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可来相助

凉叁 2024-03-23 22:29:33

我出嫁那天,锣鼓喧天,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仅一日之隔,唢呐凄婉,白灯素衣,送尽家亲。

等我从烧得乌漆墨黑的祠堂里爬出来,有人告诉我,去灵栖寨认一只鬼,它可帮我复仇。

1、 我是丞相之女华卿,嫁的是当朝国师之子。

其实我从未见过我的夫婿,这嫁娶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在外人都说丞相之女知书达理,温厚恭顺,和国师家玉质金相的小公子真是般配。

八字甚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今日我是临渊城最美的新嫁娘。

花轿启程,突然心口一酸,眼泪就落在红嫁衣繁复的海棠绣纹上,浸湿的花纹也暗淡下来。

不多时便到了国师府。

接下来,便听见喜官高喊「三箭定乾坤」。

新郎在堂前,对着花轿连射三箭,分别射的是天煞、地煞和轿煞,驱赶邪气。周围人哄笑鼓掌,想必郎君也是意气少年。

踏过放着串制钱的马鞍,寓意「前进平安」。

嫁衣实在繁重,跨火盆一个趔趄,接着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盖头下闪过红色衣袍,传来郎朗清音「我扶娘子跨火盆。」

拜过天地, 我被安置在新房中,觉得陌生又心慌。

屋外人头攒动,欢闹声变得寂静,等红烛一直燃尽,我的夫君也没有来。

2、 天微亮,有哭声入耳,凄惨悲戚。

我还穿着昨日未褪去的嫁衣,打开房门,满园缟素。

一时间只能怔怔问一句「谁的丧事?」

「是您的夫君,国师府小公子,同霖公子。」

「什么?为何?」

「小……小公子,因昨日大婚操劳疲惫突发旧疾,众医师齐力抢救亦无力回天。」

「夫君,现在何处?」

「现在祠堂,已入灵柩。」

李家祠堂,灵幡飘摇,漫天遍地的白色扎得眼睛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犹言在耳,李同霖,我与你还未见如今竟阴阳两隔。

隆冬邪风起,伴着头上红玉珠翠掉落地面,我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恍惚之中,跑进来个小厮跪在我面前,一边跑一边喊:

「小姐,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丞相府遭了流民闯入,老爷和夫人遇害了!」

「华政公子不见踪影!」

「你说什么……」

悲恸似从四面八方袭来,渗入五脏六腑。

踉跄赶回家中,映入眼帘的是摆放整齐的尸首,一排排横呈在院中,父母均在其中,不见哥哥。

雪花落在他们血肉模糊的面容上,开始融化。

我拿着手帕为他们擦拭面容,父亲怒目圆睁像是恨极了什么。

出阁前,父亲曾对我说:「卿儿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如今长大就要嫁人了。那你年幼虚弱难养,冬季建暖室,夏日支凉阁,手不沾凉,脚不沾土,全临渊城的厨子加起来也做不出比咱家还要全的菜系,你一声咳嗽,全家亦不能安睡。现如今见你你亭亭玉立、知书达理,是为父的骄傲。今后要与夫君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一生顺遂。」

母亲发髻都乱了,白皙纤细的双手纵横遍布血痕,秀甲尽断,这双手给我绣制了嫁衣上的海棠花。

手中纯白丝质手帕已经变得鲜红,这夜的血,怎么也拭不净,擦不完。

「家已亡,夫已死,我要如何做呢?」

漫天遍地的缟素中,丞相府大小姐着深红嫁衣在其中,满目凄凉,神情凋敝,像个木偶般静止不动。

3、褪下嫁衣换孝衣,我在灵堂跪了整整六日。夫家守灵三日后,回到华府为父母守孝三日。

今日便是最后一日,这眼泪是再也流不出来。新嫁夫便亡,双亲尽遭难,一夜之间送尽家亲,再无人伴我左右。

灵堂的檀香味道越来越重,呛的人直咳嗽。

跪了太久,早就没有力气,喊了丫鬟均无回应。

自房顶垂至地面的灵布冒着火星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我挣扎走到门口,门窗都已被关死。

「救火、开门、开门……」

门外死寂,无一人回应。

火马上就要烧到父亲的灵柩,连着母亲的,一并就要没了。

我跑过去想推开灵柩,边哭边推,仍是一动不动。

累跪在父亲的灵棺前,心灰意冷地想着替父亲挡一挡火也算是尽了孝心。

如今已无人依靠,奈何桥上有双亲陪伴,也不孤单。

火蔓延到脚边,裙角燃起。我伸手去碰眼前的火,是一种让人清醒的痛楚。

一瞬间的清醒让我回过神来,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为何我会被困在这里?有人想要我命。

为何有人想要我命?因为我是华府唯一活着的人。

是有人想灭华府满门!

我不能死,我得活着。

双手握住燃烧的窗棱,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一根一根拆开,我忘了衣袖起火,忘了双手血肉模糊。我只记得我不能死。终于,我跌跌撞撞扑倒在院中的落雪之中。

身后,大火漫天,女儿拜别父母。

4、听婆婆说过,人临死之前若有莫大执念,会变成恶鬼游荡人间,惶惶不知终日。若有心人施法扣留之,加以咒术,鲜血为引,结生死契,便可奴役一个恶鬼。

灵栖寨便是专门买卖恶鬼的地方。

我偷偷从灵栖寨领回的这只恶鬼,与其说恶鬼,不如说是一团鬼火。

微微弱弱,不堪一击。

为甚要这只,总归是在滴血微盟时,反应最是强烈,震天动地,声势浩大,阴风阵阵起。

但只那一次,其余时间便没什么稀奇。

后知后觉的是,这恶鬼,耳朵好像不太灵光。

把它交给我的人叮嘱,这魂魄微弱,需不离主人左右温养,等它醒过来。

我用江南最好的绸缎续上细细密密的棉絮,做了个物件,把它安置在我卧床上。

隐秘又不离我左右。

我给它取了名字,笙离。

城中有传闻,夜深国师府有女子哭声,悲惨凄厉、哀哀欲绝。

是我,日日夜夜止不住的哭诉命运于我不公。

只有那团莹莹鬼火不明不灭的陪着我。

夜半醒来,不见笙离。

我长发未绾,赤脚跑出御景阁去寻他。

因我与它之间的生死契,一生一死结契,除非我死它灭,否则就都能感受到彼此。所以我寻他也就目标明确了。

笙离暂是一团红色火焰,所以深夜里格外醒目,它就在院子的海棠花树下。

察觉我来,它晃晃悠悠的飘过来,围着我不停地转着圈。

「笙离,你能动了。」

嫣然巧笑破愁阴。

我也随着它,伴着飘落的海棠花瓣,揽起裙角满怀欣喜地旋转起来。

笙离醒来后着实粘人,日日夜夜不离我,像只小狗一样,撒娇一样让人抱着捧着。

这两天笙离有些反常,白日还算安生,晚上却总是偷偷溜出去。

一夜,我跟着,见它一路轻车熟路,来到明生楼前。

明生楼,是国师的住处。

笙离想进明生楼里,但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只能在门外徘徊转圈 。

我也只见过国师几面,婚礼丧礼之后,我做为遗孀便长居御景阁,从不曾踏入这明生楼。抱着笙离离开之时,我发现整个明生楼都沉浸在一片血红之中。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

翌日清晨醒来,少年赫然在怀中,墨发红衣。他睁开眼睛,眼中似有火焰跳动。

「娘……额,姐姐,我是笙离。」郎朗清音。

「啊?」他是它。

「我吓着你了?你说话。」见我愣住没反应,他便凑近了些。

他侧躺离我半尺之近,头枕在我月白色罗缎寝衣上,同盖一床锦绣丝被。他抬眼含情看着我,手微微一动就碰到了他的发丝。

我瞬间清醒,如此情形太过逾矩。

依照往常,女子私会外男要被问讯,以我现在的处境,我卧床上出现陌生男子,岂不是要被拉去官署问罪。

「你给我下去!」

「快点!」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都不能呆着我床上。」

我急把他推下去,忙中又生乱。衣带缠卷在一起,他衣衫凌乱落至肩胛,玉莹莹锁骨映入眼。因我从未见过任何男子身体,脸如火烧一般,红的像六月盛开的石榴花。

丫鬟按照已往惯例进门服侍。

「别.……别进来,出去,都出去。」一时间我不知道是整理他的衣服,还是整理自己的衣服,还是如何把他藏起来。从没有过偷人行径,也不知道如何藏鬼 。

笙离轻声笑起,神态淡定牵着我手,起身,走至门前。屋外丫鬟一应请安,一如往常并无异议。

5、 所以,他们并不能看到笙离。

冷静之后,既然笙离已成人形,那复仇之事应该提上进度。

拿出我制定计划的册子,准备给他安排任务。

但看他懒洋洋地躺在我腿上的纨绔样子,我怀疑这个鬼到底行不行?

幻化人形后,和之前鬼火状态差不多,粘人且屡教不改。一句话说三遍,只当听不见。想牵手就牵手,想搂腰绝不搭肩。明明警告很多次,不许再上我的床,每每清晨总能在床上捉到一只酣睡鬼,像一只漂亮但气人的小狐狸。

生气归生气,谁让是我亲手养大的小鬼。

「笙离,我要交给你个任务?是这样的,你去……」

「我知道你哥哥在哪?」

「你去查我出嫁之日……你说什么,你知道哥哥的下落?在哪?他在哪?」

我发疯一样揪着他衣领,红衣被我攥着起了褶皱。

「他在明生楼。」他垂着头语气淡淡地说,好像不敢抬头看我的脸。

「他就在国师府?所以你之前去明生楼是看到他了?」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笙离沉默,只顾着抚平衣服的褶皱,好像这衣服是有多金贵。

「他为什么会在明生楼?他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现在去找他。」我恨不得立刻就站到哥哥面前。

笙离拦腰控住我,低声说:「等晚上,我带你去。」

长庚星亮起来时,笙离带我特意避开守卫到了明生楼。明生楼近看还是沉浸在一片血红中,像在雾里一般。

笙离牵着我手走至殿前正中心的一块圆形玉石上,他低声在我耳边说:「玉石上雕琢着一只麒麟,玉麒麟前爪擒着一颗球,你俯身按下那颗球就可以打开入口。」

0 阅读:83

凉叁

简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