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军军医回忆诺门罕20诺门罕之战胜败的关键就取决于坦克的性能

大肥肥文史说 2024-08-13 18:00:40

作者:松本草平、华野,李兆晖译

5. 准备“玉碎”——怨恨满腹的遗书

卫生队在三角山上镇守待命已满两个星期了,头一个星期 是连日的“炮火洗礼”,三角山都快被打得变形了,可是到了后 期却意外地平静,这几天一发炮弹也没打过来。

其实我们心里越来越恐慌,这会不会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一 时寂静呢?因为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到,蒙古高台上来回移动的机动车辆比以前明显地增多了,这意味着要打更大的仗了。三角 山上虽然听不到炮声,但是大家心里更加惶恐不安。

可是,军队统帅部的头头们却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 并没有采取相应的对策,起码我是没有看到有什么特别行动。 除了每天督促一线部队修筑过冬工事外,就是让人都躲在战壕里待着。恐怕武器弹药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不赶快运输补充呢?拥有几十万兵马 的关东军不会只待在原 地挨打,连个办法也想不 出来吧?

傍晚时分,卫生队 接到命令:“卫生队明天 一早向巴尔夏嘎尔高地 (733高地)转移,今晚所 有人都要写好遗书。”每 人还发给了两张信纸。

“要命的时刻终于到了!”接到这个命令以后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拿起笔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写、写什么好了,再说就是写了又能怎么样?在这炮火连天的荒漠,遗书也不知道能不能转交到家人的手里,还是算了吧。

待了一会儿,又一想反正也没事,让写就写吧。于是把信纸铺在膝盖上,用一支破烂铅笔头潦潦草草地写了起来 :

“遗书:拂战尘,望明月。”

这是遗书的开头,猛一看这像是一首超越忧伤、歌颂月亮的短诗,其实我是想借此讽刺一下当时的军政统治。从表面上看自己是以一种无怨无恨的心情去迎接死亡,实际上是把诺门罕比作尘埃,说与其打这样的仗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起码可以使自己的灵魂像月亮一样清澄无埃。因当时有军统监视,为了不给家里人招惹麻烦才采取了这么个手法。

遗书是写给妻子的:

“把孩子健康地抚养长大,老父老母也拜托给你了,向街坊邻居转达我的问候,我在阴间祝你幸福。”

这封遗书现在还在我手里,只是原本字写得就不怎么样,再加上当时是在一种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下,以膝盖代替桌子而写出来的,所以根本拿不出手来。

淡淡的月光透过薄雾洒落到三角山上,洒落到卫生队的阵地上,洒落到每一个战壕里。可是,此时此刻在我看来,那已经不是什么战壕了,而是一口口棺材!一口口单人棺材!棺材里面坐着悲哀的士兵,他们一边给妻儿老小写遗书, 一边抽泣不止,思念遥远的故乡、思念故乡的亲人。

我蹲在那口“大棺材”里写好遗书,然后仔细地把它折叠起来揣进怀里。遗书是写好了,但是心里却充满了怨恨:为什么要我们写遗书?为什么要我们来送死?为什么要我们到诺门罕来?为什么非要为这么一块不毛之地去流血?这种怨恨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膨胀,愤怒的血直往头上涌,我的怒气终于忍耐不住爆发出来。

我手提祖传的宝刀“长船”,像个夜叉一样吼叫着冲出了那 口“大棺材”,在夜霧迷蒙的三角山上疯狂地挥刀乱砍、歇斯底 里地怒号起来。直砍到筋疲力尽再也挥不起刀了,直喊到连叫 唤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停止折騰。到如今也搞不明白,自己那 时为什么会那么疯狂、会如此失去理智,只觉得那是我的亡灵 似的。

当时处于精神错乱状态的,不光我一个人。士兵们虽然不 像我一样乱砍乱叫,但是他们心中的怨恨并不亚于我。既然要 写遗书,既然要把自己宝贵的生命献出来,那么就应该有个去 死的理由,就应该有个正当名分吧?可是没有什么理由,也没有 什么名分就叫你去死,你又怎么能没有怨恨呢?又怎么能想得通 呢?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去死,家里人又怎么能知道呢?文样 的遗书有什么意义呢?

军队统帅部连个理由也不说就让士兵们写遗书,这简直就 是无视人格的暴行,所以我们有怨恨也是理所当然的。怨恨自 己宝贵的生命遭涂炭,怨恨自己的鮮血就这么白流,怨恨自己 的诚实遭到了戏弄。

其实命令写遗书的理由是无法解释的,或者说是不用解释 的,如果硬要解释的话,那就是这个样子了:命令你们明天向 733高地转移,要求你们冲到苏军的炮火里去当炮灰!冲到苏 军坦克下去送死!士兵如同虫子,虫子死多少都是无所谓的!

发泄完后,我精疲力竭瘫倒在地,张开大嘴“呼哧呼哧”一 个劲儿地喘。

透过薄霧可以看见一轮明月悬挂在中天上,明月的下面飄 着一团黑云,看着看着忽然那团黑云變成了一群饿鬼,那是“猪 突”而死的士兵们的亡灵,他们正在天空中为自己悲惨的命运 而呐喊,在悲痛地放声大哭……我赶紧把眼睛闭上了。

醒来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浓霧飘进战 壕里,使人觉得肌肤有些寒冷。爬出洞来,迎着晨风使劲儿吸 了几口新鮮空气,头脑这才覺得有些清醒了。

向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方向望去, 一望无际的云彩在阳光的 映照下五彩斑斕,壮观无比,宛如大海的万里波涛一样。云涛 下面就是草原,在阳光的映照和云彩的衬托之下,大草原显得 是那么宽广辽闊、生机勃勃。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觉得 这个世界是那么美好、那么动人,我禁不住感叹起来:“还是活在这个世界好啊!”

突然,我的脑海里闪现 出一个念头:逃跑!逃向呼伦 贝尔!扔掉刀枪拿起牧鞭,在 呼伦贝尔这个美丽的大草原 上放牧,在这里平平安安地 过上一辈子!

我的性格是很适合放牧 生活的,很适应呼伦贝尔的 天然环境。说老实话,从诺门罕开战一来,我就打心眼儿里喜欢上了这个大草原。呼伦贝尔 是一个世外桃源,如果没有炮火弹雨,没有相互残杀,没有你 争我夺,头上是蓝天白云,脚下是碧绿草地,眼前是奔腾的牧 马。世上没有比这儿再好的地方了。

“逃,还是不逃?逃了会怎么样?不逃又会怎么样?”几个问 号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里不停地转动,我一时下不了决心。 诺门罕开战以来,我豁出命来在炮火弹雨的第一线救护伤员, 有好几次差一点丧命,有过不满、有过怨恨、有过悲愤,但是 从来没有想过逃跑。今天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脑海里会突然 产生逃跑的念头?

天渐渐亮了起来,我返回战壕里无力地坐下来,脑子里还 是乱糟糟的,怎么理也理不出个头绪来,看着挂在洞壁上的祖 传宝刀发起愣来。这把宝刀是祖上传下来的,名叫“长船”,从 军出征的时候老父亲把它送给了我,并且嘱咐道:“出门在外不 知道都能遇上什么事,但是有两句话你要记住了, 一是不要撒 谎骗人,二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当时我根本没有把这句话当 回事, 一个耳朵听另一个耳朵就冒出去了,根本没往心里去。可 是现在想起这句话,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眼泪止 不住地往下流。

“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不要……”我嘴 里不停地嘟囔着,事到如今才知道了这句话的分量,要是真的 逃跑了,我的一家、我的亲属们就要受到牵连,他们在国内就 无法抬起头来,这还不说,更可怕的是还要受到军政当局的凌 辱和迫害。 一个人逃出去了,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过着悠然自 在的放牧生活,我是满足了,可是,将有更多的亲人为此而倒霉,为此而低着头过一辈子。

想来想去,只好打消逃跑的念头。那么眼前的路只有一条 了,那就是去当炮灰,去送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伤感之余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学生时代经常唱的一 支歌——“流浪歌”:

流啊流,

山涧的清泉,

昨天流向东方,

今天流向西,

流浪的归宿在哪里?

为什么死到临头了却忽然想起了这支歌,连我自己也觉得 有些纳闷,唱完后一想,军队不就跟流水一样吗?从日本流到 满洲、从海拉尔流到诺门罕、从河东岸流到河西岸、从乌兹尔 湖流到伊林银查干湖、从伊林银查干湖流到三角山,现在又要 从三角山流向巴尔夏嘎尔,然后再流向哪里?哪里是我们这些 人的归宿?没有人知道,大家都像流水一样身不由己,只能是 随水漂流、死无葬身之地了。

“军医!军医!马上就要进——军——啦。”听到洞外有人 呼喊,我急忙爬了出来, 一看是渡边伍长,他故意把“进军”两 个字拖长, 一听就知道他是在有意嘲弄这次行动,遥相呼应,我 也来了一句:“是吗,那咱们就来个呐——喊、突——击吧!”

回到洞里,我向坐在地 上发愣的青蛙说了一 声:“青蛙阁下,草平走 了!”然后背起自己的 行李,挺起身来整整衣 帽,正儿八经地给青蛙 打了一个敬礼,转身就 钻出了战壕。

只听身后传来“呱 呱呱”几声低沉的叫 声,我知道那是青蛙在 哭泣。

6. 苏军遗弃的新坦克

早上8点来钟,三角山上的士兵们都陆陆续续下来了,山下的大道上这儿两三个、那儿四五个凑在一起, 一个个吊儿郎当、松松垮垮,没有人来点名也没有人去排队。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就像春天一样风和日丽,太阳一出来晒得人懒洋洋的,看看这天气再看看眼前这光景,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不是去打仗,而是战后回国似的。

想想也是,我们这一伙人在三角山上待了这么长时间,尤其是后一阵子,听不到炮声也听不到枪声,整天蹲在战壕里除了睡觉就是胡思乱想,大家已经把战争给忘记了,或者说是对战争已经麻木了。

一个军官发出了出发的命令,没有人去排队,大家三三两两跟在下士的身后就出发了。

队伍踏着低矮的杂草,很快行进到了胡鲁斯台河的下游,这儿是一片潮湿地带,到处都生长着茂盛的河柳,有的地方甚至形成了一个个大的河柳丛。哪个地方有河柳丛就说明哪个地方潮湿,所以部队尽可能绕开这样的地方,在河柳丛之间迂回前进。

绕过一个河柳丛时突然发现柳树下停着一辆苏军坦克,大家吃了一惊,四散卧倒,仔细观察一会儿,才发现这辆坦克大概是陷进沼泽地动弹不了了,坦克上上下下完好无损,看不出有激战过的痕迹,坦克的四周散乱地放着一些炮弹,大概有人已经跳进坦克里面去过,不然的话炮弹是不会自己跑出来的。

等了好一会儿,见坦克没有动静,我们便围了上去。

我问道:“谁会开坦克?”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吱声。我抱起一颗炮弹研究起来,从这颗炮弹的长短、大小来看,大约是日军坦克炮弹的两倍。

看着这颗炮弹,我眼前一下子浮现出那天早上日军坦克被击中燃烧起来的情景。当时日军的炮弹打不到苏军坦克,而苏军的炮弹却能打到日军坦克,现在看来如果苏军的炮弹是日军的两倍的话,那么射程大概也得是两倍吧?怪不得苏军坦克那么沉着冷静、不慌不忙呢。不光是炮弹大出一倍,炮筒也几乎长出一倍,所以在同等的距离内,日军的坦克炮弹只能在离苏军坦克老远的地方炸起一股沙尘来,而苏军坦克却能很轻松地把日军坦克给干掉。

研究完了炮弹以后又想研究研究这个坦克。我曾经玩过汽 车,对开车多少有一点经验,汽车和坦克应该都是一个道理,没 准儿我能把坦克发动起来,要是再能把坦克开回去的话就更好 了,还能立个功什么的。再说这辆坦克还挺新的,既有利用价 值又有情报价值,日后肯定会派上用场。

打开顶盖跳进去一看可傻眼了,敢情开坦克和开汽车完全 不是一回事,里面根本没有方向盘,只有两根操纵杆,再加上 这坦克又是苏联造的,根本就找不着门路。想找个人问问,可 是出来一看坦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了,队伍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一种寂寞感、恐惧感突然劈头袭来,我也 顾不上再去研究什么坦克了,急忙爬了出来, 一溜小跑就追赶 队伍去了。

一边追着队伍一边想,为什么日军不把这辆坦克拖回去呢? 这不是研究苏军坦克的最好机会吗?坦克师团的头头们是不是 都被打糊涂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诺门罕之战从某种意义上讲,胜败的关键就取决于坦克的性能,这也是第一线士兵们 的亲身体验。

退一步说,即使已经掌握了苏军坦克的资料,这 可是一辆崭新的坦克,拖回去修理一下不是还能用吗?为什么把 这么新的坦克扔在这儿不管了呢?琢磨来琢磨去,不管从哪个角 度琢磨,我至今对统帅部的做法都无法理解。

与此相反,苏军则非常重视收集日军的兵器情报,并且对 此加以研究,以开发新的对抗兵器。苏军不像日军那样打士兵 消耗战,而是尽可能用近代化兵器来解决问题,尽可能减少人 员伤亡,尽可能采取科学合理的战略战术。坦克虽然不能决定 战争的胜负,但是却能体现出对近代战的认识,对士兵生命的 重视程度,况且日军的兵器性能及数量还达不到苏军的一半呢。

一边琢磨一边走,时间过得也真是快,不知不觉就到了733 高地了。“停止前进!在这个战壕镇守待命!”

命令一出,大家 呼啦一下都跳进了战壕,先放下行李喘口气儿。这里的战壕和 三角山上的“章鱼罐”不一样,说是战壕其实就是在地上挖了 一条深沟而已,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只有炮兵部队才用这样的 战壕。

跳进战壕没一会儿,有一个人笑嘻嘻地朝我走来。他的脸 已经被太阳晒成紫褐色了,咧嘴一笑时只有牙齿还是白的,原 来是担架小队的小队长岛田少尉。他向我“哎——”地打了个招呼,我应了一声,刚想和他聊上两句,他却举起手:“回头见 了。”撂下这句话就急急忙忙地跑开了,看样子好像有什么紧急 任务一样。

原来岛田的担架小队就在左前方200米的一个小沙丘上待 命,从那个小沙丘再往前300来米的地方有一个大沙丘,高度 跟三角山差不多,大家称其为巴尔夏嘎尔高地,海拔733米,军 事上叫733高地。诺门罕一带是一片平均海拔700米左右的半 沙漠半草原地带,说是海拔733米,其实也就是一个30来米高 的沙丘而已。

冈田炮兵大队的一个分队已经在733高地上布好了阵地, 下午3点来钟日军的大炮开了火, 一连向苏军的阵地上打了五 六发炮弹, 一些士兵顿时拍手欢呼,就像孩子过年放鞭炮一样 高兴。可是欢呼声未停,苏军大炮就开始还礼了,30来发炮弹 一口气打了过来,是这边的5倍以上,士兵们都抱着脑袋趴在 战壕里,除了祈祷一点办法也没有。

冈田炮兵分队好像很不服气,苏军的炮火才停了几分钟, 他们又挑衅似的打了3发炮弹,这3发炮弹可真把苏军给惹火 了,马上就还击过来几百发炮弹,打得733高地四周硝烟弥漫、 沙土飞扬,不时有人中弹大声惨叫。

部队冲着炮兵叫喊道:“别打了!”我也觉得炮击没什么 用,要打就来个彻底的,要不打就干脆一发也不打。火炮不行 却偏要逞能,打那么几发炮弹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不说,反而暴露了自己的炮兵阵地,徒增伤亡,这不是欠揍吗?

炮火一停,忽听有人喊:“岛田小队长被活埋了!”

岛田肯 定是和我在三角山的情况一样,是被炮弹掀起来的沙土给压住 了,要不赶紧挖出来的话,人在里面时间一长就会被憋死的。 我抓起急救箱猫着腰一溜小跑奔了过去,等赶到时岛田已被担 架兵挖了出来,脸上苍白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我急忙给他检 查了一下,除了有一点缺氧症状外,没有发现别的问题,总算 是拣了一条命。

过了一会儿,岛田又重新站了起来,士兵们为救助成功而 欢呼,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硝烟一散,夕阳又照射到 阵地上,岛田还在不停地和士兵们说着话,大概是在讲述刚才 差一点去了另一世界的感受,夕阳把他的身影投射到还冒着烟 的地上,拉得老长老长的。

岛田少尉没有死在诺门罕,而死于两年后的太平洋战争。

躲在这种极 为简陋的掩体里 日军被打得上天无 路、入地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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