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孩子难产时,陈伟坐在外间走廊打游戏。
他不顾及我。
我一死,他就立马听他妈的话二婚,将外边的女人带了回来。
还要丢了我的孩子。
可他不知道,我妈是个精神病。
一个精神病人,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1
我死了。
在医院生孩子时出现意外,羊水栓塞,仅仅一分钟就没了,医生都来不及抢救。
这是一个意外。
很遗憾,谁也不想的。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只有我妈坚持说这不是意外,是婆婆害的我。
可是没有人相信。
一个疯子的话,谁会信呢。
他们只道:“这疯子疯得是更厉害了。”
喊着我爸赶紧将人带走,别在这里耽误事。
母亲自然是不肯,在葬礼上大闹了一场,坚持要为我讨个公道。
双拳如何能敌四手。
她还是被带走了。
2
葬礼在混沌中糊涂结束。
婆婆哭得很伤心,在村里村外传开,谁都说一句陈家婆婆做人厚道。
过去她苛待我的那些事,好像随着她这一嗓子,全没了。
反向的人死债消。
他们替我大度地原谅了婆婆所做的一切恶事。
是的。
其实婆婆不是什么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厚道人。
相反的。
她是出了名的恶劣。
我嫁过来这三年,头两年因为没有孩子,她处处磋磨我,言语羞辱,甚至给我造黄谣,说我在家时就不检点,才伤了身子,生不了孩子。
那些恶毒的词句言论,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说出口的。
我在的时候。
这些人也会分为两拨。
一拨是跟着婆婆一起埋汰我的。
一拨知道她什么样,劝我宽心些,不要跟她计较,等生了孩子,这不打她的脸,一下子就可以熬出头了。
可是并没有熬出来。
结婚第三年。
我如愿怀孕。
但陈家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因为他们觉得我不能生,偷偷给儿子在外边又找了一个女人。
她也怀孕了。
只等着回来跟我离了,就可以和她领证。
这个孩子出现得不是时候。
可又命硬坚强,被几番设计都没有掉,最后不过是早产,提前出来了。
而我死了。
母亲说得没错。
是陈家人害死的我。
可一个疯子的话,谁信呢?
没人信!
3
葬礼过后不久。
陈家将陈伟二婚的事提上了日程。
开始跟那女人谈婚论嫁。
美其名曰,孩子不能没人照顾。
母亲自然是不肯的。
天天去陈家闹。
把人逼急了,陈母抓了她,将她带到村里,请他们给自己说法。
不过自然没什么说法。
村里人都在劝:“她一个疯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就是,再说了,这事儿吧,确实有点不合适,这梦君才走多久啊,半年都没到呢,小伟儿就再娶,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人家亲妈看不过眼,也在情理之中。”
陈母可不管这些。
她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当初娶她李梦君,我们家可是出了大价钱的,你去十里八乡问问,这谁家能出这么高的,可她倒好,前几年连个蛋都生不下来,好不容易怀一个,还是个赔钱的丫头,我那钱可是打水漂了,不再找一个,谁跟我们老陈家续根儿,是你吗?还是你,你……”
在场劝告的,她皆指了一通,一个个怕了她,没了动静。
村长做主,这次就算了,如果有下次,再做惩处,然后通知我阿爸过来将人带走。
走的时候警告他看好母亲,不要再让她出来乱窜吓唬人,影响他们村的文明形象。
阿爸自觉丢了脸面。
将母亲带走,回去抽了她好几巴掌,将人关进了阁楼。
这是母亲的常住地。
记忆里,她经常因为抽疯,被关进去。
没想到今日,是因为我。
可她没有服软。
还在坚持说:“是陈家,他们害死君君,他们害了人。”
她表情呆滞,目光迟缓,可又无比坚定。
可这并不能换来什么。
父亲也不信她。
他又是一巴掌甩过去,“那丫头就是自己命不好,以后你再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这样的阿爸好陌生,好可怕。
我记忆里的他,好像不是这样的。
4
印象里的父亲是个老实的工人。
钱挣得不多。
但是对我和哥哥都很好,尤其是对我。
因为母亲精神不好的缘故。
从小他是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将我拉扯长大,我想要什么,都尽力满足。
因为那些人说我是疯子的孩子,不愿意跟我做朋友,我不想去上学。
他也没有勉强我。
一定是被母亲气坏了吧,不然他不会这样的。
嗯。
一定是这样的。
我确定。
可心里隐隐地想,相信她一回吧。
相信她。
去陈家帮我讨个公道。
不过什么也没有。
阿爸走了。
只剩下妈妈一个人在阁楼里。
这里很黑,没有灯,饶是大白日,也是昏暗的。
只有一束微光,透着那小窗照进来,打在墙上。
妈妈在那里愣愣许久,顺着那道光走过去,用指甲在上边扣扣画画的,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好半天停下。
竟然是字!
陈伟。
她写的是陈伟的名字。
母亲认字,还会写!
这个发现叫我大为吃惊。
5
我死后。
母亲的反应一直是我意料之外的。
她好像很清醒。
比什么人看得明白。
根本不像个疯子。
尤其现在,她居然会认字,更是叫我吃惊了。
我在大脑里搜寻着关于她的片段记忆。
自打我懂事起,她就这样了。
精神时好时不好的。
总爱到处乱窜,嘴里神神叨叨的骂着人。
父亲说,她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
从小就这样了。
村里男男女女,基本就没有不被她骂过的。
他们都说她是个疯子。
同学朋友都说我是疯子的孩子。
她让我丢人极了,没有任何朋友。
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为了合群,我会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嘲笑她,把她给我做的木偶娃娃丢开。
有时候,父亲对她动手,我也不管,在一旁冷眼看着,甚至恶劣地想,打得重一点好,再重点,人没了,我就不用有个这么丢人的母亲了。
只有父亲和哥哥就好了。
他们会对我好的,我一定会是村里最为幸福的小姑娘。
这样一个疯女人,竟然会写字。
这太神奇了。
6
因为这个发现。
我开始观察起母亲的一举一动。
阁楼的门锁死,只有在送饭的时间才偶尔打开,没有手机,没有手表,屋里昏暗一片,可她能准确的知道父亲送饭的时间。
她和父亲向来是很少交流。
拿了饭便吃,吃完人将盘子带走,然后她又回了屋里。
循环往复。
好几天,父亲才像审问犯人一般对她说:“知道错了没?”
她很聪明,点了点头。
父亲这才正式将阁楼门打开,她得以自由。
下去的时候,她偷摸地从阁楼里拿走一个瓶子,太黑了,我看不清楚是什么。
不过她黑黝黝发亮的目光让我确定一点。
她是清醒的。
不是疯子。
既然不是,为什么她要装呢?
7
不等我搞明白。
陈家人抱着孩子上了门。
他们开口就是要退彩礼。
“亲家,当初娶你们家梦君,我们可是出了二十万的彩礼,这可好了,就几年时间,还只生了个女娃,你们家是不是该把钱退回来!”
阿爸拉着脸,“人也嫁了,孩子也生了,都娶了新人,这彩礼哪还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就是!”哥哥应和,对陈伟道:“姓陈的,你可得讲良心,我妹妹是为了帮你生孩子没的,现在她才刚走没多久呢,你们家就惦记着彩礼,有这样做事的吗?”
陈伟低着头,磕磕巴巴地说不出一句话。
他一向这样。
人不机灵,又懒得要命,脑子不活泛,除了游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反应不过来。
一向都是他妈为他代言,连后面那个女人,都是他妈为他找的。
据说是她娘家人那边的亲戚。
陈伟废物。
陈母却是个狠角色,并没有被爸爸和哥哥两个大男人的话吓住,站起来叉着腰高声道:“当初可是说好了的,二十万,我们帮你家拿娶媳妇的彩礼,你们家闺女给我们,要生个儿子的,不然谁愿意拿那么多钱,贴一个不会下金疙瘩的鸡,你们这时候想赖?”
她底气十足,丝毫不慌。
可是这样吗?
拿我给哥哥换彩礼?
不是的。
我分明记得……
陈家来看亲那一天,我不愿意,父亲就将他们赶了出去。
二十万彩礼,没能动摇他的一分心思。
他红着眼对我说:“君君啊,爹没本事,不能给你过上好日子,可是你放心,爸就是再没本事,也会供你上学的,只要你想上,爸就是砸锅卖铁也送你去。”
可最后我没去。
考虑到爸爸对我的好。
家里的条件。
我放弃了。
没有继续再升学。
刚过完生日就嫁到了陈家。
可现在,眼前的一切似乎在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一切只是个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