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师十几年，遇到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老师，有风趣幽默的也有伶牙俐齿的，有敷衍了事的也有认真负责的，有积极向上的也有悲观消极的，有干一天了一天的，也有一听说放假精气神十足，一听说要上班，情绪立刻跌落下来，阴沉着脸抑郁的表情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差流泪了，那简直就像是怀着上坟的心情去上班的。

大约在七八年前，我在农村小学支教的时候遇到一位教语文的女老师，她叫柳叶，个子很矮，大概一米五几，圆脸齐耳短发，身材消瘦，特别是冬天穿厚衣服的时候，衣服就像挂在身上似的摇摇晃晃，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村小学校学生少教师少，只有一个办公室十个左右教师，办公室本来是教室改的，中间横着一排用塑料隔板隔开的面对面的办公桌，正好十个，只有柳叶的办公桌是单独坐在对着南面窗户的，而且办公桌还是以前老式的木质带柜子的桌子。

每到课间或没课的时候，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喜欢聊天，谈五花八门的话题，哪个班的学生有多奇葩、中午吃什么、昨晚喝多少酒、哪个学校的老师被家长告了、哪里的鱼好钓、昨晚打麻将赢或输多少钱等等，可唯独听不到柳叶的声音，她总是把头低的很低，埋在一大摞作业本中间，离远看只能看到她的身体而看不到她的头，但上衣领子还高高竖起，仿佛像被砍了头的无头鬼一般。

虽然在办公室里一般听不到柳叶的声音，但只要她喊学生进办公室订正作业或者批评学生的时候，办公室里就会立刻鸦雀无声，虽然她的个子很矮，但是嗓门奇高，是那种又尖又锐的声音，穿透力极强，能瞬间把办公室里的其他声音给盖下去，全办公室的老师和犯错的学生一起挨训…

在柳叶隔壁班上课是一种煎熬，因为她的声音穿透力能把我的数学课也上成她的语文课，她的声音穿过一堵墙后威力竟然丝毫不减，正在上数学课的我和同学们竟然能一字不差地清晰地听到她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

她在办公室隔壁上课的话，所有没课的老师就能完完整整的听完她一整节课，正在备课的老师也会一不留神把她讲课的内容写在自己的备课本上。而且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钟还在优雅地品读课文：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后一秒钟只听一声暴雷般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呢！坐好！”后一秒再继续：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那音量能让你瞬间清醒，学生上别的课都有睡觉的，唯独上她的课没有任何人能睡得着。

柳叶每一年都带六年级毕业班班主任，每一年她教的语文成绩和班级成绩都在全镇排名数一数二，她也是全镇教育界的风云人物，她每天总是全校第一个到校最后一个离校，比校长到的都早走的都晚。

柳叶当了有十年的班主任，却一直未婚。听说近两年柳叶一直在辞班主任的工作，但校长却一直不同意。虽然她不想干班主任，但她仍然坚持每天早到晚退，有人说她：“你都不想干班主任了，每天还来这么早，这哪是不想干的样子啊？”她笑着说：“没办法，习惯了，我有点强迫症，虽然不想干这个班主任，但既然干了就要对得起自己，就要负责到底。”

柳叶每年的教学成绩特别优异，但职称却一直没评，和她年龄相仿的比她带的成绩差的老师早就已经评上中级了，但她仍然还在小二的职称上呆了十年，不是她评不上而是她根本就不想去评，用她的话说：“我喜欢的是教师这个职业，而不是为了评职称，让我多上两节课可以，就讨厌去做那些与教学无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