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叶剑英与朋友探望病中的老司令朱德,其时朱德虽卧病在床精神尚好,在朱德妻子康克清的招待下,叶剑英与朋友与老司令畅聊中央政局和林彪等人。
临走时,叶剑英面带凝重对朱德说,“朱司令,您犯下了严重的错误,我要批评您。”朱德微怔,笑着请他指出来。叶剑英严肃道,“为什么您家门口没有警卫站岗?”朱德恍然大悟,解释道:“今天让他们放假了。”
叶剑英眉梢隆起,“如今中央革命还在肆虐,您的住处怎能毫无防守?老司令,您是重要领导人,万不可掉以轻心。”
为什么叶剑英对朱德的安危如此关心?当时的时局是怎样的?
风雨飘摇的幽禁流放
1966年是文化大革命十年内乱的起始点。随着中共九大加强了林彪、江青、康生等人在中央的地位,局势开始变得混乱。仗义执言的朱德,在各个会议上试图纠正错误:为什么要开展党内斗争?为什么要用“打倒”这样的恐怖字眼?不管什么革命,我们都不能放松生产……这些“异样的声音”传入四人帮那里,朱德无疑被判定为跟他们唱对台戏的“反动派”。
在四人帮的授意下,朱德被抹黑为“黑司令”。毛泽东对此非常不满。朱德舍弃北洋政府授予的高官勋章和荣华富贵,毅然投奔北洋军阀与群众眼里的“流寇”——中共阵营,一路坚定跟随中共,大小战争打过来。中共政权的建立,离不开朱德总司令的累累军功。早在红军时代便有朱毛之称,毛泽东担任中国工农红军总政委,朱德是总司令。两人在战场上的默契配合,长久以来的革命情谊,让毛泽东对朱德始终怀有崇敬之情。在一次政治局会议上,毛泽东义愤填膺为朱德正名:没有朱,哪有毛,他是红司令,也只能是红司令!
即便毛泽东出面维护,中南海机关里里外外、朱德别墅大门、出门下基层的轿车,甚至北京的大街小巷,越来越多声讨朱德的红色打叉大字报,终日门外传来刺耳的高音喇叭,日以复日对朱德进行批判。朱德每每看到或者听到这些“大军阀、大野心家、黑司令”等莫须有的骂名,并不放在心上,有时甚至觉得好笑。
可是家人对此却非常担心,女儿朱敏被阻止进入中南海机关探望父亲,非常担心父亲的安危,无奈之下,到传达室打电话给朱德,哭着说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与他见上一面。朱德却淡然:“我与你母亲安好,你们都不用担心,等以后能进来,你们再回家吧。”然而1976年,妻子康克清作为全国妇联副主席也受到批判,被批斗游街。
1969年,林彪发出“关于加强战备,防止敌人突然袭击的紧急指示”,83岁的朱德被要求疏散到广东备战。虽然被幽禁,朱德却敏锐地发现现在毫无战争迹象,却不知林彪等人葫芦里买什么药。朱德抵达广州,立刻被送到广州郊区的疗养院,造反派还画下警戒线,约束他的活动范围。后来,朱德打听到京中功勋卓越的老元帅都被疏散到不同省份,朱德才知道,林彪这一紧急指示的深意——送走老元帅,就是杜绝老元帅集结兵力对他们造成威胁。从此,林彪等人在北京势必更加胡作非为。
这段流放延续了将近一年,直到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要开会讨论宪法,朱德作为委员长,造反派不得不把他召回北京主持会议。
官途浮沉的叶剑英
与朱德被幽禁批判的命运相比,1966年的叶剑英,被任命为军委副主席,兼任军委秘书长,并成为军委常务副主席,在毛泽东的庇护下,站在权力中心,耻于林彪等人的做法。
当时,林彪、江青一伙在全国掀起批判“资反路线”的错误浪潮,叶剑英极为愤怒,请示毛泽东后,与陈毅在北京工人体育场先后召开第一次十万人大会和第二次十万人大会。两次会议上,陈毅两度铿锵发言,指出林彪等人灌输错误观念,教唆年轻干部打砸抢,是严重错误的做法,为年轻人上了一趟拨乱反正的人生课堂。叶剑英对陈毅的讲话表示肯定。这两次“唱反调”激怒了林彪等人,会议结束后,林彪等人煽动“造反派”激烈报复,陈毅身陷困难处境中遭受连番批斗,而叶剑英也难逃批判。
1967年,在军委扩大会中,毛泽东听到朱德等元帅们被四人帮陷害,当即警告林彪等人绝对不能冲击军事机关。毛泽东这番话,无疑让叶剑英等人燃起抗争四人帮的希望。
1968年,周恩来在中南海怀仁堂主持召开政治局碰头会,叶剑英将压抑以来的对林彪等人错误行为的桩桩件件一一列出来,掷地有声地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迫害朱德等老元帅,抗议他们的激烈错误行为。叶剑英的发言,迅即有人打报告到毛泽东那里,所幸毛泽东没有觉得叶剑英说错。
在周恩来再次照例在中南海怀仁堂召集政治局碰头会上,叶剑英等人乘胜追击,抓住林彪等人的议题“抓革命,促生产”严厉批评,陈毅、谭震林、徐向前怒指林彪等人披着毛泽东的旗号进行反革命活动。会后,依然有人将会议内容在毛泽东面前添盐加醋,当毛泽东听到陈毅等人反对“中央文革”,气得扔掉会议报告。
随后林彪等人在五次“政治局生活会”上逆转局势,严厉批判陈毅、谭震林、徐向前,唯独叶剑英安全脱身,还在1969年当选为中共第九届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
谁都看出来,毛泽东对叶剑英尤为偏爱。这可把林彪等人弄憋屈了,他们绝不可能容忍一个唱反调的叶剑英存在于中央的中心位置,并时不时向毛泽东“嚼舌根”,影响他们的中央革命。因此,林彪在拉响战备的指令中,将朱德等元帅遣送外地的同时,也把叶剑英疏散到湖南。叶剑英在湖南过得穷困潦倒,受尽冷嘲热讽,病入膏肓时,没有医生护士,没有药吃,衣服没法缝补,柴米油盐全靠自己掏钱买,甚至被限制行动,过得相当艰难。
1970年7月16日,毛泽东准备与林彪决裂,才将叶剑英接回北京,叶剑英才结束了近300天的流放生活。
8月,中共中央九届二中全会在庐山召开,朱德与被流放的元帅们重新聚集到庐山,而作为本次会议的筹备着叶剑英,被任命为陈伯达专案组组长周恩来的特别顾问,重新参加到政治局的工作中。
会后,年迈的朱德遇到病态消瘦的叶剑英,相拥在一起,不禁回忆起过往一条心追寻战争胜利的峥嵘岁月:1931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成立时,朱德担任主席,任军委委员兼总参谋部部长的叶剑英积极协助朱德指挥作战,而抗战爆发后,二人一同前往南京参加国民党国防会议的路上,一起商量两党合作抗战和红军改编的问题,抗战开始,叶剑英在毛泽东和朱德的身边,协助他俩指挥全国敌后抗战……
这些年,政局受制于四人帮,叶剑英和朱德等人受尽委屈和凌辱,被批判,被流放,叶剑英在流放地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看着眼前亲如父亲的高龄老司令朱德那憔悴的面容,心里一酸,感慨万千道:“朱司令身体康健就好。”朱德目光坚定地说:“我们都不能向敌人低头,必须革命到底,不铲除恶人的爪牙,绝不可以倒下。”
这番话激励着叶剑英。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文化大革命”使军队建设遭到严重破坏,毛泽东提出整顿军队,肃清林彪的影响。当时,叶剑英主持军委工作,多次请教朱德,在老司令的启发下,对军队工作进行了初步整顿,并首次采取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的方式,防止人浮于事、贪污腐败。
朱德的临终遗言
1976年6月,林彪等人抢班夺权的行动仍未消停,朱德在内忧外患中,抱着满腔遗憾,与世长辞,死前将临终遗愿托付给康克清和女儿朱敏。两人怀着沉重的心情,敲开叶剑英住处的大门。那时叶剑英早已听闻朱德去世的消息,悲痛不已,此时看到朱德的两位亲眷欲言又止,便将收音机开大。
在嘈杂的广播声中,康克清满脸颤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革命到底”。叶剑英当即红了眼,两人约定革命到底的场景仿佛在昨日,老司令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盘旋,简单四字,却蕴藏着那个坚强不屈、心怀家国的老司令无穷的力量。
那年10月,叶剑英参与领导了抓捕“四人帮”的斗争,一举粉碎了“四人帮”,终于为当天的约定“革命到底”画下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