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冬天,杨涛突然提出要领养一个孩子。他说,他从小就很想做父亲,只是我们一直没有孩子,领养一个孩子是他能给予生命的另一种方式。我当时很惊讶,心中五味杂陈。我们已经结婚了五年,虽然没有孩子,但两人过得也挺好。我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考虑了很久,最后在他的坚持下,我点了点头。
孩子的到来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么复杂。杨涛接触到的孤儿院里有一个男孩,叫小凡,年仅五岁,瘦弱的身体,眼神里透着一股坚韧。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蹲在角落里,用那双大眼睛看着我们,好像在等待命运的宣判。我当时就心软了。杨涛看着我,轻轻地说:“你看,他是我们的孩子。”
于是,我们带着小凡回到了家。起初,我觉得他和杨涛之间有一种微妙的隔阂,他从不主动和杨涛亲近,甚至总是躲避杨涛的接触。我能理解,因为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突然进入一个陌生的家庭,他一定有很多不安和不适应。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看着小凡从一个胆怯的孩子,慢慢变得开朗起来。他开始叫我妈妈,也开始依赖杨涛。每当我看到他和杨涛一起打篮球,一起看电视,我内心的那份温暖也在悄悄滋长。我会提醒他写作业,给他讲故事,带着他一起做饭,看到他渐渐长大,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我和杨涛都把小凡视如己出,尽心尽力地为他提供一个温暖的家。
可是,随着小凡逐渐长大,我开始发现一些奇怪的现象。他身上的某些特征,竟然越来越像杨涛——不仅仅是外貌,还有行为举止和习惯。我开始觉得不对劲。小凡从六年级开始,越来越喜欢穿杨涛的衣服,甚至模仿他的步态、言谈举止。每次看到他带着杨涛那种轻松自信的笑容,我的心里都会不自觉地一震。
最让我心里不安的是小凡对杨涛的依赖越来越深,几乎到了无时无刻不想和他在一起的程度。有时候,我看到他倚在杨涛肩膀上,耳语着什么,而杨涛总是轻声应答,似乎有着一种特别的默契。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我们之间的关系渐渐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拉开了距离。
有一次,邻居小陈来家里做客,看见小凡穿着杨涛的西装,坐在沙发上看着杨涛工作。她笑着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像杨涛了,你看,走路的样子,都像他。”我笑了笑,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我看着小凡,突然觉得他似乎越来越远离了我,仿佛他不仅仅是杨涛的孩子,也是杨涛的影像。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让我感觉像是杨涛的复制品。
然而,邻居小陈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我彻底愣住了。她轻声补充道:“你知道吗,有时候,像杨涛太多了,真的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下剜着你的心。”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是看到了我心中的不安。我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波涛汹涌。
她的这句话像一道雷击,把我震得五内俱裂。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心底一直压抑的那份不安和痛苦,原来早已种下了根。小凡越像杨涛,我就越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越来越模糊。曾经我和杨涛的亲密无间,如今在小凡的出现后,仿佛有了裂痕。我曾以为,领养孩子是对我们的家庭的一种完善,但现在,我却开始感觉,自己像是被挤出了那个曾经属于我们的空间。
这份不安和痛苦在我心中越发清晰,我开始质疑自己。小凡是个多么优秀的孩子,他的聪明、懂事和坚韧,我无不欣赏。可是,为什么当他越来越像杨涛的时候,我却感到如此的失落?是我过于自私,还是我不愿面对那种深深的恐惧——恐惧他终究会成为另一个杨涛,而我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有一次,我忍不住把心中的疑虑告诉了杨涛。那天晚上,吃完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我轻声说道:“涛,最近我觉得小凡越来越像你了,甚至连他的某些行为都开始模仿你。我有点不舒服,好像我们之间的关系被拉开了距离。”
杨涛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感受。”他的话让我吃了一惊,他继续说道:“小凡就像是我当年的影像,他身上的很多优点,都让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但你知道吗,那个孩子也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位置,他不仅仅想要成为我的影像,他也在努力找到属于他自己的空间。”
听到这些话,我突然明白了。小凡并不是要代替杨涛,他只是通过模仿杨涛,找到了自我认同的方式。我和杨涛,都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而我,作为他唯一的妈妈,应该给予他更多的理解和支持,而不是让自己的不安支配一切。
我抚摸着杨涛的手,心里的那些不安和愧疚慢慢消散。我知道,不管小凡多么像杨涛,他始终是我亲手抚养的孩子,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不需要害怕他和杨涛过于相似,我应该庆幸他们能有如此深厚的亲情。
那一刻,我真正放下了心中的重负,笑着对杨涛说:“我们都尽力给他最好的,他的未来一定会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