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川宠妾灭妻,我处处忍让。
只因为我是一国公主,要守住父皇的千金之诺。
直到他纵容宋氏,害死了我的贴身婢女,还欲谋朝篡位。
他造反那晚,我打开尘封的剑匣。
他应该是忘了,战乱时,我曾是军中最好的一把杀人刀。
1.
宋氏趁我不在,将宫中赐给王府的赏赐尽数拿走。
我的婢女秋容,因为冲撞了宋氏而被打了个半死。
我回府时,秋容奄奄一息地躺在柴房冰冷的地板上,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
“王妃,我只是想护住那些东西,那都是您的,宋姨娘凭什么拿走……王妃,我都没有碰到她,我不知道她怎么就流血了……王妃,都是秋容的错……秋容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我双眼发涩,握紧了秋容的手。
“秋容,我们回房疗伤。”
然而宋氏身旁的老妈子却肥硕的身体将柴房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听雪气得双眼通红:“大胆,宋妈妈!还知道这府上谁是主子吗?让开!”
宋妈妈堆在门口也不让,还轻蔑地瞟了一眼听雪。
“王妃,这贱婢害得我们夫人小产,王爷下令将她关押,您不能将她带走。”
听雪还想和宋妈妈理论,但我只吩咐道:“速去请蒋神医来。”
听雪也知道秋容的伤势再拖不得,只能先忍下这一口恶气。
可宋妈妈却依旧堵着门口不放行。
“王妃,蒋神医正在为我们夫人诊治,怕是不能来看这贱婢了!”
听雪怒道:“那我就去请其他郎中!”
宋妈妈傲慢道:“也不行,王爷说了,任何人都不得进这间柴房见这贱婢,王妃,说到底,这王府的主子还是王爷,您不可违背王爷的命令。”
“你!”
听雪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宋妈妈的嘴,不过我还是将她拦下了。
我对听雪道:“照顾好秋容,我亲自去请蒋神医。”
“王妃,也许是老奴刚刚没说清楚,蒋神医正在为我们夫人诊……”
啪——
我一巴掌落在宋妈妈脸上,她似乎有些惊讶。
这一年来,我在府中处处忍让,事事都被宋氏压一头。
时日久了,连宋妈妈这样的刁奴都想骑到我头上了……
呵,还真是可笑。
“既然连话都说不清楚,王爷留你在府上有何用?不如趁早发卖了。”
不顾宋妈妈僵直的模样,我径直朝外走去。
我要去找顾云川,秋容的伤势不可再耽搁了。
2.
不出我所料,顾云川正在宋氏的房中。
听说我要见他,只叫人出来打发了我。
我站在门外,不卑不亢道:“王爷若事务繁忙,我自行带蒋神医离开便可。”
说完我便要闯进屋去。
顾云川怕这些动静惊扰到宋氏,不得不出来见我。
他眉头紧锁,一脸失望地看着我:“你这是干什么?堂堂王妃,竟然跑到姨娘的院子里来抢人?”
我觉得可笑,忍不住轻呵道:“王爷还知道宋氏是姨娘啊?”
顾云川稍显不耐烦:“你不必阴阳怪气地说这些话,你不就是为了那个贱婢吗?柔儿被她害得小产,本王留她一命已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那便谢谢王爷饶秋容一命,我这就带蒋神医走。”
我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再跟顾云川说,我只担心秋容。
我漠然的态度显然惹得顾云川不快。
他抓住我的手,紧紧地盯着我:“陈婉黎,你是不是……”
“王爷……”
有什么话呼之欲出,但也许是因为我的冷漠,也许是因为屋内娇弱的人还在等他,顾云川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他放开我匆匆进屋去了。
而我,带着蒋神医转身离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顾云川就是如此了。
他宠妾灭妻,我疏离冷漠。
可原本,我们是人人艳羡,郎才女貌的一对。
我本是大运国的九公主。
战乱时,我一身男儿装束从了军,与顾云川相识,陪着他从无名小将到战功赫赫。
后来我知道他是异姓王爵世家,还被父皇封为平西王。
天下初定,我承父皇的千金之诺,嫁给平西王顾云川为妻。
我还记得洞房花烛夜那晚,顾云川揭开我的红盖头,眼中流露出的欢喜之色。
他说我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娶我为妻是他修了几世的福气。
我敬他的骁勇善战,运筹帷幄,亦是觉得幸运。
还好父皇许诺之人不是一些草包纨绔,是顾云川的话,就像是天意。
然而我们成亲不到一年,顾云川便将侯府嫡女宋惜柔迎进了府。
从此,天意变成命里的劫。
3.
蒋神医妙手回春,将秋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清醒过来,双眼通红地望着我:“王妃,您就不应该管秋容,王爷若是因此苛责您,秋容死一万遍都不足惜!”
听雪抹掉眼泪,冷哼道:“王爷本来就对咱们王妃不好!”
秋容急了:“听雪,你怎么能这么说!王爷和王妃以前多恩爱!”
听雪倔强地说:“你都说是以前,自从宋氏进门,王爷就变了!处处偏袒宋氏就罢了,现在甚至都不见他来瞧过王妃!”
“住口,听雪!”
秋容急得连连咳嗽,听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向我请罪。
我知道这两个丫头都是打心眼里为我好,所以也就不怪她们。
可是听雪说的那些话还是如刀子般扎进了我的心头。
她说的没有半分假。
当初,我也曾是被顾云川捧在掌心上的人。
他甚至为了抚平我手上的茧,不远千里寻药。
他说:“我的阿黎是公主,本就该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但其实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是可以被我父皇随意许诺给他人的。
只有顾云川视我为珍宝……
只有,从前的顾云川。
而现在的顾云川,只会将别的女子护在身后,冷声责问我:“陈婉黎,你都已经是平西王妃了,还有什么好跟柔儿争的呢?”
我越来越觉得可笑,有什么是我非要去争的呢?
他顾云川的爱吗?
我根本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争抢什么。
我还顶着这平西王妃的头衔,不过是我必须要完成父皇的千金之诺。
至于他顾云川那廉价的爱……
我看不上。
4.
宋惜柔是爱惨了顾云川。
不然她一个侯府嫡女,放着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非要跑到平西王府做妾。
我本以为她会是一个安安分分的小娘子,还想着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向父皇请求与顾云川和离,成全他们二人。
可是宋惜柔却并不似外表那般看起来人畜无害。
她总是在顾云川回来的时候恰好跌倒在我面前,或是不小心打翻东西,又或是被茶水烫伤了手。
然后我在顾云川眼里就变成了一个善妒,心眼儿还坏的女人。
我一开始还会和顾云川解释。
但渐渐的,我越来越觉得累,我感到无尽的疲惫快要淹没了我。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跟谁解释这些。
跟一个完全不会相信自己的人解释,纯属自讨没趣。
后来,我学会麻木地接受王府里发生的一切。
宋惜柔的得意挑衅,顾云川的怒火冷漠……
统统都只是过眼云烟。
可这次,他们竟然想要秋容的命……
三更天的冷风最是刺骨。
我顾不得王妃的尊仪体面,草草裹了衣衫,连发也未束,急匆匆地赶去奴仆的院子。
秋容被装在麻袋中,由两个家仆抬着正欲往外走。
“你们在干什么,把人放下!”
我一声冷喝,吓得两人赶紧跪下,秋容就那么随意地被扔在了地上。
听雪飞快地冲过去解开绳子,揭开麻袋,露出秋容毫无血色的脸。
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布满了听雪的脸。
她颤抖着手去探秋容的鼻息,然后艰难地转头望向我,连一个完整的字也说不出来。
顷刻间,我只觉得浑身血液冰凉。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
“哎呀王妃,您怎么出来了?是这些贱奴惊扰了您吗?”
宋妈妈从黑暗中走出来,将“贱奴”二字说得格外地重声,满是讽刺。
听雪狠狠地瞪着她:“是你……是你们害死了秋容!”
宋妈妈提着嗓音道:“大胆奴婢,这贱婢害死的可是王爷的亲骨肉,她一条贱命都不够还的!给她留一条全尸已是我们夫人行善积德了!你还敢污蔑夫人的名声?看来我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平西王府的规矩!”
说着她便抬手要去抽打听雪。
“慢着。”
我冷冷地睨着宋妈妈,觉得有些可笑。
“平西王府的规矩?我今天便让你知道什么是平西王府的规矩!”
5.
顾云川带着宋惜柔赶来的时候,我和听雪推着秋容的尸体正往外走。
宋惜柔没瞧见宋妈妈的身影,立刻挤出两颗眼泪,楚楚可怜地对顾云川道:“王爷,宋妈妈将我从小带到大,我一直视她如亲人一般,她现在也不知道被谁害了!”
顾云川安抚了宋惜柔两句,便又蹙着眉质问我:“王妃,宋妈妈人呢?”
他像堵墙似的挡在我面前,我不得不停下来,否则我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这二人。
“哦,她呀,被我打了个半死,扔井里了。”
“啊!”宋惜柔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白兔,瞪着我不敢相信地说,“王妃,我知道您恨我夺了王爷的喜爱,但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便是,何必要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下手?”
说完她又要对顾云川跪下,顾云川及时地扶住她,她便顺势站不稳似地跌入顾云川怀中哭诉起来。
“王爷,都是柔儿的错,若不是因为柔儿太喜欢王爷,非要嫁给王爷,姐姐也不会如此厌恶我。柔儿已经失去了腹中的孩子,现在又失去了宋妈妈,既然姐姐如此容不下柔儿,柔儿这便离开王府!”
“不,柔儿,这不是你的错。”
顾云川又愤怒地看向我,“陈婉黎,早知你是心思如此歹毒之人,我怎么会娶你!”
若是一年前,听顾云川这样说,我也许还会伤心落泪。
可现在,我心中只有厌烦。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戏多,真是让人厌烦啊……
我冷漠地看着宋惜柔:“你与其在这里哭,还不如去那井底看看,人到底有没有死透!”
她吓得又是一声惊呼。
我懒得理会,转头又对顾云川道:“你不是早知我心肠歹毒?那既如此,顾云川,我们和离吧。”
6.
我买了城中最好的棺木,将秋容厚葬了。
听雪哭着问我:“王妃,您当真要与王爷和离吗?”
我瞧着那死气沉沉的土堆和墓碑,心痛到难以呼吸。
“大婚前,秋容本可以离开皇宫,拿着一笔厚赏回乡,找个好郎君嫁了。可她却执意要留在我身边……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将她带出宫,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终究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王妃,这都不是您的错……”
我抬手抚去听雪双颊的泪珠,温柔而又坚定地纠正她:“以后,只有大运国的九公主。”
听雪双瞳轻颤:“可王……殿下,您若是真与王爷和离了,岂不是如了宋惜柔的意?那您之前岂不是白白受了那些委屈……”
我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冷了半分。
“顾云川不是还没答应?”
我提出和离,顾云川大怒,竟当众揪着我的手腕质问我。
“陈婉黎,你是不是心中有了他人?”
我觉得他莫名其妙甚至可笑至极。
一个杀人凶手的帮凶,他有什么资格用这句话质问我?
可我懒得再与他辩解一句,只是带着秋容和听雪离开了平西王府。
这可真是如了宋惜柔的意。
我不过离开一日,她便迫不及待地命人将我的东西搬出王妃的主院。
宋妈妈被人抬着在宋惜柔身边,就算一张脸肿得人畜不分了,仍旧端着她那小人得志的嚣张气焰指挥着府里的下人快些搬我的东西。
“还真是打不死的!”听雪含恨含泪道,“怎的秋容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院里的下人瞧见我,都纷纷跪下向我行礼,除了那主仆二人,一个依坐着一个半躺着,相互投去惊讶的神色。
她们俩都没想到,我与顾云川说了狠话,还能回来得这么快。
宋惜柔很快变了脸色,缓缓地站起来:“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半夜离去,我真怕姐姐出了什么事。”
她装作亲密的样子要来拉我的手,却被我避开。
听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是巴不得我们出事吧!”
昨晚刚出府,我们便瞧见一群不怀好意的人等在巷子口。
若不是我带着听雪绕路离开,定是免不了一场冲突。
此时看来,这跟宋惜柔也脱不了关系。
宋惜柔还在柔弱委屈地辩解,我冷冷地开口:“顾云川此时不在府中,你又何必再装呢?”
宋惜柔放下遮掩的绣帕,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笑容:“姐姐怎么总是误解妹妹我?我若是要装,此刻也不会站在你的院中了。”
听雪怒道:“宋姨娘,您还知道这是我们王妃的院子?你怎可擅自动我们王妃的东西!”
宋妈妈够着脖子也要起来嘲讽两句:“王妃?一个弃妇而已,怎么还有脸回王府!”
宋惜柔听到“弃妇”二字笑得越发得意,毕竟我离开时,顾云川可是说过,我若是敢踏出平西王府的门,便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对哦,宋妈妈,你不提醒我我还差点忘记了。”
宋惜柔笑意发狠:“来人啊,把这个擅闯王府的贱妇赶出去!”
7.
秋容死了,而宋惜柔和宋妈妈却还活着,在平西王府逍遥快活……
我带着听雪重新站在平西王府门前时,她问我:“殿下,我们当真还要回来继续受委屈?”
我道:“当然不是。”
“那我们还回来是……”
“报仇。”
我脚踩在宋妈妈的背上,像是踩在一堆腐肉上,任由脚下发出何等凄惨的叫声,也掀不起半分的波澜。
我掐着宋惜柔的脖子,她不敢相信地瞪着我,艰难挣扎。
“陈……婉……黎,你……你敢……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