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军,帮婶子煮碗面吧。"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二婶轻声说道。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消瘦的脸上。
我攥紧了她粗糙的手,喉咙发紧说不出话。这双手曾经变着花样给我做了那么多可口的饭菜,如今却瘦得只剩下骨头。
"好,我这就去给您煮。"我转过身,生怕让二婶看见我的眼泪。
二十多年前那个夏天,我刚考上省城大学没多久,父母就在一场车祸中离世了。那时的我才十八岁,站在他们的灵位前,浑身发抖不知所措。
是二婶把我搂在怀里,轻声说:"别怕,还有婶子在。"
二婶是我们村最好的厨师,在镇上开着一家小面馆。父母走后,她二话不说就把我接到她家住。那时她家里也不宽裕,儿子刚上初中,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每天清晨,我都能闻到厨房飘来的香味。二婶总会早早起来,煮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葱花撒得很匀,最上面是一勺焦香的辣油。
"快趁热吃,这是婶子的独门配方。"她笑眯眯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看你吃得这么香,婶子心里高兴。"
上大学那会儿,我每个月都能准时收到二婶寄来的生活费。信封里除了钱,还总会夹着几张油腻腻的纸条,歪歪扭扭写着:"天冷多穿衣""按时吃饭""别太省钱"。
后来才听村里人说,二婶那时候除了开面馆,晚上还在饭店后厨帮工。我一次提前回家,看见她手上全是水泡。她赶紧把手藏到身后,笑着说是不小心烫的。
毕业后,我在省城找到了工作,生活慢慢好起来。但每次二婶来看我,我总觉得别扭。她穿着格格不入的老式衣服,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特别是带女朋友回家那次,看着二婶家里简陋的条件,我心里又是难为情又是烦躁。
"这菜...有点咸了。"我皱着眉头说。
二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婶子手艺退步了,你在外面吃惯了好的。"
当晚女朋友狠狠数落了我一通:"你知道刚才你二婶看你的眼神吗?失望,心疼,但更多的是深深的爱。"
我无言以对。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什么呢?是二婶的朴实?还是自己内心的虚荣?
去年冬天,二婶查出胃癌晚期。到医院时,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她,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二婶却还是笑:"傻孩子,别哭。婶子这辈子,看着你长大,就值了。"
我在医院食堂煮好了面,加了二婶最爱的青菜和肉丝。但等我端回病房时,二婶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护士说,她走得很安详。
整理遗物时,我发现了个旧鞋盒。里面是我这些年寄的所有明信片,还有张泛黄的地契。原来早在我毕业那年,二婶就把她的房子过户给我了。
如今,我也开了家面馆。每天清晨,我都会煮一碗阳春面,想着二婶的味道。虽然永远也煮不出她的味道,但我知道,那碗面里最重要的不是面条,而是爱。
门口飘来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住在对面的张奶奶。自从她儿子去世后,就一个人生活。
"张奶奶,进来喝碗面吧。"我笑着招呼她。
端起面碗的瞬间,我仿佛看见了二婶的笑容。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不就是这一碗热腾腾的心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