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还是去养老院吧。”

儿子王建国的话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我的心里。我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门外的冷风吹进来，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没想到，时隔五年再见到儿子，等来的竟是这样冰冷的一句话。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

那天晚上，我和儿子、儿媳妇吵得天翻地覆。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仿佛是老天爷在为我们的家庭悲剧伴奏。

“妈，你怎么能提出这种要求？娟娟才刚出生，你就要我们把她送人？”儿子气得脸都红了。

我急得直跺脚：“建国啊，你听妈说。你姑姑家一直没有孩子，多可怜啊。咱们家有两个女孩了，把小的给你姑姑不是正好吗？再说了，你们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这次一定要个男孩啊！”

儿媳妇李园园抱着小女儿，眼中含着泪水：“妈，您怎么能这么说？孩子是我们的心头肉，怎么能说送就送呢？再说了，男孩女孩有什么区别？都是我们的孩子啊！”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懂什么？没有儿子，以后谁给你们养老送终？两个赔钱货，有什么用？”

“妈！”儿子厉声打断我，“你别说了！园园说得对，孩子都是我们的心头肉。我们不可能把孩子送人，也不会再生了。两个孩子已经很幸福了，我们会好好培养她们的。”

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就这么被她迷住了眼睛？连亲妈的话都不听了？”

儿子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妈，不是园园迷住了我的眼睛。是您的想法太过时了。现在哪还有重男轻女的道理？再说了，我们的确养不起那么多孩子。”

我急了，指着儿媳妇鼻子骂道：“都是你！你蛊惑了我儿子！建国，你要是不跟她离婚，我就跟你断绝关系！”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屋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雨声在继续。儿子的眼神变得陌生起来，他轻声说：“妈，如果您非要这样，那就断绝关系吧。我是不会离婚的。”

说完，他抱起大女儿，对李园园说：“园园，我们走。”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他们收拾东西离开。直到门“砰”的一声关上，我才回过神来。泪水夺眶而出，我跌坐在沙发上，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我以为儿子只是一时赌气，很快就会回心转意。可是一天天过去，他们始终没有回来。我的怨恨与日俱增，觉得都是儿媳妇的错，是她把我的儿子带坏了。

就这样，我们断绝关系整整五年。这五年里，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前段时间，我更是大病一场，卧床不起。那时我才意识到，我需要亲人的照顾。无奈之下，我只好放下面子，来到儿子家门口。

然而，等待我的却是儿子冰冷的话语。

“妈，我知道您生病了。”儿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会尽我的义务，给您一笔钱让您去养老院。但是……”他顿了顿，“您之前的所作所为给园园和孩子们造成了很大伤害。我不希望您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原谅我呢？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爸爸，是谁啊？”

我探头望去，看见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站在客厅里。那是我的大孙女王小雨，现在应该已经上小学了吧。她好奇地看着我，眼神中没有一丝亲近，仿佛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竟然不认识自己的亲奶奶了。

儿子回头对女儿说：“没事，小雨。你先去房间写作业吧。”

小雨乖巧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跑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多少。我错过了她上学的第一天，错过了她失去第一颗乳牙的兴奋，错过了她学会骑自行车时的欢呼……

一股深深的悔恨涌上心头。我低下头，喃喃地说：“建国，妈知道错了……”

儿子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妈，已经晚了。有些伤害，道歉是无法弥补的。您好好保重身体吧，我会定期给您寄钱的。”

说完，他就要关门。我急忙伸手拦住：“等等，建国！让妈再看看小雨和小娟，好不好？就看一眼……”

儿子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不行，妈。孩子们现在过得很好，我不想让您的出现影响她们的生活。再见。”

门“咔嗒”一声关上了。我站在门外，泪水不住地往下流。冷风吹来，我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慢慢地走向电梯。

回到家里，我瘫坐在沙发上，望着墙上的全家福发呆。那是小雨刚出生时拍的，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么开心。谁能想到，短短几年时间，我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我回想起自己的一生。1966年，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时候，村里人都觉得男孩比女孩金贵。我从小就被灌输这种思想，觉得只有生个儿子，才能为家里争光。

1988年，经人介绍，我认识了现在的老公。我们很快就结婚了，第二年就生下了建国。当我抱着刚出生的儿子时，那种幸福感是无法形容的。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儿子培养成才，让他出人头地。

为了儿子，我和老公省吃俭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我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有了意义。

11年前，儿子结婚了。我们都很喜欢儿媳妇园园，觉得她温柔贤惠，一定能给建国一个幸福的家。婚后，我就开始期盼着抱孙子。在我看来，只有传宗接代，我们这个家才算是圆满。

9年前，园园怀孕了。我高兴得睡不着觉，整天想着该怎么照顾她。我让园园去医院看看孩子的性别，但她说这是违法的，坚决不同意。我有些失望，但想着大概率会是个男孩，也就没再坚持。

可是，等园园生产那天，我却等来了一个孙女。我记得自己站在产房外，听到护士说“是个女孩”时，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小雨很可爱，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安慰自己，没关系，还可以生二胎。果然，五年前园园又怀孕了。这次我更加紧张，每天变着花样给园园补身子，就希望这次能生个男孩。

然而，上天似乎在跟我开玩笑。园园又生了个女儿。当我得知这个消息时，真的是火冒五丈。我觉得自己的希望彻底破灭了，甚至开始怨恨园园，觉得是她没本事，生不出儿子来。

就在我发愁的时候，我听说我的一个亲戚一直没有孩子，想要领养一个。我灵机一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如果把小女儿送给亲戚，建国和园园就可以再生一个，这次一定要个男孩！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儿子和儿媳妇，没想到他们勃然大怒。园园哭着说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建国也坚决反对。我气急败坏，觉得是园园蛊惑了儿子，就提出让建国跟她离婚。

没想到，儿子居然选择了园园。他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离开了这座城市，与我断绝了关系。

那时的我，既愤怒又心痛。我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不懂我的良苦用心，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在乎传宗接代这么重要的事。我以为时间会让儿子明白我的苦心，会让他回来认错。可是，五年过去了，他们始终没有回来。

直到我生了一场大病，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我终于明白，亲情比什么都重要。可是，为时已晚。

我望着墙上的全家福，泪流满面。照片里的小雨才几个月大，现在已经是个小学生了。我错过了她成长的这么多年，错过了那么多珍贵的时刻。而小女儿，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懊悔不已，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光。为什么我要那么执着于要个孙子？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老人一样，单纯地爱自己的孙女们？为什么我要用自己的固执，毁掉这个家庭的幸福？

现在，我终于明白儿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有些伤害，真的是道歉无法弥补的。我伤害了儿媳妇的感情，伤害了两个无辜的小孙女，也伤害了儿子对我的信任。这些，都是金钱无法补偿的。

我蜷缩在沙发上，任由悔恨的泪水肆意流淌。外面，夜色渐深，街道上传来零星的脚步声。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孤独。没有儿子，没有儿媳妇，没有可爱的小孙女们。就连我的老伴，也因为受不了我的唠叨，常常躲在麻将馆里不回家。

我拿起手机，翻看着里面为数不多的照片。大多数都是小雨小时候的，只有一张是两个孙女一起的。那是五年前拍的，大孙女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儿媳妇抱着刚刚出生的小孙女，笑得那么灿烂。我的手指轻轻抚过屏幕，想象着她们现在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擦了擦眼泪，定睛一看，竟然是儿子发来的信息。

“妈，我考虑了一下。虽然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但您毕竟是我的母亲。我会安排您住进一家条件不错的养老院，那里的护理很好，会照顾好您的。等您安顿好了，我会带着孩子们去看您。但是有个条件，您必须保证不再提那些伤人的话，也不要再提让我们生儿子的事。您能做到吗？”

我看着这条信息，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我颤抖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

“好的，建国。妈答应你。妈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谢谢你，儿子。”

发完这条信息，我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这不是我最理想的结局，但至少，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也许有一天，我能真正融入儿子的家庭，成为一个称职的奶奶。但在那之前，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东西要学。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的夜空繁星点点，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小雨，妹妹，奶奶很快就能见到你们了。这一次，奶奶一定会好好爱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