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首都圈五大医院大批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19日集体辞职，并于20日晨起停止工作，以抗议政府扩招高校医学生的政策。这股“辞职潮”同时蔓延至其他城市。保健福祉部数据显示，截至21日晚，全国已有9275名医生递交辞呈，其中8024人离岗。面对9000多名医生集体“辞职潮”，韩国政府22日将该国医疗系统危机级别提升至最高级“严重”。连日来，多家大型医院手术和门诊量大幅减少，不少病患难获及时救治。
本次医生“辞职潮”的起因是韩国政府在今年2月宣布了医学院扩招计划，即2025学年韩国高校医学院招生规模将增加2000人，到2035年韩国将新增约1万名医生，这引发了韩国众多医生团体和医学生的不满。
在韩国，医生数量少且工资极高，是许多韩国人都梦寐以求的职业。如若扩招，则可能引起医生待遇下降的情况，面对千辛万苦得到的高工资工作面临降薪风险，众多图利的“白衣天使”们才纷纷选择辞职表示反对。
事实上这次规模浩大的“辞职潮”并非偶然事件，而是韩国国内医疗服务高度私有化、医疗产业利益勾结、医疗人员数量高度固定化的必然结果。
01
韩国医疗环境面临的严峻考验
实际上，这并不是韩国医生的第一次罢工。
早在2000年，韩国政府试图推动“医药分家”，解决韩国医生以药养医，老百姓医药费过重的弊端，韩国医生就进行了大罢工，最终政府选择妥协。
2014年，韩国政府计划推动远程医疗的相关立法，立即遭到了韩国医生的大罢工反对，迫于大量患者得不到及时救治，韩国政府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为什么韩国医生待遇如此之好？为什么他们面对上千人的扩招会立即采取罢工的措施？为什么韩国政府会一次次被迫妥协？这实际上都是韩国私有医院林立、掌握医疗资源的各集团相互勾结、医生数量严重不足的结果。
首先，韩国国内医疗服务高度私有化，医疗产业利益上下游相互勾结。韩国现行医疗体系高度私有化受到美国的影响。美国医学会认同患者的消费者身份，认为将患者视为消费者的核心理念是“个人自由选择权”，而这种观念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韩国深入人心，韩国也因此迎来了医疗服务私有化时代。
但医疗本身无法通过制造更多的“消费者”来扩大市场，有限的市场、患者对优质医疗资源的过度竞争，势必导致韩国看病难、看病贵。现在，韩国医疗体系的特殊性在于私立医疗机构占到90%以上，而西方发达国家公立医疗机构占比普遍都在50%以上。
韩国国内的医疗服务高度依赖于私人医疗机构和保险公司，私有医疗机构在韩国医疗体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医疗模式私有的情况下，资本会介入医疗系统，也就渗入较多市场化成分。
缺乏政府的有效介入，资本本身的逐利性势必会引起医疗价格的提升。同时，保险公司也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为患者提供医疗保险服务。保险公司在医院具有议价权，即保险公司所需赔付的医疗费用远低于患者，医疗机构与保险公司双方为了利益最大化进一步抬高价格，使患者必需买保险以降低自费，从而实现了医疗产业的利益勾结。这就是韩国医生工资极高、待遇很好的原因之一。
其次，韩国国内医疗人员数量高度固定化。长期以来，韩国的医生数量严重不足，韩国全国平均每千人拥有2.2名医生，位列经合组织（OECD）成员国倒数第一名。
在韩国，医学生要苦学6年才能获得去医院实习的机会，而实习期又长达4年，十多年才能培养出一名医生，同时，每年韩国医学院只招收3000人，竞争激烈，这就导致了韩国医生的稀缺性。这种资本市场中的稀缺性，成为了韩国医生高工资、待遇好的原因之一。他们不希望通过扩招，使这些“高福利”被稀释，因而选择违背希波拉底誓言，沦为利益的奴隶。
由此可见，数量较少的韩国医生为了维护自己这块“高福利”蛋糕，不惜以患者的生命健康为代价进行罢工，这是韩国医疗界本身存在的问题所导致的。
02
“辞职潮”带来的影响
当罢工行动进行到第16天，各大医院决定缩减营运规模，并安排护理师轮流使用休假；至于政府则决定通过1285亿韩元的预备费用，透过财政上支出来弥补医疗空白所造成的人力缺口。
3月8日起，根据韩国政府出台的紧急措施，在受医生罢工影响的医院中，护士将开始代行更多医生职责，针对病患展开诊治工作。罢工对医院产生了巨大影响，迫使数百人取消或推迟手术，一些医院被迫减少30%至50%的手术。
对于政府来说，解决目前专业医疗人员紧缺问题和公民就医问题乃是当务之急。此外，尹锡悦政府对当前改革持坚定态度，与医生群体对立愈演愈烈，如果现行发布的限制辞职医生出境、暂停以及吊销不返岗医生的医生执照等措施达不到让“辞职”医生返岗的效果，政府将面临更大的医疗压力。
首先，培养一名主治医师大约需要11-19年，就算扩招政策实施，也只能在十多年后收获果实，无法满足短期的医疗需求；其次，如果政府大量引进外来医生填补空缺，医疗资源私有化现象将进一步发展，于长期的医疗改革不利，如果不能解决过度私有化问题，就无法使韩国医疗系统真正健康运转。如果政府此次改革效果不如人意，不仅会影响执政党在即将到来的韩国国会选举的支持率，也会为未来政府实行医疗改革埋下隐患，推进医疗改革将更加困难。
对于患者来说，罢工导致数百次手术和其他治疗被取消，出现“急诊无门现象”，甚至有老人在等待医生的过程中不治而亡，以上种种都不利于保障韩国公民的人身安全。例如，韩国肾脏透析患者李惠智(37岁，女)担心此时病情会恶化。她说：“如果我现在需要接受肾脏移植手术，我会非常焦虑，现在没有医生。”
对于医生来说，参与“辞职”事件的医生将面临吊销执照的职业危机，由于政府的种种限制令，其未来就业也会受较大影响，罢工行为本身也会使自己面临拘留风险。同时也会面临患者的压力，增加现行医疗系统瘫痪风险和在职医护人员的负担。
综上，如果政府和医生群体对立立场不改变，那么不论哪一方在这次“辞职潮”中占据优势，都不利于韩国医疗系统的发展，不利于保障公民的利益。
03
何去何从？
透过“辞职潮”事件看本质，韩国现行医疗系统存在哪些问题？第一，私有化程度过高。第二，医疗资源分配不均。农村地区医生短缺，以及儿科和急诊科等基本但收入较低的专业缺口。第三，培养一名医生的成本过高，实习阶段医生面临工资低、工作量大，学习压力大，培养程序也存在一定问题。
显然，政府如果只加大对此次“辞职潮”医生群体的惩罚，不仅无法缓和尖锐的矛盾，还对医疗系统根本优化产生阻碍，但倘若政府愿意采取对话协商的方式，听取医生群体抗议的理由并给予正面的回应，局面也许会有所不同。
比如许多医生认为大学无法为如此急剧增长的学生提供高质量的教育；担忧增加如此多的新医生将导致过度治疗，增加公共医疗费用；也有观点认为新增加的学生更可能去整形外科和皮肤病学等高薪热门行业工作，无益于基本医疗条件的改善。
此外，政府也可以采取措施解决现在医生们面临的问题如优化实习机制和教育机制；政府加大财政支持，以低学费鼓励医学生定向到缺乏医生的地区和相关专业。
虽然医学院扩招这一措施是改革的必要一步，但如何扩招，如何缓解社会矛盾也是政府改革因考虑的因素，过度打压反抗的医生群体，将其置于政府公民的对立面很可能适得其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扭转过度私有化现状，彻底改革韩国医疗系统需要耐心和智慧。政府可以尝试推行社会医保，建立公有医院，控制私有医院占比的同时保障医生群体享有合理的待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