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能不能将我的鼻子画挺拔一点,眼睛大一点,眉毛弯一点,腰再细一点呢?”
我刚放下画笔,画上的油墨还没干,对面的世家小姐就连珠炮一样开始对我提需求。
可惜我只听命于皇上,她不是我的甲方爸爸。
“实在抱歉。”我冲她玄妙地笑了笑,左手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轻轻捻了一捻。
“皇上皇后吩咐了,秀女们长什么样子,臣就画成什么样子,不得作假。”
她闻弦歌而知雅意,朝身后的丫鬟递了个眼神。
丫鬟神神秘秘凑上前来,给我递上一个布包。
“皇城中纸墨都贵,我家小姐体恤大人作画不易,请大人收下吧。”
只需轻轻一摸,我就知道里面至少有一千两银票。
我悄无声息地把它拢到袖子里。
“现在能改了吗?”
小姐抬了抬头,有些倨傲地望着我。
我知道,在她的眼睛里,我一定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但我毫不羞愧,因为我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怎么能叫改呢?”我咧嘴一笑。
“是臣刚刚眼拙,没有还原小姐本来的美貌。”
如此循环往复,一天下来,我画完了四个世家小姐的画像。
当今皇上子嗣单薄,今年又恰逢秀女大选。
太后娘娘吩咐了,凡六品以上官员,家中有适龄的女儿尚未婚配的,都要先送进宫来选秀。
因此,我这三个月都有得忙了。
今天的四位秀女,家中官位都很显赫,出手阔绰得很,我一天就赚得盆满钵满。
收拾好画具,我走在长长的夕阳里,准备回家。
前方忽然喧哗起来。
没有宫女太监敢近前,大家都是人精,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
但到底抵不住好奇心,不少人像我一样远远观望着。
我随便叫住一个小太监。
“公公,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啊?”
“御史大人惹怒了皇上,被拖到太极殿前杖责。”
小太监凑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
“流了一地的血,御史大人这次算是废了,估计活下来都难,唉。”
他最后的那一声叹息有些微妙。
大家都知道御史大人是个好官。
他有能力,有抱负和野心,更难得的是,他还有一腔爱民之心。
出身将门,世代忠勇。在他三岁时,家中的父辈就已经全部战死沙场。
祖母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后,十六岁参加科举考试,便一举夺魁。
那时春风得意马蹄疾,惹得京中多少姑娘魂牵梦绕。
老祖母临终前,也终于能握着他的手,欣慰地说一句——
“芝兰玉树,生于庭阶,我可以放心地去见你祖父了。”
可惜好景不长。
2
他虽然是文官,骨子里却有武将的鲁直。
为民请命起来,往往不管不顾。好听的不好听的话,都敢仗义执言。
有可用之处的时候,他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好刀。
对上,铲除了摄政王一派的势力,对下带兵剿匪、兴修水利。
若是及时收手,应当有一世荣华富贵的。
可惜江南水患,多少灾民饥肠辘辘时,皇上派了贵妃的母家去赈灾。
八十万两雪花银,被他们尽数收入囊中。
贵妃盛宠,朝中一片静寂,无人敢上书此事,生怕开罪了她。
然而他却一遍又一遍地上书,陈上江南灾情,字字泣血。
这一切,都抵不过贵妃在皇帝身边吹的耳旁风。
最后,皇帝烦了他的不识时务。
如今李朝已经稳固,皇帝也早就忘了,他的父亲和祖父曾经为自己在沙场拼死征战过。
“陈清毓,你有些过了。”他最后一次请命时,皇帝冷冷地睨着他。
然后就出现了刚刚那一幕。
“将御史拖出去,在殿前打一百大板,以儆效尤。”
恐惧在人的身上是会形成烙印的,我也忍不住抖了抖。
行刑的太监们手很重,我刚入宫做画师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候我给皇上画像。
要将他脸上的轮廓画清晰,我免不了多看了他两眼。
很不凑巧,就对上了皇上的眼睛,锐利,阴沉,吓得我笔都快握不住了。
随后,他身边的大太监走过来,用拂尘重重将我抽倒。
“你敢直视圣人天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