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人
文/周铁再
人过六十，容易忆往昔。我突然发现自己很脏。
这个脏不是胡侃。有当兵时候的事儿，也有退役后的事儿。越是与脏搭界紧的越是容易记住，且伴随永恒，拴住初心。
过去，当过连队合格兵的人都知道，战士们头上戴的那个头盔可是个宝物。野训时，白天当饭盆，夜里当便盆，早上当脸盆。装饭时吃得叮当响（香），装便时拉得叮当响，装水时洗得叮当响。特别是人困马乏的时候那个响（香）真带劲。自己深受其中，所以对那个叮当响时常回味无穷。
1980年的冬天对自己来说是特别寒冷的冬天。背着一大包书，怀揣梦想踏进军营遇到的第一场大考就是与“屎”神打交道。一个月新兵训练结束，连队就开赴了新乡市原阳县的部队农场种水稻。人均六十亩稻田，那年我十七周岁。农场场部的大粪池，上面是冰凌，下面是粪便。一日凌晨，班长突然集合全班十人带着洗脸盆要去干掉那池子大粪用于积肥。班长率先破冰跳进齐胸深的粪池，用脸盆一盆一盆往外掏大粪，跟随其后又跳下了三名老兵，我是犹豫了一会儿把眼睛一闭才跳了下去的。池下五人池上五人，密切配合作战，一池子大粪很快就被拿下了，积肥约二十立方。班长乘势总结动员说：我们班要完成六百亩的水稻种植任务，就是一场战斗。对越自卫反击作战，我们连队参战一百四十人，牺牲四十八人，他们发扬了不怕死的精神，取得了战斗胜利；今天，我们要发扬不怕“屎”的精神，取得种植水稻这场战斗的胜利，大家有没有决心？
全班洪亮齐声：有！有！！有！！！
寒冷与“屎”为伴，泪水与“屎”合污，梦想与“屎”同行，煎熬与磨砺中我递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那年，我已经是连队的小军官了，团里决定让我担任大学生军训队的队长。单兵战术基础科目训练，我和几名班长一起为大学生们做示范。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开阔地上，从卧倒、起立，到直身前进、屈身前进、跃进、滚进和匍匐前进等运动姿势，再到坎、土堆、坑、壕沟、树木、高苗地等地形地物的利用，一个一个干练动作赢得了学生们的阵阵掌声。示范完毕，当我站在列队学生的面前进行要领讲解与动员时，一名学生“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这名学生说：队长，我看到你身上弄了好多好多屎。我没有去理会这名学生的呕吐，也没有被这名学生的提醒打断我的继续讲解，一切正常进行。有意思的是，当大学生军训任务高标准完成后的一段时间内，我和班长们都陆陆续续收到了一些大学生们的来信。我收到的其中一封里，里面夹着一张玉照，内容更是写得火辣辣的暧昧，如果让我媳妇看到怕是不得安宁。
在部队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与“屎”神打交道的事儿很多，然而与死神打交道的事儿没有过，充其量自己只能把自己老老实实定格到非常幸福的和平兵之列。自己微不足道的出生入“屎”，与经历过长征的红军战士比，与为苦难人民求解放的先辈们比，与默默奉献造福桑梓的辛劳人们比，丝毫不敢说自己身上的一滴滴“脏”功“脏”德。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从江西出发时二万八千多人，到达陕北时不足七千人，与他们谈生死，谈梦想，谈意志都是没有资格开口的。离开部队后，好久没有再与屎尿直接打交道的事儿发生了，客观条件变了，如果再时不时往自己身上弄点屎，那肯定就是犯神经了。
因为自己很脏，所以努力不让人们看着自己时不舒服；因为自己很脏，所以自己看到啥似乎都是干净美好的。有次参加个挺体面的宴席，不小心把一个海鲜夹掉到了桌子上，我知道挺贵的，所以又迅速从桌子上夹到了自己的碟子里放着，酒局结束趁人不注意我还是在离席时把它吃掉了。人与人之间相处，面子不能伤害，礼仪必须讲究，但初心不能更改，兵就是兵，自己总是给自己打别扭。
身边有个事儿。有个还算认识的人，醉酒后哭闹着说：我有钱为啥不幸福。他妻子出了车祸受伤，肇事者非常困难，妻子只让对方赔付了治疗费，他知道后破口大骂妻子是傻瓜蛋。也许他的有钱不幸福与他骂媳妇傻瓜蛋有关，与心眼有点脏有关吧。我有个认知，钱财再多，不如人品正，身份再高，不如众人敬。做人，人品永远第一；处世，人品永远管用。
又和屎尿较上劲是我可爱的小孙女来到世上后。在专心带着孙女成长的日子里，我的口袋必装充足的卫生纸和塑料袋，以备随时随地为她处理拉臭臭派上用场。“垃圾桶里放垃圾，文明素养分高低。捡个垃圾放进去，大家就会夸赞你。”这是我给小孙女编的顺口溜。在用心用手为孙女收拾的臭臭里，在与孙女一起拾垃圾放进那垃圾桶里，试图从脏作为入手之一为她奠基光的能量。
人间正道是沧桑。人是吃了拉，拉了吃。从最干净的食物变为最肮脏的大便，再把最肮脏的大便转化为最干净的食物，正好是人性特征的轮回彰显。初期是人性的放纵，中期是人性的泛滥，后期是人性的扭曲，末期是人性的泯灭，而后再轮回。
也有彷徨的时候，彷徨的时候就问老师。老师您好：我们从2018年初识已经七年了，从您这里我收获了三观一致朋友加老师的丰富营养，我非常欣慰。我坚守践行凝练着小善而为这个德识。其实我们都在共同认知中走向一种境界，也感觉自身心身很健康。然而我也在思考是否渐渐“脱轨”了民众甚至是亲人们。是坚守还是放弃？我是否真的走向了一种误区？我现在思考的重点之一是对后辈的教育培养，但真的践行起来非常艰难。闲时做点交流。文为人知，文为人德。在您看来我到底是个啥样的人？
老师给我发来了正在教孙子唱国歌的小视频。而后发了一段留言：我们老了，但爱国之火一代代的传承，中华民族之所以屹立在世界之林，都是一代一代努力的结果。每月到点国家就把养老金发给我们，我们得用多大的情怀来感恩这个时代，没有国，哪有家呀！所以，坚持您自己的路，一直走下去，听别人指手画脚，就不会走路了。
我很赞赏穿戴整整齐齐，利利索索，干得潇潇洒洒，漂漂亮亮的人；我很敬重穿戴普普通通，邋邋遢遢，干得艰艰难难，窝窝囊囊的人。无论怎样，人都是有灵性的伟大……
【作者简介】周铁再（男），河南省卢氏县人，二十三年从军路，戎马半生一世缘。2006年5月的某一天，突想用文字记录些生活感受，于是就这样做了，乐此不疲，与朋友共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