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銮宣横遭诬陷,颠沛流离,远赴边疆,在新疆的一年时间里,他潜心读书,作诗赋词,空闲时间,饱览新疆大好河山,以解革职之忧,以慰遣戍之苦。也与当地维吾尔族、蒙古族、塔吉克族等少数民族交往,了解农事,咨询放牧,增长了见识,开放了眼界。
新疆的贬戍守生活,不但没有消磨他的意志,反而荡涤了他遭受小人诬陷的愤懑,政治打击的哀愁。壮丽的边疆河山重新唤醒他的灵魂,激发出他的雄心壮志,以及无限的勇气和力量。放歌边疆让他更加豁达,艺术才华得以尽情展现,为后世留下了抒发情感,赞美山河,热爱国家的心灵震撼和美感享受。
虽然边疆“平沙莽莽黄入天”、“随风满地石乱走”、“风头如刀面如割”、“幕中草檄砚水结冰”,但并未泯灭李銮宣“惟期报国有文章”的坚强意志。“将军已失封侯印,犹有南山射虎”。在戍边期间,李銮宣没有被他的境遇所困,更没有灰心伤气,悲观失望,再大的困难也难以压制他的鸿鹄之志,“每饭未曾忘社稷”,常以“为政未能社害马”而自责。虽深处逆境,“鬓压天山雪,须沾瀚海尘”,仍不忘为国尽忠,为民造福。他如天山雪松,巍然傲立,傲视风霜;他如大漠胡杨,不畏干旱,倔强生长。他如绽放雪莲,寒风凌厉,不失娇艳。他在耐心等待,希望皇帝开恩,给自己平反昭雪,继续效命朝廷,造福黎民百姓。
虽然不是“烽火连三月”,但却是“家书抵万金”。特别是对于遭受贬官,告别故乡;流放边疆,远离亲人的李銮宣来说,那是多么盼望收到一封家书啊!书信就是喜讯,见信如同见人。一天正午,忧郁中的李銮宣收到一封山西静乐来信,他急不可待拆开一看,原来是老父寄来的家书,千里修书,路途遥远,家书弥足珍贵,李銮宣正襟正襟危坐,恭敬细读,生怕漏掉一字。
思儿心切。天下父母亦然,字里行间透露出老父思儿之苦,盼儿急归之情。他深情回味,悠然叹息。“远梦归侵晓,家书到隔年”。经过仔细阅读,才发现了端倪。李銮宣发现此信并非今年所写,更像是去年之作,上下文词不达意,重复凌乱,前后矛盾,报喜藏忧,前文说老爷子身体安康,后面又言身体欠佳,洋洋千言,字迹漫漶,分明是“病躯残喘,魂梦以之,泣涕随之”,“白头盼儿归,岂意成死别!”他更加疑虑重重,老父一定有疾,岂能无恙耶!“追忆容貌,渺不可及,何以生于世也?”
当年乾隆谕旨,赐命“千叟宴”,李銮宣的父亲李学夫也在承恩之列;而且,还授赐“圣制诗刻如意鸠杖,文绮有差。”所以他颇感皇恩浩大,恩泽绵延。经常是“匆匆手版趋朝去,应见恩纶焕紫泥”。如今不知老父是否在世?果不其然,老父在他派遣戍新疆之后,就驾鹤西去了,李銮宣今有五十有二,承俸禄已有十五年之久,仕宦以来尝具洁白之养,但受小人陷害,“以婞直贾祸,祸延府君,痛哉!”想到这里,李銮宣泪花飞溅,落满衣襟。再想到老父亲去世之后,至今“孤梓淹阴房,卜壤未有穴”,自己远在边疆,不能披麻戴孝,随感“心刺芒如锥”,只能“冰天设遥奠,纸钱飞白雪”,相隔万里,遥祭父亲。
“鬓边饱压祁连雪,眼底擎扬宦海尘。”在被谪戍边的日子里,他虽有雄才伟略,满腹经纶,却难以报效国家,不能孝敬老父,陪伴亲人。只好忍气吞声,静待时日。他把自己比喻成一匹病马,“病马背生疮,放弃之无人牧;今日卧道旁,骨瘦毛亦缩;岂无千里志,俯仰多局促;不遇九方歅。何由展骥足。”
“江水三千里,家书十五行。”年岁渐长,孝心更浓,父亲李学夫对李銮宣教育非常重视,对其管教严格,除了教授他国学知识,做人道理,为人处世方面等也会一一教化。尤其记得父亲教导他说“字如其人”,对如何写好字反复教育:“写字要端身正坐,要悬大腕,大指节要凸起,五指爪均要用劲,要爱惜笔墨纸。”如此叮嘱,犹绕耳际。有一次他给父亲回信,因为近日读书没有静心,笔画之间反映出心性杂乱。父亲来信严厉批评:不可信手乱来,何为如此潦草?尔笔资不差,乃小楷全无长进,间架笔法全似未曾学书之人,殊可怪也。直行要整,横行要密,今后切宜留心。看清点画间架,务求宛肖乃止。
父亲见面后声言:哪有书香门第写不好字的,这些基本功都做不好,日后何以堪大任?你要以此为戒,不要再让为父操心!父亲的严加指教,是一种期盼,希望自己日后有所作为,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如今父亲已经远去,他沉浸在无比悲痛之中,久久难以释怀。父亲在世时,李銮宣面对父亲更多的是敬畏,它总能找出各种理由,避免和父亲见面,生怕严厉的教诲。回顾自己曾经接受过父亲严厉的训诫,似乎多了几分反思,对于自己进步不无裨益。但对于革职流放,父亲倒显得更为宽容,父亲年轻时脾气大,反而上了年纪,倒增添几分慈爱,想到这里,李銮宣的眼泪再一次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