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我生日，男友穆淮也在陪他的青梅，给她生病的猫守夜。
「生日可以再过，猫死不能复活。」
只给我留下这句话当做敷衍。
我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座位，等了他一夜。
太阳升起后，我默默起身回家，心想：
生日可以再过，分手天高海阔。
1
伴着生日快乐的旋律，我切下一块蛋糕吃起来。
餐厅外盛放起绚烂的烟花，将夜幕染上五彩斑斓的颜色，如梦似幻。
我小声对自己说：「生日快乐，裴恩洛。」
无人在意。
拿起手机，我和穆淮的聊天界面仍停留在下午那句【生日可以再过，猫死不能复活】。
零点已过，他甚至没能准时为我送上一句「生日快乐」。
很快，烟花和生日快乐歌同时结束，喧闹后突然的寂静让我有些发冷。
餐桌对面的空座椅仿佛在嘲笑我的孤独。
我唤来服务员，问她能否多找些人来，一起为我唱一遍生日歌。
我可以出三倍的服务费。
她职业的微笑露出些许实意，爽快答应了我，很快找来一群人为我合唱。
歌声停歇，我真诚地送上掌声。
「如果不嫌弃，这蛋糕分给大家吧，我只切了一小块，扔掉太浪费了。」
大家吃着我的蛋糕，有性格活泼的开始和我搭话聊天，我也都笑着一一回复。
他们默契地没去问缺席的人。
短暂的热闹后又是长久的冷清。
我侧头看向落地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渐次熄灭，我和穆淮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亮起又隐去。
无论我们处于多么重要的时刻，我有多么需要穆淮。
只要他的青梅呼唤，他就一定会奔赴而去。
疲惫蔓延，不知不觉我趴在餐桌上沉沉睡着。
2
梦里仿佛有什么拉着我向前奔跑，最后扑进一片光里。
我睁开眼，初升的朝阳自窗外投来温暖而耀眼的光。
信息提示音恰在这时响起，我拿起手机查看，是在国外出差的姐姐发来的消息。
只有四个字，生日快乐。
除了那群可爱的「合唱团」外，这是我收到的第一句祝福。
我和姐姐疏远已久，但她每年都会在我生日时送上祝福。
有些生硬地回复她「谢谢」，我正要放下手机，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朋友圈。
最新一条正是穆淮的青梅郭筱所发，凌晨三点，在宠物医院。
配图是穆淮隔着铁栅栏试图安抚生病的猫咪。
配文是「幸好有你陪我」。
一种荒诞和可笑感骤然将我包围，仿佛即将沉没的货船被放上最后一块石头，马上压垮的骆驼被加上最后一根稻草。
心中的火苗也跟着熄灭了。
我的男友，穆淮，再一次用实际行动向我证明：
我，裴恩洛，永远是天平里向上翘的那一端。
日光照得我眼睛发烫，我打开与穆淮沉寂一整晚的对话框，输入文字。
【穆淮，我们分手吧。】
3
比起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郭筱，我与穆淮相识的时光只有短短五年。
他是穆家精心教养的小儿子，精湛画技年少成名，一路高歌成为圈内知名画家。
而我只是裴家众多旁支中默默无名的一位，父母没有产业只有微薄股份，一生依附裴家而活。
我们之间的差距如同天上白鹤与地上灰雀。
刚成年时的一次宴会，我被旁人刁难、羞辱。
僵持之际，一道身影挺身而出，拉着我的手腕冲出人群。
来到庭间花园停下脚步，我才发现，救我的是穆家最受宠的小儿子穆淮。
他一袭白衬衫，面庞清俊温润，微微蹙起的眉头露出一抹忧郁。
抬手理了理我凌乱的头发，穆淮温声问我有没有事。
我捏紧裙角，轻轻摇头。
他眉间的忧郁即刻散去，也不问我的身份，开始天南海北地和我聊起天来。
聊到他擅长的绘画领域，穆淮更是眉飞色舞，整个人散发着耀眼的光。
宴会散场，我本以为那是我们此生唯一一次交集，悄悄发芽的少女心思正打算好好藏起。
第二天就在学校展板上看到他要来开讲座的宣传海报。
我精心打扮去参加，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坐在角落，他依然精准捕捉到我。
「那位同学，麻烦请你上台，我需要你的配合完成下一个环节。」
迎着各种艳羡的目光，我走上台。
又一次站在了他的身边。
之后的日子里，我和穆淮在各种地方相遇，有时是网球场，有时是餐厅。
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彼此逐渐熟络。
直到有一天，他邀请我去参观他的画室。
我想，我大概也有机会触碰到天上的白鹤了。
4
真正与穆淮确定关系是在一年后。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买了蛋糕带去他的画室，他帮我点燃蜡烛，为我唱生日歌，笑着催我快许愿。
我盯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
「我希望能和一位画家获得幸福。」
他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吹灭了我的蜡烛。
「我帮你实现。」
那一刻，幸福仿佛触手可及。
随后的两个月，我们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
但他的青梅郭筱却在此时回国，一切开始悄然改变。
归国宴上，郭筱亲昵的称呼、挽上穆淮手臂的手，还有时不时冒出来的只有他们彼此才知道的往事和暗语，都让我感到不适。
事后我委婉向穆淮提出，他只是拍拍我的脑袋，让我不要多想。
「筱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难免亲近了些。」
可他不知道，郭筱却不想只当妹妹。
她加上我的好友，给我发来不少看似友好实则挑衅的话。
【没想到我只是出国两年，穆淮哥就找了你这么个女朋友，以前他明明说……抱歉请忘记吧（小猫哭哭.jpg）。】
【我得了支画笔，是 E 国一种特殊工艺制成的……你应该不太懂（小猫吐舌.jpg），之后能麻烦你转交给穆淮哥吗，他肯定喜欢！】
【穆淮哥有一些坏习惯，每次和他讲了转头就忘，你要是发现他犯傻，讲不过就打电话给我，我一定叫他求饶！】
行动上，郭筱更是屡屡介入我和穆淮的相处。
我们吃饭时，她打电话来说自己本想试试亲自下厨，结果炸了厨房。
下雨天，穆淮接我回家，她又啜泣着发语音说雷声好恐怖。
她养的那只猫，隔三差五地跑丢、生病，于是她也隔三差五地向穆淮求助。
我本以为，相爱如磐石，我的男友会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但每次，穆淮却是丢下我，奔他的青梅而去。
也不是没有哭过闹过，可到最后错的总是我。
穆淮脾气很好，他不生我的气，只会皱起眉头，流露出浓浓的忧郁。
「恩洛，筱筱自小如此，也从来都是我帮她。」
「恩洛，她是我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和她针锋相对。」
「恩洛，多包容她一点，别让我难过，也别让我失望。」
他的忧郁胜过愤怒百倍。
不想看到他伤心，我只能妥协。
可是穆淮，我也是会失望的啊。
痛累积日久。
爱消磨日久。
我倦了。
5
从空中餐厅回到自己的公寓后，我倒头大睡。
再醒来时天正渐黑，给自动关机的手机充上电，一连串的消息扑面而来。
朋友和熟人们陆陆续续发来生日祝福，剩下的是穆淮和郭筱。
【恩洛别闹，你不明白，这次真的很危险，医生连夜给甜宝做了手术，才终于抢回一条命。】
【筱筱哭得快要晕倒，我必须陪在她身边才行。】
【错过你的生日我很抱歉，甜宝康复之后我一定为你补上，听话。】
短短几句话，解释了他的缺席，责备了我的狭隘，又试图安抚我的委屈。
唯独没有在意我真正的想法。
打开与郭筱的聊天，她发来了一长串小作文，文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我懒得细看，不过是借着她那只叫甜宝的猫，又跑来找我炫耀她有穆淮陪伴罢了。
强烈的烦躁感蔓延开来，手机被我狠狠摔在枕头上。
明明是我的生日，明明好多人祝我生日快乐，我却一点也不快乐。
又拾起手机，给穆淮和郭筱各回复一句「猫好人坏」，删除拉黑一气呵成。
随后泄气似的瘫坐在床上。
脑海里又开始播放我和穆淮相处的一幕幕，我帮他整理画室和画具，敦促他晒太阳锻炼身体，为他学着筹划如何办好画展……
而他好像，从来不曾正视过我的付出。
肚子传来咕噜的响动，胃发出饥饿抗议。
抬手捂住胃部的位置，我才想起自己为了穆淮连饮食习惯也改变了。
我明明是个无辣不欢的人。
口水突然疯狂分泌，阔别已久的辣椒在脑袋里从左跳到右——
我必须马上吃到！
驱车来到曾经最爱的川锅店，牛肉、羊肉、蔬菜、海鲜……我在包厢里点了满满一大桌子。
统统放入爆辣的锅底里煮熟。
裹满蘸料塞一大口进嘴里，香气和辣意瞬间盈满整个脑袋，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我忙拿起纸巾擦拭，又灌下去几大口凉茶。
可那眼泪弄湿了好多张纸巾，怎么也止不住。
我一边擦着仿佛永远不会停下的眼泪，一边想着：
真是太久没吃辣了，连耐受都变弱了。
6
接连一周，我不停地吃辣，势要把这些年落下的都吃回来。
辣是痛觉，痛会带来内啡肽，而内啡肽能镇痛。
我从一开始的边流泪边哭，到边流泪边笑，到最后不流泪，却能开怀地笑。
我对辣的耐受也渐渐回来了。
而穆淮，时隔一周，许是终于发现自己被拉黑，给我发来了短信。
【恩洛，别太任性，冷静下来了吗？】
【我们需要一场深入的交流，解决一些误会。】
【来我画室吧。】
玄关处放着我收拾好的属于穆淮的东西。
既然如此，就趁此机会还给他吧。
正巧当年是在他的画室确定了关系，也合该在那里结束。
站定在画室门口，我习惯性正要推门而入。
又收回手，只是敲敲门。
穆淮给我开门，一边问我怎么不直接进来，一边踩过堆叠在地上的废纸团。
我垂眸走路，没有说话。
他画画有个坏习惯，不满意的草稿会被撕烂团成一团随手丢掉。
以前都是我亲自打扫干净的。
走过转角，先是看到一幅未完成的画，接着郭筱从画板后面走出来。
一双杏眸泪眼汪汪，身着白裙，看起来楚楚动人。
喉头像是哽了一只苍蝇，我退后一步，丢下手里的包。
再多的话此刻也不想说了。
「你的东西还给你，我走了。」
穆淮一把抓住我的手，忧郁和不解聚集在他蹙起的眉心。
「恩洛，你究竟在闹些什么？一周的时间也不够你冷静下来吗？」
「甜宝那么危险，筱筱又柔弱无助，他们都需要我。」
「你总是针对筱筱，可筱筱刚才还在为你说好话，你再多了解她一点，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我真是被他气笑了。
我冲他吼道：「他们需要你，我就活该被你丢下一个人！」
「一两次就算了，次次如此，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穆淮，你总叫我听话、别任性、别让你失望，可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个人，我也会对你失望！」
用力甩开他的手，委屈和愤怒涌上我的眼眶，我高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
穆淮颤抖着嘴唇沉默。
半晌，他又握住我的手臂，语气带着急促。
「是我不对，我不知道你一直是这样想的。我可以补偿你，我可以为你画一幅画像，你不是一直都想来当我的模特吗？」
「穆淮哥……」
没等我说话，郭筱轻轻拽住穆淮的衣角，哭得梨花带雨。
叹一口气，穆淮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另一只手牵起郭筱，拉着她靠近我。
「听我说，你们都是对我很重要的女孩，恩洛对筱筱一直有误会，我真的希望你们可以抛开误会友好相处。」
「你们都是我的缪斯、都是我的翅膀，让我把你们画在一起，这样就能——」
「啪！」
行动先理智一步，我狠狠打了穆淮一巴掌。
过热的大脑仿佛被泼了冷水，前所未有的冷静。
「你真是让我恶心。」
郭筱尖叫着上前，慌张地问他有没有事。
而穆淮彻底僵在原地，未曾舒展的眉间郁积起难过和失望。
在以前，我会心疼、会愧疚。
而现在，我只感到厌恶。
「我说分手，穆淮。」
「我很冷静。」
挥开他不再用力抓握的手，一脚踢开脚边的包，我转身离开。
7
两天后，穆淮发来了新短信。
可能是郭筱给他出的主意，他竟是写了一长串小作文。
因为短信字数有限，还分成了好几条。
【我今天才认清你的冷血和自私，无法看到他人的痛苦和无助，对濒临死亡的小生命视若无睹，更无法听进别人的教导和劝诫！】
【我自认已经对你十分包容，也给予了你伴侣应有的体面与尊重，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筱筱，我明明说过她是我很重要的妹妹，你却毫不悔改！】
【分手是对你的惩罚，我最后劝你一次，学不会包容，改不掉任性，无法体会同情和怜悯，你将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你好自为之吧！】
人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看到这些「指控」，竟奇异地激不起我的丝毫怒火。
不愿多说，我回复他你也好自为之，便又将号码拉黑。
何必多费我的口舌。
就让他沉浸在感动自己的世界，把自己当成一个四处救火的救世主吧。
倒是郭筱，费了这么多心思，到头来也只是「妹妹」。
我都有些同情她了。
从此以后，他们都与我无关了。
割除腐肉，比想象中痛，也比想象中痛快。
8
和穆淮分手的消息很快传扬出去，裴家派人联系了我。
如若我与穆淮平静地走入婚姻，我们的婚事本将成为裴穆两家合作的纽带。
而现在，我只能被安排其他商业联姻。
作为从小享受裴家产业提供的优渥生活的代价。
但我不想成为家族联姻的傀儡。
不想依附着他人，又收获新的失望。
手指在聊天发送键附近徘徊，我仍在犹豫。
我的姐姐裴恩沅是唯一没有被强迫联姻的裴家女儿。
她花了八年的时间，脱离裴家，又创建了业内知名的科技公司。
为裴家带来了与联姻等值甚至更多的利益。
但我已经许久没有主动联系她了。
彼时我还小，躲在父母身后，看她被切断经济，赶出家门。
心中暗想才不要吃姐姐那样的苦。
现在才恍然醒悟，只有自己强大，才能拥有选择权。
狠下决心，我拇指轻点给姐姐的消息便发了过去。
出乎意料，没过多久姐姐便回复了。
【方便打电话吗？】
我激动地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姐姐又看不到，干脆直接拨号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姐姐的声音传来，陌生又熟悉。
「喂，洛洛。」
洛洛是我的小名，自我成年后，父母都改口喊我「恩洛」。
只有姐姐。
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我张了张嘴，有好多话争先恐后地想说。
最后却只是蚊子似的唤了一声姐姐。
「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裴家那边好像已经在着手安排新的联姻对象了。」
「你联系我，是因为你也想摆脱被选择的命运，我说的对吗？」
「那你必须仔细思考，现在的你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姐姐还是和我记忆中一样，理智又严厉。
但我真是个笨蛋，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我只能笼统地、模糊地去模仿姐姐的经历：「我想和姐姐那样开公司，市值高，利润多，裴家也不能为难我。」
听筒那边传来姐姐的一声叹息，她开始细细为我解释，开公司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因为畏难，我读了随波逐流的大学和专业。
又因为认识了穆淮，起过做全职太太的念头。
毫无一技之长的我，唯一有成就感的时刻是帮穆淮成功举办画展。
说给姐姐听后，她却没再否定。
「那就去做策展人吧，我听得出，你很喜欢。」
姐姐停顿一下，又补充道：
「裴家的产业几乎不涉及文化艺术方面。」
「从这里入手也是你获得独立的机会。」
我不禁激动地嗯出声，又不自觉连连点头，红着脸小声说着谢谢姐姐。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姐姐的声音更软了些。
「傻洛洛。」
「勇敢前进吧，我会帮你。」
9
字斟句酌了老半天，穆淮总算写出一篇满意的小作文。
将这小作文发给裴恩洛后，心中的那股郁气总算消散了些。
他特意说了狠话，期待裴恩洛看到后能意识到自己的错。
最好是痛改前非，立刻打电话来向他道歉。
如此，他才会高抬贵手，勉强再包容一次她的任性。
当然，她也必须向筱筱道歉，并和她好好相处。
正思索着，短信提示音却骤然响起，穆淮诧异地拿起手机。
刚发完就来认错了？
「你也好自为之」几字映入眼帘，一股热气冲上穆淮大脑，他当即拨号打过去。
但打了几次，都是「正在通话中」。
他意识到自己被拉黑了。
「好好好，既然你如此无情无义！」
手臂一挥而过，桌面的颜料洒落一地。
穆淮克制住喷薄而出的怒气，面无表情。
他想，裴恩洛根本不懂，也不愿去理解和包容他。
他明明已经容忍了她层出不穷的愚蠢问题，容忍了画到兴起时的打扰，容忍了她对筱筱三番五次的挑剔和找茬。
筱筱曾不止一次红着眼睛找他哭诉，他每次都贴心帮她拦了下来。
既然现在提出分手，他也是有作为男人的尊严的。
他很清楚裴家的情况，目前圈内不会有比他穆淮更好的联姻对象。
她最好别后悔，当不得不被安排去和老头联姻时，又哭着来找他复合。
仿佛已然见到裴恩洛的丑态，穆淮一声冷笑，随手拿起画笔。
情绪收敛，灵感也随之而来。
踢开脚边掉落的颜料，穆淮来到储物柜前打算拿些新的用。
巨大的储物柜中整齐地塞满了各色颜料，他挑挑拣拣，还有好几色找不到。
虽说这些事情原本都是裴恩洛帮他，但他自信她不在也能做好。
找不到便不找，他自己调配便是。
深色颜料涂上画布，作画开始，就此忘记时间。
窗外天色渐暗，暮光下的画布呈现出一片模糊的荆棘森林。
穆淮揉揉酸胀的手腕，侧眼看了下房门。
似乎在作画期间筱筱来过，但又悄悄离去，克制着只发出轻微的动静。
若是裴恩洛，怕是不会这样懂事，只会走近他身边，往他手里塞吃的。
或是催他快去睡觉，打搅他的灵感。
胃部传来皱缩的空洞感，饥饿让大脑感到更加清醒。
穆淮决定接着画下去，毕竟再不会有人打搅。
然而很快颜料又不够了。
穆淮有些烦躁，之前不必说话就有人安静补上。
他起身去拿新颜料，却两眼发黑，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半晌，穆淮艰难地清醒过来。
冰冷的地面给身体染上寒意，他头晕得厉害，浑身冷汗。
颤抖着撑起身体，他向摆放小零食的地方爬去，膝盖碾过地面压断了几支随手乱丢的画笔。
抬手去拿，却把小篮子打翻，他这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裴恩洛原本定期添放的各种食物，早已被他吃光了。
力气逐渐流失，他在地上打了个转儿，又爬去拿手机。
「筱筱，我……」
电话接通，话没说完，他又一次无力地跌落在地。
一条腿微微抽搐，意识模糊间，穆淮蜷缩起来，抓紧了胸口的衣服，嘴里小声呢喃着。
「恩洛，我好难受……」
10
三年后。
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我就看到在车外等候的姐姐。
刚一走近，穿着粉裙子的小团子哒哒哒地跑到我面前，举起一束鲜花，奶声奶气地说：「欢迎小姨回国。」
我没忍住，连花带人一并抱起来，蹭蹭她的小脸：「谢谢萌萌。」
姐姐捂嘴轻笑：「快上车吧。」
三年前，在姐姐的鼓励和支持下，我毅然出国，在国外院校修习艺术，在著名的策展工作室见习。
我像海绵一样吸收各种知识，跳出狭隘的视野。
逐渐从见习走向独立策展，不断积累经验和名气。
而今我终于作为独立策展人，带着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回国。
我要向裴家证明，即使不去联姻，我也依然能够创造出相应的价值。
花了一天时间整顿后，比我先一步落地回国的助理发来一位新锐艺术家的合作邀约，对方希望能在西渚艺术中心举办作品展。
西渚艺术中心……心中默念一遍，我下定决心，吩咐助理应下对方的邀请。
果不其然，在考察展厅时，穆淮出现了。
毕竟这里是穆氏的产业，穆淮一直在此开着他的常设展。
「恩洛，」穆淮忧郁的眼神陌生又熟悉，「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我的心情远比想象中平静：「好久不见。」
眼神从上到下扫视，他比我记忆中更瘦弱了些，头发一如既往用厚厚的发胶固定，下巴却蓄起短短的胡茬，面色稍显苍白，脊背微微佝偻，骨感的手朝我的方向伸来。
我后退一步避免接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