐吧,求你们放过我阿姐……叶儿愿意替姐姐嫁进将军府……”
弄清楚事情缘由后,我才明白萧祁政要娶的那个冲喜姑娘是叶儿的姐姐。
她姐姐早已有心上人,婚期都已定好,只因萧祁政想娶,因此平头老百姓便不得不迫于将军府的淫威。
叶儿红着眼,哽咽道:
“阿姐从小照顾我长大,什么好东西都让着我,她是世上最好的阿姐,我不愿让阿姐受委屈……”
心底最柔软的那块深处被触动,我怔怔地看着头破血流的她,一时之间眼角也湿润了起来。
当年,妖王娶亲昭告天下,阿姐一身红装被强掳进万妖城。
只因他要娶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九命猫妖。
因我太过珍贵,师父们把我藏了起来,让只有三条命的阿姐替我出嫁。
我哭闹着不答应,那是我最爱的长姐,她陪我摘梨陪我捉鱼,我们一起生活了几百年,我怎么舍得把她推入火坑。
可阿姐却温柔地摸着我头顶,替我擦掉眼泪:
“阿云乖,姐姐不怕死,什么都比不过你的平安,你的命太珍贵,我们猫妖一族都输不起。”
我抬头怔怔看着神色释然的阿姐,她一双好看的眼眸哭的血红,那低落的语气里明明也满是委屈啊。
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在阿姐被接去的那日,我混在簪娘那行队伍里跟她来到了万妖城。
可不想还没等我来得及想法子救她,阿姐便在新婚第二日被妖王吸了妖丹。
恍然间,眼角清泪滑下,我将叶儿扶起。
“你先回去吧,你姐姐不会嫁进来,我说到做到。”
随后我又命管家从我的名下取了五十两银子给她。
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我便让他去给我备婚的银子里支。
可不想那匣子刚递到我手上,一只莹白细腻的手便伸过来,一把掀翻在地。
6.
“你好大的胆子!府里的银两也是你这个贱人能随意支遣的吗?”
慧清公主走了过来,冷笑一声看我。
接着便吩咐门口的侍卫将叶儿抓了起来。
“大闹将军府,还不快送去衙门砍头,这种货色一看就是没教养,让她姐姐高攀赶着回家烧高香吧。”
她云淡风轻地说完,接着便用翘头履踩住我脚边掉落的银子,哼笑:
“我当你多威风,走了还不要脸地回来。”
她一边催促侍卫赶快拿人,一边嗤笑说着刺人的话。
我终于忍无可忍,一把短刀横上脖子将她抵在门上。
尖利的指甲在暗处现出原形,逼近她的血管,随时有蓄势待发的趋势。“李慧清,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她却得意地看着我,在我耳边低语:
“本公主嫁的男人,只能是一心一意眼中只有我,旁的人哪怕占一分都不行。”
“我不止这么对你,日后还有那姑娘的姐姐,还有将来所有的侍妾,我是公主,想杀谁便杀谁。”
“你根本没病。”我恨恨地看着她。
看着她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手指动了动,尖尖的爪子便刺向她的脖颈。
可下一秒,她将我狠狠推开,突然惊恐地跑开,大喊道:
“来人啊,来人啊!”
她指着我,慌乱无措地在下人面前表露恐惧。
一时之间门庭大乱。
接着,我扭头便看见李慧清朝着门口急停的马车跑去。
她一把扑在萧祁政的怀里。
“阿祁,有人要杀我,星云要杀我!”
萧祁政皱着眉,看见慧清公主脖间冒出的血迹伤痕时,蓦然沉了脸。
可我明明还没碰到她。
接着,便听到一声勃然大怒:“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
7.
我被禁足在院子,但这根本关不住我。
没几日,萧祁政便怒气冲冲地过来找人了:
“王家人是你送走的?谁让你这么做的!我这是在救你!”
“星云,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抬眸看他,眼里淡然无波:
“萧祁政,让我失望的是你,冲什么喜,你该冲的是脑子。”
他抿紧了唇。
离开前,放下了一样东西。
是我要他修复的螺钿妆奁。
我怔怔地看着。
之前碎掉的宝石贝壳被重新粘好,红漆镀膜,好似完整无瑕。
可唯一少的,却是那颗最珍贵的南海明珠。
我的眼泪掉在上面,红色的盒子暗了一片。
妆奁是他亲手为我做的,明珠是他历经万难从南海替我采来的。
可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再如何崭新,也不是我当初想要的那个。
他明明知道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却还是没有完整送到我手里。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眼角悬泪,想回苍连山了。
玫红色的婚服被送到我院中,我看也不看一眼,整日只捧着一个玉南瓜细细端详。
可一转眼,它便被人夺走,连带着嬉笑一起落进我耳朵:
“原来是不值钱的物件啊,做工粗糙地要死,不好看,没意思。”
见我要来抢,她说完便扔到院外的杂草里。
而那颗失踪的南海明珠此刻也正做成发饰,被她簪在发间。
她抬抬下巴,一个丫鬟端来一叠点心:
“喏,吃的,城北那个卖烧饼的老婆子做的,阿祁昨日带我出去玩了,我问他要不要捎上你,他说你这人性子沉闷又古怪,很煞气氛。”
最后几个字,她咬的极重。
我手指攥紧,克制不住地发抖:“捡起来。”
她看了我一眼,起身走到门外,弯腰在草丛里找了片刻。
接下来,我的玉南瓜便摔在我面前,成了一滩碎石。
“给你吧。”
她恶毒地笑着,不经意地抬起手,将那糕点的盘子打碎在地上。
“扶星云,你好大的胆子,不吃竟然还丢掉。”
丫鬟在一旁讥笑我,给慧清公主帮腔。
她要走了我手上的镯子,只因那是萧祁政给我的定情信物。
接手的那刻,我给她手上抹了致命的毒。
不出一月,她便会全体生疮,长满蛆虫,死的面目全非。
阿姐曾经告诫我,说世人对妖误会极深,要我们能忍则忍。
可我的眼泪却越掉越凶。
为什么人心会比妖还毒?
我做不到,阿姐,我真的做不到……
傍晚,我仍旧未起身,蹲在地上捡玉南瓜的碎片。
我把它们拼好,花了很多妖力,可我实在太虚弱了,它还是满身裂缝。
越修不好我就越气馁,越想哭,骂自己是个废物。
可萧祁政过来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穿着道服的巫士。
屋内满地狼籍,入眼便是掉在地上,被踩的满是粉渣的梨花糕。
气压低沉,萧祁政居高临下地环视着,声音冷的可怕:
“你胃口不好,我一大早便跑去买你最爱吃的梨花糕,蔡婆婆还问我为何许久不见你,我说你闹脾气,她关心你,特意给你多了好几块。”
“慧清知你们之间有隔阂,特意替我来送,同你求和,你却出言辱骂她抢了你将军夫人的位置,让她滚出将军府。”
“伏星云,你良心何在!”
我不理他,只自顾自掉着眼泪,胡乱拼凑着玉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