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同事都叫她“猫”，她的眼睛像猫一样，又大又圆，灵动而神秘，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眼睛时，李明的心猛地一颤。
现在李明已经30多年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不过，李明永远还记得她当时的模样。
90年代初，李明20岁，在南方一家中外合资的鞋厂打工。工厂管理十分严格，职工自嘲：铁门一关，简直像犯人一样。
刚开始还好，李明做的是套楦的工作，比较自由。那时，李明还做着大学梦，有时还会溜出去学习高中内容。
好景不长，因为长时间溜号，终于被车间主任发现了，被惩罚地安排到了流水线上去滚实，李明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
他发烧了好几天，走在川流不息的街上，经凉风一吹，感叹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真想让生命随风飘逝。
流水线上的工作很无聊，幸好同伴小王博闻强记，日子在苦中作乐中一天天流过。
当然，如果不是被发配到流水线上，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了。
02
一天，李明见流水线上的鞋很少，就无聊中在纸上涂写了一些顺口溜，压在鞋楦上顺流而下，看过了同事都掩口失笑。
原来，纸条上是这样写的：你说你是玫瑰花，我说你是豆腐渣，天上的乌鸦，地上的癞蛤蟆，哪一个也不会比你差。
第二张，是这样写的：我又没有追求你，你又何必不理我。
看过的人，都窃窃私笑，当然包括猫，她在流水线上的最后一道工序上，负责检验，距离李明不过2米。
猫的真名叫小芳，这名字很普通，可是她可不简单，她的姐姐是市里有名的美女，据说市里的追求者没有一个团也有一个连了，她与姐姐有些神似，有这样的姐姐，她也是有些造化的，追求的人挺多。
玩笑归玩笑，不能太过分了，玩火自焚可不大好了，李明以后写的内容就有些文采了。
第三张：生命诚可贵，爱情无所谓，如果你爱我，我也不反对。
第四张：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李明写得越来越多。
渐渐地，李明有一种感觉：有一种来自远方的热量，热烈地，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似的，有时猛地回头，虽然不见视线的交集，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陶醉。
说实在的，李明也是有些帅的，特别是他的一头打了定型摩丝的头发。
终于有一天，李明与小芳的目光错位地碰撞在一起，时空都仿佛定格了，一股暖流电击过李明的心房。
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又回到那淡淡的冷漠表情，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03
也许是天遂人意，有一段时间，李明竟神使鬼差地调到她的对面，从没有这么近地面对她，李明开始还真有些拘束呢，但随着话题的打开，开始兴致勃勃地交谈，原来她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矜持和高傲。
她喜欢一种本地的特色小吃，是海蛎包夹在光饼里，号称：巨无霸汉堡，味道好极了。她常常指使李明去外面买，而李明也乐意接受她的指使。
接到小吃，她甚至没洗手，就直接吃，看大家异样的目光，她自嘲：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有一天下班时，看见她从车棚里推自行车出来，李明追了上去，鼓起勇气对她说：“搭你的便车去街上，可以吗？”
她很爽快地回答：“行，你来骑吧。”
这是一段永远难忘的路，时间仿佛凝固了，直到现在，李明回忆起这段甜蜜时光时还怦然心动。
因为都是下坡路，骑了不到5分钟，李明说：“快到了。”
她说：“你再搭一段路吧。”
李明兴奋地说：“好。”
终于李明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小芳。
晚上加班，她姗姗来迟，一身装束让李明暗暗惊叹：黑色大衣将细腻皮肤映得晶莹发亮，妩媚的微笑像梦一样的甜美，好一副含情脉脉的纯情少女形象。
李明想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才华，故作深思挥笔写下一张明信片，这是寄给同学的。
下班时，她落下了胸卡，李明本想顺手牵羊，但不忍心，第二天又还给她了。
李明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是真的傻，人家也许是故意的呢？就像古代小姐在走过中意的小生面前时，会故意落下手帕。
04
夏天来了，李明坐在阳台上，望着满天的星星，陷入深思，星光不自觉地幻化成她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哀怨，充满了鼓励。
随风而来的是一阵阵莫名其妙的空虚感，李明挣扎了好几个晚上，心里矛盾极了，趁着没人时，李明鼓起勇气上前，对小芳故作轻松地说：“这个星期六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吗？”
她说：“不行呀，这个星期六我得上电脑课。”
怎么回事？这不是李明想要的台词，他悻悻地回到座位上。
李明知道她的追求者不少，而且其中部分人很有经济实力的。
一阵阵的自卑又涌上心头：得了吧，你一个穷小子，你自己都过着没有明天的生活，你能带给她幸福吗？更何况，人家只是对你有好感而已。
李明原本脆弱的心，从此陷入了无望的状态。
当晚李明在日记里这样写道：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对鞋厂姑娘自作多情，我有我的自尊，我将采取轻松愉快、悠游自得，玩世不恭的态度，我不在乎失去。珍重友情一步一步来，如果不值得尊敬的话，我只献出我的喜欢：一种姐弟情深，甚至只是纯洁的真诚的友情，别再想我有傻瓜式的痴情，因为这会让我头破血流。我将集中精力于于我的事业上，好好地表现出真实的自我。
李明现在想起来：也许她上电脑课的这件事是真的，她是个上进的姑娘。
当然也可能是一次考验，她心里一定非常失望：一次拒绝就退却的男人，活该没有女朋友。
05
又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在五光十色的舞厅里，李明意外地发现了她，她也长时间地注视李明，李明读懂了这期待的目光，她希望李明请她跳，可惜李明不会跳。
整个晚上，李明就呆坐着，也没有上前打招呼，也许他也没有机会，因为她一个晚上都在舞池中飞舞。
后来，李明听说她要离开工厂了，也不敢去送送她，可能是因为曾经她“残忍”拒绝过他吧，每当想起这一切，李明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当年真是太天真了，太幼稚了。
就像歌词上说的：初恋时不懂爱情。
后来，李明也学会了跳舞，可是暮然回首，也已经找不到灯火阑珊处了。
再后来，李明也离开了这家工厂。
他也曾私下打听她的下落：有人说她在深圳，有人说她在厦门。
不管怎么说，这是李明年轻时一段值得回味的日子。
李明常常想：如果当年多一些主动，少一些自卑，多一些表白，少一些含蓄，事情也许会不一样吧，因为有缘还须有愿呀！
李明幻想着有一天：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又能看见这又大又圆的眼睛，然后，李明洒脱地走上去，对她说：“嗨，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