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在盐官殿上礼佛次,时唐宣宗为沙弥,问曰:“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僧求,长老礼拜,当何所求?”师曰:“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僧求,常礼如是事。”弥曰:“用礼何为?”师便掌。弥曰:“太生!”师曰:“这里是甚么所在?说粗说细。”随后又掌。
——《五灯会元》第四卷 黄檗希运禅师

黄檗在住山弘法以前,曾在师叔盐官齐安国师那里任首座。一天,他正在海昌禅院的佛殿上礼佛。当时尚未登基的唐宣宗李忱,正以沙弥的身份躲在海昌禅院,他见到殿上礼佛的黄檗就问:
“禅师都说修行不执于成佛、不执于求法、不执于入僧,那长老你在这里拜佛又是为了求得什么呢?”
黄檗说:“不执于成佛、不执于求法、不执于入僧,我仅仅就是礼佛而已。”
李忱又问:“既然什么都不求,那还礼佛干嘛?”
话音刚落,黄檗一巴掌就打在了李忱的脸上,打得他脸上火漂火辣的痛。
李忱捂着脸说道:“你怎么平白无故地打人?真是太粗鲁了!”
黄檗说:“你不好生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还说粗说细。”说着又左右开弓,扇了李忱两巴掌。

唐宪宗有两个儿子当了皇帝,一个是唐穆宗,一个是唐宣宗。唐宣宗本名李怡,十岁时就被封为光王。
李怡年少时十分聪慧,从小与佛有缘。唐穆宗在位时,一次早朝后,李怡就爬到穆宗的龙座上盘腿打坐。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众大臣都为李怡捏了一把汗。
唐穆宗比李怡年长十五岁,他对这个小弟爱护有加,非但没有怪罪李怡还说出“我弟弟是我们家的大人物”这样的话。
可惜好景不长,穆宗于长庆四年驾崩,唐穆宗的儿子唐敬宗即位。但唐敬宗即位两年后,便被宦官谋害而死。
敬宗死后,唐穆宗的另一个儿子李昂即位,是为唐文宗。唐文宗有心铲除宦官势力,但密谋铲除宦官的计划败露。宦官仇士良带兵进入皇宫大肆屠杀,并将文宗软禁,史称“甘露之变”。

几年后,文宗抑郁而终,仇士良等人又拥立穆宗第五子李炎即位,是为唐武宗。
唐武宗沉迷道教,下令“灭 佛”。他瞧不起崇尚佛教的李怡,经常羞辱他。而李怡自幼目睹皇室纷争的血雨腥风,为了自保只得装傻充愣,对于别人的戏弄毫不在意。
但是,唐武宗对于“痴傻”的李怡还不放心。因为李怡小时候坐过龙床,而且唐穆宗还夸他是“我们家的大人物”,为此武宗想要除掉李怡。
一天,武宗密令宦官把李怡抓到后宫中处死,但李怡只是陷入昏迷并未死透,宦官们以为李怡已死,便将他扔进粪坑。
李怡沉入粪坑后又苏醒过来,被一名宦官搭救,并将李怡用粪车掩藏后运出皇宫。
逃出生天的李怡为了躲避迫害,改名李忱,并混迹于各大寺院之间。后来就到了盐官齐安禅师住持的寺院当沙弥。当时黄檗正在这个寺院任首座,于是就有了黄檗“三掌断际”的公案。

李忱为何被黄檗掌掴?因为该打!
既然自己都说“修行乃诸事不求”,那还问我礼佛是为了求个什么,明知故问,该打!
如果说“修行乃诸事不求”不是你的证悟而是鹦鹉学舌,那我就打醒你,打你就是回答你,还是该打!
黄檗一巴掌扇过去打得李忱脸上生痛。痛就对了,让你生痛的这个就是你问我的那个,也正是我礼佛的这个,快回到知痛之处去吧!
李忱虽然痛了,而且也怒了,可就是没有觉察到痛、怒生起的地方,他把心给丢了,只知道有一个被欺负的“我”,有一个需要去维护的“我”在。
然后就指责黄檗太粗鲁,在黄檗的那一掌中他并未见自己,只见到别人的过失。

见李忱没有醒悟,黄檗就说道:“不想想这里是什么所在?还在这里说粗说细!”
这是什么所在?可不是说什么庄严佛堂哦!而是提醒李忱,想想当下生起痛、怒的那个地方。那个能生万法的地方,十方世界都因为它而有了颜色,它哪有什么粗与细?
我一打你,一切感受就自然而然生起了。痛与怒有程度、有差异,但无声无息就生起它们的那个呢?只能察觉它就在那里,却无法说它是什么。
那个才是真正的你,也是正在礼佛的我。我礼佛其实还不是面对的自己的心?并不是外在的佛法僧。
可是,李忱仍然没有觉察到自心妙用,捂着被打的脸杵在那里,久久不能释怀。

那就再来两巴掌,醒悟了是你的功劳。打不醒你,我就再当一回恶人,黄檗又连扇李忱两巴掌,打得李忱悻悻离开。
这个沙弥虽然没有被打醒,但却做成了皇帝。他没忘这段因缘,在黄檗圆寂后,李忱也就是后来唐宣宗,给了他一个“粗行禅师”的谥号。
裴休是黄檗的入室弟子,在公元852年任职唐宣宗的宰相。于是就想为自己的师父平 反,便向皇帝上奏:“黄檗的那三掌是为助陛下斩断三际!”
只有不住在过去、现在、未来,才能与当下的自己同在,方能无一所得而无不自在。正所谓:
“曾施三掌触君王,佛法何曾有寸长。粗行沙门封断际,至今无地着惭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