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大明王朝1566》中,吕芳的权谋,心计,手段,与严嵩不相上下。
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四十年,素有“内相”之称,在剧中人称“老祖宗”。
严党倒台后,陈洪上位顶替了吕芳的位置,但他却能全身而退,安然无恙地离开了波谲云诡的朝堂。
吕芳靠的就是40年的为官心得,而这份心得,仅6个字。
思危、思退、思变。
吕芳第一次说这6个字,是对冯保说的。
冯保,是吕芳干儿子,嘉靖三十九年,他还只是东厂提督太监。
那年,入冬以来的京师和邻近数省一冬无雪。
宫内宫外人心惶惶,民间流言也传入了嘉靖耳朵:大明朝自太祖高皇帝以来历经十帝,从来就没有遭过这样的天谴!天怒者谁?
自然皇帝无德才招至天遣!
从来只信方士,不听钦天监天象分析的嘉靖帝,找来了钦天监周云逸,想让他找出一个三代以来盛世无雪的例证,来证明今冬无雪与人事无关。
宫内开支无度,阁衙上下贪墨,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这是上天示警!
谁想周云逸非但不肯顺从圣心,宁死也不改口。
廷杖之后,周云逸的血染红了紫禁城的地面,掌刑太监正是正是冯保。
一冬无雪,前所未有,周云逸虽死,可天有异象,作为帝皇的嘉靖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无奈之下,他给自己下了个罪己诏,然后躲在玉熙宫斋戒祈雪,正月十五,老天终于降下祥瑞。
这祥瑞,使冯保处于生死一线之中。
02
冯保越级向嘉靖报了瑞祥。
可他非但没有因此受赏,还一下子得罪不少人。
首先得罪的,就是吕芳。
虽说冯保是吕芳的干儿子,可在紫禁城里喊吕芳“干爹”的太监可不止他一个。
吕芳干儿子不少,可唯独一个冯保敢瞒着他,跑到皇帝面前去报喜邀功。
说轻了,是年轻不懂事;
可一个心里不舒坦,那冯保就是无视吕芳这个管着宫里十万太监宫女的“老祖宗”。
其次,就是司礼监的四大秉笔太监。
报祥瑞这种只有功不会有过的事,当然人人都想沾一沾,如果是吕芳一人去报,其他人自然不敢有怨言。
但一个地位不比他们都低的冯保却独占了这份好事,谁还能不恨?
其三,就是嘉靖。
嘉靖一向自视自己是仙人下凡,是富有九州万方的帝王。
天降祥瑞了,自是皇帝有德。此等该歌功颂德的差事,竟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太监来报?
这让嘉靖心里怎么高兴得起来?
还想借机讨恩赏?真是想多了!
事实也是如此,冯保以为能邀功的好事,结果嘉靖听到后只敲了一下铜磬,却没有给冯保任何赏赐的原由。
光是报祥瑞这个事,就足以证明冯保揣摩圣意的道行,冯保比吕芳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冯保看到下雪了,第一时间是捂着高兴叫喊的太监,还警告他们不许再喊,自己跑去报祥瑞。
吕芳却是让身边的小太监告诉众人,喊得大声越好,声音越大,嘉靖心里越美。
这雪,可是皇上有德才降下的祥瑞啊!
不过,冯保的谋算虽不如吕芳,但要说他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做会得罪干爹和四个秉笔太监,那也不可能。
喊吕芳“干爹”的太监虽也不少,但吕芳也不是任谁喊“干爹”都应的,他能认下冯保,足以说明冯保有过人之处,不然,他也做不了东厂提督太监。
冯保要赌的就是鱼跃龙门的机会,就如陈洪阴阳怪气说的那句:
抢着报了这个喜,皇上一高兴,不准就让他冯保取代咱们几个了。
冯保性格中的“赌性”,也是后面他会听从吕芳的安排,去了裕王府的原因。
再者就是,喊了吕芳“干爹”这么多年,他知道吕芳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就算生气也不至于要了自己的命。
多少人在宫里永无出头之日,报祥瑞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亦能错过?
03
都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报祥瑞这件事,在冯保身上,就证明这句话。
听到小太监进屋来报天降祥瑞,吕芳开口的第一句话是:皇上有德啊!
然后打算亲自去给皇上报告这个天大的喜事,听到小太监说冯保已经去报了,吕芳有几分诧异。
有这回事?
吕芳自是知道小太监不敢乱说,他这样问,不是在确认,而在决定自己要以什么态度处理这件事。
应了冯保喊“干爹”这么多年,虽然不是亲父子,但感情总比旁人亲厚。
可就因为人人都知道冯保是他的干儿子,如今他惹了众怒,自己视而不见,不然,如此公私不分,如何服众?
好嘛,抢着报了这个喜,皇上一高兴,不准就让他冯保取代咱们几个了。
还没等吕芳表态,站在他左侧的首席秉笔太监陈洪声音又细又冷。
陈洪,是最有可能取代吕芳的位置的人选,堪称半个“老祖宗”。
他一开口,就给冯保越级邀功定了调子:野心迢迢,其心可诛。
陈洪无疑是变相在提醒吕芳不可轻放。
可吕芳并未表态,淡淡的说了句:那咱们就再等等。
再等等?
吕芳要等什么?
自然不是要等冯保亲口承认是不是越级邀功了,他要等的是报祥瑞后的冯保还是不是原来的冯保。
见到冯保,吕芳问了两个问题。
降瑞雪的事,皇上都知道了?皇上听了喜讯说什么了?
重要的是第二个问题,这关乎着他要如何处理冯保,又如何保下冯保。
儿子是跪在殿门外报的喜,皇上的面也没见着。只听见里边的铜磬响了一声,这也就是说皇上他老人家已经知道……
听到冯保的回答后,吕芳才开始就事表态,开口就说了陈洪想说的词。
我还以为皇上一高兴,就让你进了司礼监了呢。
这一招,表面上是向冯保发难,实际上却是对陈洪的先发制人。
是啊,我们这帮人是该挪挪地了。
陈洪直接就就给冯保扣定夺权的帽子。
冯保脸色陡变,对着吕芳和四大秉笔太监扑通跪了下去,扬起两只手掌在自己的两边脸颊上狠劲地抽了起来。
儿子该死!儿子该死!儿子原只想替干爹早点向皇上报个喜兴,死了也没有别的心思。
吕芳并没有对要如何处理冯保作最终表态,见他抽自己耳光,也由着他抽,冯保一直跪在地上也一直由他跪着。
不管他是不是要保冯保,在雪地里跪上一跪,是冯保该受的。
此时吕芳急着要去参加御前财政会议,但也就是在那场会议上,吕芳要保冯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04
严世蕃和清流就去年的旧帐争来吵去,最后都由嘉靖一笔勾销了。
但嘉靖后来竟对周云逸的死表露了几分惋惜,让吕该管管东厂的人,还让他查明腊月二十九打死周云逸是谁掌的刑。
吕芳当然知道这事是冯保干的,但他是这么回应嘉靖的。
是。奴才下去就查。
从吕芳的话中,陈洪也知道了吕芳对冯保是什么心思,回去后,他并没有再就冯保的事发表态度。
吕芳回去后,看到的是一个已经冻僵了的冯保。
醒来的冯保,第一时间就向吕芳叩头继续认错。
跟了我这么多年,天天教着,牛教三遍也会撇绳了。瞧你那嚣张气,为了急着往上爬,二十九打死了周云逸,今天又抢着去报祥瑞。我不计较你,宫里这么多人不记恨?还有周云逸那么多同僚,还有裕王!要找死,也不是你这个找法。
冯保连声说自己错了,以后会改。
可他没想到,吕芳让他好好改的,竟是到裕王府上去当差。
自己已经把裕王的人给打死了,还送上门去,岂不是自寻死路?而且是生不如死的那种。
干爹!干爹!你老就在这儿把儿子杀了吧!儿子死也不到裕王府去。
吕芳见他如此,开始说了一段推心置腹的,也是他40年的为官之道。
我再教你两句话,你记住!
一句是文官们说的,‘做官要三思’!
什么叫‘三思’?‘三思’就是‘思危、思退、思变’!
知道了危险就能躲开危险,这就叫‘思危’;躲到人家都不再注意你的地方这就叫‘思退’;退了下来就有机会,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前哪儿错了,往后该怎么做,这就叫‘思变’!
冯保声调发着颤音:“干爹教导得对……可叫儿子到裕王府去当差,那还不是把儿子往绝路上送吗?”
吕芳见他如此,正色说道:
我再教你武官们说的那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打死了周云逸,不只是裕王,还有很多人都恨你,这不错。
可你要怎样让他们明白周云逸不是你打死的,留在宫中你就没有这个机会。看我大明的气数,这皇位迟早会是裕王的,到了那一天,你才真是个死呢!
听我的,我现在以皇上的名义派你到裕王府做皇孙的大伴,你要夹着尾巴,真正让裕王和他府里的人重新看待你。
如果真有裕王入主大内的那一天,干爹这条老命还要靠你。
说完最后一句,吕芳脸上竟有了悲切之情。
话说至此,吕芳的一番用心已然明明白白,冯保一下跪趴了下去,号啕大哭起来。
吕芳这是给冯保寻得的一条退路,如他所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闯过去了就是另一番天地;
若闯不过去,冯保眼前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以后也是个死。
再难的事,若敢以命作为赌注,往往都能在绝处寻得一线生机。
冯保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其实上,他后来确实也做到了。
而吕芳在为冯保寻生机的同时,也是为自己寻了一条退路,后来,嘉靖疑心与裕王有消息往来,换了陈洪上位。
最后吕芳能全身而退,冯保确实也是了作用。
吕芳,不但懂官场,更懂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