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儿说,你每年带他回来两次,第一次是为了你师父,那第二次呢?”萧无瑕有些明知故问,他想亲口听江慈说出来。
江慈轻笑道,“你知道的。”
“我想听你告诉我,”萧无瑕身体倾斜,向江慈靠近了些,含情脉脉地瞧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妻子,“你真是个天生的怪物。”
“干嘛说我是怪物?”江慈轻声嗔道,扭头将车门推开一条缝儿看了看,又将门合上,“遥儿睡熟了,他小小年纪便跟我们一路奔波。”
“萧无瑕和江慈的孩子,自然是吃得起这些苦的。”
“你哪来的勇气这般夸自己?”江慈伸手摸了摸萧无瑕的脸,又轻轻拧了一下,笑道,“那年我们一起守护月落,也是这样的风雪天气。”
“你是那时才喜欢我的吗?”
江慈惊得伸手捂住萧无瑕的嘴,轻声嗔道,“遥儿还在呢。”
“小孩子贪睡,”萧无瑕握住江慈的手,“告诉我。”
“嗯~~~”江慈拉着长音,故意停顿下来,脸上却有些微红。
萧无瑕故意问道,“是冷了么?不然你也进去吧,陪着遥儿。”
“我从小在江家村长大,自由自在,野惯了,什么冷呀热的,就算是野兽,我也不怕,”江慈眼角带笑,故意瞄了萧无瑕一眼。
萧无瑕一探手,将人搂在怀里,笑道,“说我是野兽啊?”
“难道不是么?”江慈想起两人初遇之时的情景,竟然笑了,“许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说话不诚实,”萧无瑕在江慈腰上轻轻捏了一下。
“哪有?”江慈将手覆在萧无瑕胸上,食指轻轻挠了挠,“有些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也许是潜意识里就生出来的感觉吧。”
“这么说,当年那个向往自由的野丫头江慈是不知不觉就喜欢上我了,对吗?”
“你少臭美了,”江慈嘴上虽不承认,身体却诚实得很,又往萧无瑕怀里偎了偎。
“是不是贪恋我的美色?”萧无瑕起了促狭之心。
江慈听罢,开始笑,继而控制不住,整个人躺进萧无瑕的怀里。
“很好笑么?”
“这可不像当年那个冷面冷脸、又擅攻心计的卫指挥使说出来的话。”
“我现在是萧无瑕,你的夫君,遥儿的父亲。”
江慈见萧无瑕一本正经地辩解,突然怔住了,定定地瞧着萧无瑕。
“怎么了?”
良久,江慈才轻笑道,“确实很美,我承认。”
萧无瑕得意,笑容已经压抑不住,嘴角向上越翘越高。
“那年,也是这样漫天的大雪,断壁残垣,”江慈不敢回忆,却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没有了你,我活着还会有何意义?除了这副躯壳,我的一切也都随之被掩埋了,等我从晕厥中醒来,他们告诉我,火药爆炸,坍塌严重,就算尽人力挖开,也不会寻到任何有关你的东西,哪怕是一块骨头。”
萧无瑕心疼地抚着江慈的脸,轻声道,“江慈,让你受苦了!”
“我回到江家村后,便用你的衣裳做了衣冠塚,每年冬季大雪纷飞时,我便会带着遥儿回来看你,陪你说说话。”
萧无瑕有些不解,“遥儿记事早,你是怎么骗过他的呢?”
“回到江家村不久,我便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不想他出生后就知道自己没有爹爹了,所以我撤掉了那座墓前的刻碑,我想等遥儿长大一些再告诉他。”
“江慈,真是难为你了。其实那五年,我一直有意识,我拼命地想着你,想着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可无论我怎样努力,就是醒不过来,我知道崔兄为我做的一切,我也听到他不停地与我说话。”
“崔大哥与你说了什么?”
“他每日里都会告诉我,今日用了什么药,我的反应是什么,他外出为我寻药时,便在我头顶吊上一个大大的袋子,里面装上他调制的药水,一滴一滴缓慢地滴进我嘴里,我便靠着它续命。”
“崔大哥一直都很聪明,这个法子一般人肯定想不到的。”
“他还会与我讲你的事。”
“讲我的事?什么事?”
“说你是个好姑娘,若知道我还活着,你定会苦苦地等着我,盼着我,他让我坚持住,不要放弃。”
江慈从萧无瑕怀里钻出来,噘着嘴说道,“崔大哥都这样信我,你却不信我?”
“江慈,我宁愿你快乐地活着,也不愿你痛苦地念着我,我想那五年里崔兄都不曾与你送信儿,也是这般想的吧。”
“我自然是理解的,”江慈复又钻进萧无瑕怀里,发出了一声轻叹。
“你放心,寻到易飞后,我会让他尽快查出崔兄的下落,依我的判断,目前崔兄不会有危险。”
“嗯,”江慈应了一声,在萧无瑕怀里蹭了蹭,“我信你!”
此时,听得“吱呀~”一声,身后的车厢门打开,探出一个小脑袋来。江慈急忙坐直了,扭头问道,“遥儿何时醒的?怎么不叫娘一声?”
萧遥左看看,右瞧瞧,突然捂住嘴“嘻嘻嘻”笑了起来。
江慈一时懵住,萧无瑕倒是反应过来了,夸道,“遥儿练内力也有一些时日了,没想到竟将爹爹也骗过了,看来我们遥儿是练武的奇才。”
萧遥伸手将江慈推了推,自己坐到萧无瑕怀里,一本正经地说道,“爹爹说过,练习内力最主要的是要心无杂念,遥儿想保护娘,也保护爹爹,所以一直很用心,刚刚听爹爹和娘说话,遥儿便一直将呼吸调得极为均匀。”
萧无瑕甚为欣慰,刚要夸赞,江慈却变了脸色,急急地问道,“遥儿你说什么?你一直在装睡?那……那你都听到了什么?”
“娘,您急什么呀?”此时萧遥的表情与萧无瑕一般无二,皆是一脸的促狭,“遥儿虽然小,却也懂得许多事了,爹爹曾经遇过难,娘以为爹爹死了,可现在爹爹好端端的回来了,当初娘欺骗遥儿是迫不得已,遥儿都明白的,娘不用觉得愧疚。”
江慈伸手去捏萧遥的脸,笑道,“娘何时觉得愧疚了?那是为了你好。”
“是啊,遥儿体贴娘的一片苦心,在这里多谢娘亲了,”萧遥的坦诚与小大人般的举止,让萧无瑕更加另眼相看,眼神中全是赞赏,刚要说话,又被萧遥抢了先,“爹爹以前的故事,空闲的时候可否与遥儿讲讲?”
萧无瑕不想萧遥知道以往的恩恩怨怨,却不忍让萧遥失望,便点头应道,“好,爹爹答应你。”
“那……”萧遥盯着江慈,探着小脑袋,笑嘻嘻地问道,“娘,您之前还不承认,现在遥儿总算知道了,娘就是贪图爹爹的美貌。”
话音一落,萧无瑕瞬间笑出了声,江慈却臊得满面通红,伸手要去拧萧遥的脸。萧无瑕袍袖一卷,将萧遥护住,笑道,“遥儿说实话,你做娘亲的,怎的不奖励,还要惩罚呢?”
“好啊,爹爹回来了,你就和爹爹一起欺负娘,娘以后不理你们了。”
萧遥从萧无瑕怀里探出脑袋来,笑道,“娘生得也好看,又能言善辩,还会为百姓医病,娘是这个世上最好最美的女子。”
几句话将江慈哄得心花怒放。
过了几日,到了月落城外。
“江慈,你与遥儿在此等我。”
江慈疑惑,“我们不过桥吗?不进月落城么?”
萧无瑕轻叹了一声,“当年,我一心想着为父亲昭雪沉冤,后月落遭难,我拼死守护,那时我才知道,再恨,也无法改变,家永远是家,只是,也只能是我心里的家了。先帝当年葬身火海,父亲的冤屈便再无昭雪之日,我不想再生事端,如今月落的百姓能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你如何联络易飞?”
“放心,我有办法,”萧无瑕看了一眼不远处玩耍的萧遥,“看好他,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江慈应着,便见萧无瑕身形一晃,人便已在三丈开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