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945年
”也许是。但事实是确实没有遇到可心的人。从那些人手里，我可以得到常人所需要的一切，兰花、栀子、香槟、异国情调的舞会、令人难以置信的夜晚、珍奇的礼物。但实际上，这些没有一件是我真正想要的。我所需要的决不是这些。“
”感谢上帝。“这正是哈丽特喜欢她的理由，”不真实，你总是能很聪明地识破这些假面具。但是在洛城，还有另外一些人，不是骗子、伪善者和花花公子。“她俩都知道，由于费伊的美貌和明星地位，吸引了一大群哈丽特称之为”描金饭桶“的纨绔子弟。
”那可能是我还没有花时间去寻觅可心的人。“有趣的是，她从未想到过要与任何男人生活在一起，也包括加布尔在内。她理想中的男人是一种更为纯厚的人，是她回家乡格罗夫城时曾遇到的那种人。在冬天的早晨，用铁锹除掉积雪，为孩子们砍下一株圣诞树，同她一起踏雪围在炉旁烤火，或是夏日里陪她在湖滨散步·········实际的人········她也说不清楚········把她和孩子看得很重，甚至放在工作之上的人········不是那种眼睛仅仅盯着明星的佣金或在什么影片中担任主角的人。想到这里，她的思路又转到自己的新片上来了。她向哈丽特请教了些关于剧本旁白、字幕和几个她想了解的技术问题。她喜欢在演技和人物处理上不断创新。只要她不为某一个人组织一个家庭，她就可以把这种创造精神贯穿整个一生。迄今为止，她都是这样做的，并取得了很大成功，这是大家所公认的。哈丽特仍感到遗憾，费伊理想中的伴侣尚未出现，使她还不能置身于那样一个空间。哈丽特敏锐地预感到：这一空间将使费伊产生升华，使她既是一个好妻子，又是一名好演员。
”你能到摄影棚来看我吗？“费伊转过头去问她，眼里充满了恳求。在这位老女人看来，她简直像个孩子。但哈丽特只温和地一笑，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是多么憎恨那个地方，费伊。“
”但我需要你。“费伊眼里闪示出孤独的神情，这是哈丽特第一次看到。她安慰地轻轻拍了拍这位年轻朋友的胳膊。
”我也需要你，但只是作为朋友。作为演员，你不需要我的饶舌，费伊。我承认你比我更有天才，你将干得更好。我清楚，有我在场，只会束缚你。“这是多年来费伊第一次感到需要精神上的支持。当离开旧金山哈丽特时，她有一种失落感。这就使她比原计划在外多滞留了几天。开始是沿海岸旅行，而后到哈茨被称为”卡萨“的地方去。一路上，她意识到自己仍在想着哈丽特。
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她比以前倍觉孤独。她发现自己想念哈丽特，思念潘尼斯万奈尔的故乡，怀念已故的父母。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到仿佛生活中似乎缺点什么，但又想不出到底缺的是什么。她努力告诫自己，这只是因为即将担任的角色不安而致，但又不仅仅如此。生活中没有男人太久了，哈丽特是对的，自己至今还未安顿下来是太不应该了。但这个人是谁呢？此时他追忆不出一张对她有吸引力的面孔，回家时没有一个她急于要见的人。
进入下一个月，她夜以继日地阅读剧本，研究她自己和其他角色，努力探求个中微妙。整天在家里的地板上踱来踱去，自言自语，潜心体察其中的些微差异，自己仿佛已真成了所要扮演的那个女人。
花了两个小时，发型做好了，穿上定做的蓝色影装，完全符合要求。按导演指示化好了妆，费伊就站在舞台的侧厢，像往常一样开始酝酿感情。摄影机被推来推去，提台词的女孩站在一边，导演同灯光人员在交谈，除了男主角未到，所有人都到齐了。费伊听到人们在低声议论：”他历来如此。“她不清楚这是否就是他的一贯作风，轻轻地叹了口气，坐在一张不引人注目你的椅子上。即使他整天不来，他们也可以进行下一组镜头的拍摄，这可以不要他在场。但如果他第一天就迟到，这对下几个月可是个不祥之兆。正当她象家庭主妇一样端详着服装道具师分配给自己的一双蓝色鞋子时，她突然感到有个什么人在注视着自己。她发现那是一个皮肤晒得有些发黑、金色头发、深蓝色眼睛的漂亮男人。她猜度那可能是这部片子中的一个男演员，在开拍之前想和她打个招呼。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可那个年轻人没有笑。
”你不认识我了，是吗，费伊？“在这一刻，费伊突然产生了一种深陷泥沼的感觉。那是所有女人在某个男人表示出与她早已相识，而她自己却全然记不起这个人时都会产生的那种感觉。我确实认识这个人吗？我把他的容貌忘记了，那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健忘到这种地步呢？········他含笑站在那里，看着她，渴望而热切地注视着她，他几乎使她感到吃惊。在她记忆深处，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些扑朔迷离的影像，但又不能和眼前这个人完全吻合。是以前一起演出过？还是·········”我没有料到。“他声音平静而温和，当他望着她时，两眼是那么严肃，虽然对方没有立即认出自己，多少有点让他失望。她越发显得不安。”两年前，我们在瓜达尔卡纳尔岛见过面，您为我们做过演出。当时我是司令官的随从副官。“噢，天哪。她睁大双眼，猛然想起来了过去的一切·········那张漂亮的脸，他们长谈，那个与他结了婚又被炸死的年轻护士········当回顾起往事时，他俩相互注视着。她怎么会把他忘记了呢？他的音容笑貌曾萦绕着她达数月之久。但她没想到能再见到他。她站起来，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含笑看着她，他始终怀疑她能否记住他。
”欢迎您回来，中尉。“
象从前一样，他机敏地向她致意——薇薇地点了下头，眼睛里渐渐泛起一种调皮的神色。”现在是少校，谢谢您。“
”对不起。“她确信他还活着，”您一切都好吧？“
”当然很好。“他回答得那么轻快。看上去令人难以置信的英俊、潇洒。突然，她记起了他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如果另一位主演来了，电影马上就要开拍。
“您到这来有什么事吗？”
“我家就在洛杉矶，还记得吗？我告诉过您······“他含蓄地一笑。”我还告诉过您，有一天将到制片厂来拜访您。“她以微笑作为回答。”我总是恪守自己的诺言，普赖斯小姐。“他说的话不难令人相信。他比她记忆中的”他“更帅。在他的身上蕴藏着一股锐气，然而是受到抑制的锐气，像是一匹烈马套上了缰绳。她知道他已二十八岁了，已失去了孩子气的外表。他已长成一个十足的男子汉。但她脑海中还想着一些别的事情······诸如那个姗姗来迟的男主角等等。在这个地方，适逢新片的第一次拍摄，同他再次见面，真感到有些尴尬。
”你怎么竟能进到这里来呢，华德？“她仍记得他的名字，她温柔地笑着问他。
忽然，他眼里又闪出调皮的神情，得意的笑了：”我施展了一点小小的伎俩，告诉他们，我是你的老朋友········战争·········紫心勋章·········奖章·········瓜达尔卡纳尔岛·········你知道，如此这般。“她被逗笑了。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咧嘴笑了，决定对她说实话：”昨天。我本想到家就来看你，但有几件事急待处理。“要去会见律师，有几张表要填写。他家的房子太大、太空，他现在还住在宾馆里。
”这有道理，我明白。“突然，她感到一阵高兴和激动，为他能来看她，为他还活在世间，为他回到家来。他是她在占地巡回演出中所遇到的男人中一个幸存下来的典范。他站在她面前，像是从遥远的梦境中走来，仿佛是两年前在丛林中遇到的所有人·········此刻他站在这里，向她微笑，卸掉了征衣，同其他人装束相同。但他身上有一种特有的气质，而且是一种她从未领略过的气质。
这时，那位男主角来了，摄影棚内像是引爆了一颗炸弹。导演开始对每个人大声吼着，她也必须和男主角去同台拍演第一组镜头了。”你最好走开，华德。我得进行工作。“她突然感动一种矛盾的心理，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在工作和男人之间的一种矛盾。
”我不能看一看吗？“他看去像是个失落的孩子。但她果断地摇了摇头。
”现在不行。第一天对我们大家都是难闯的一关。几周之内，我们会松弛下来的。“听她这么一讲，使他感到异常振奋。他们将松弛，·········”几周之内“··········仿佛自此他和她就能共享无限的时间和未来。这幸运的”他“又是谁呢？当他凝望着她时，她暗自问着自己。他吗？他仅仅是个陌生人啊。
”今晚一起吃晚饭，好吗？“黑暗中他小声问她。她起初对他讲了些什么，并摇了摇头。导演又大吼起来。华德还想对她说什么，但她举起了手。他们目光相遇时，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力量。他打完了一场战争，回到家来，失去了第一个爱妻，来看望她。这就是她对他的全部了解。
”好吧。“她小声回答。他打听她的住处，她笑了，飞快地为他写下她的地址。让她不安人是，这将使他得知她所过的豪华生活。她并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慷慨、好客，但他有些特殊，有些让人敬畏。而且又确实没有时间安排其他的约会，她只好把写有住址的纸条塞给他，笑着挥挥手，示意他离开。五分钟后，她被导演介绍给男主角。他是一个魁梧、俊逸的男人。可在费伊与他一起工作几个钟头后，总觉得他身上缺点什么，是热情········还是风度·······后来，在更衣室里，她向珀尔谈起了对男主角的看法。
”一点不假，我明白您的意思，普赖斯小姐。他是缺两样东西：’心和头脑‘。”说罢，她放怀大笑起来。费伊赞同她的观点。他到底那些地方不对头呢？他不够坦诚，过分卖弄，这些毕竟令人讨厌。在摄影棚内，他传唤着一群仆人、秘书和小听差随时为他服务。从递香烟到送杜松子酒。当大家一天的工作结束时，费伊察觉到他先用目光剥去了她的衣服，接着就来邀她共进晚餐。
“很遗憾，万斯。今晚我已有了约会。”他眼里喷出来的欲火就像点满蜡烛的圣诞树。她暗自告诫自己，不管今后十年里她有无约会，也决不同他一起出去。
她摇摇头，快步离开了他。和万斯•森茨•乔治共事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当她偶尔想到他的表演时，印象还不错。
她急急回到更衣室，不再去想万斯。六点钟了，她在摄影棚足足呆了十二个小时，但她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她换过衣服，向珀尔道了声晚安，就匆忙向停车场奔去。她飞车驰回贝弗利山寓所。车到门口时，鲍勃已恭候有时了。她急速驶进，把车停在房前，已来不及收拾车棚。扫了一眼手表，华德对她轻声说的是八点钟，可现在差一刻就七点了。
阿瑟为她打开车门，她急匆匆走上楼去。“来一杯雪利酒吗？”阿瑟尾随在后面问道。费伊在楼梯上停了一下，对他笑了笑。这媚人的笑温暖着他的心。他暗地里疯狂地爱着费伊，远超过他对伊丽莎白所表述的那些。
“八点钟有人来此小饮。”
“是，小姐。我教伊丽莎白为您准备洗澡水，好吗？再给您送杯雪利酒。”他知道通常一整天的拍摄工作，都使她感到疲惫不堪，但今晚看上去她并不觉得很累。
“不，谢谢，我很好。”
“您准备让客人到起居室吗，小姐？”这个问题不免有点多余，因为他清楚一向如此。当她摇头表示否定时，他感到吃惊。
“在我的书房，阿瑟。”她有对他笑了笑，走开了。她后悔未跟华德约定在商业区的某个地方见面。多有意思，电影明星和一个可怜的孩子聚首。但他毕竟是战争的幸存者，而这是最重要的，她自我解释着。她跑进更衣室，打开衣柜，然后冲进镶嵌着白色大理石的浴池中洗澡。浴后，取出穿着合体、又不太华丽的银白色连衣裙，上面套一件银灰色上装，从首饰箱里选了一对灰珍珠耳环，又挑了一双深灰色的皮鞋，灰白相间的小提包。所有这些装饰，看上去比她想象的更时髦。但她也不愿过分随便，免得使他感到失礼。他毕竟了解她是谁。唯一的问题是她对他不太了解。洗完了澡，她停了一会，仰望苍穹，又想到了他。这真是个大问题。华德•塞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