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为什么会失败?(下)

博览群书名字 2025-03-10 08:31:35

在相应的对策中,对时局影响最大的要数组建北府兵,这在本章第三节中已经谈过,这里不再赘述。此外,还采取了以下措施来缓和阶级矛盾和发展经济。

一是建元九年(373,东晋宁康元年),诏除丹阳、竹格等四桁税。

二是建元十一年(375,东晋宁康三年),

三吴水旱成灾,百姓失业,诏令开仓赈贷,免除义兴、晋陵、会稽三郡一年租布,其余各郡免除半年。三是建元十二年(376,东晋太元元年),将淮北人民徙于淮南。废除度田收租之制,规定王公以下每口税米三斛,免除士兵全部赋役。

四是建元十五年(379,东晋太元四年),诏令御用供奉一律俭约,皇亲国戚及百官俸禄全部减半,劳役及其他开支,非军国所需者,暂时停省。

五是建元十六年(380,东晋太元五年),大赦,蠲除太元三年(378)以来百姓所拖欠的赋税徭役及债务,赈济鳏寡孤独及穷苦人民。

六是建元十七年(381,东晋太元六年),改革制度,裁减烦费冗员。

七是针对“豪族并兼,或客寓流离,名籍不立”的状况,“太元中,外御强氐,搜简民实,三吴颇加澄检,正其里伍”。

这些措施显然是为节约财政开支、集中军国所需及缓和阶级矛盾而采取的。其中尤以第七项的作用为大。所谓“搜简民实”等,实质就是整顿户籍,搜括隐漏,强化基层组织。三吴是南北士族集中的地区,也是东晋主要的财赋之区,在这里推行这一措施,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地主阶级的利益,增加了政府的财政收入。其实行的确切年代虽然不明,但“太元中,外御强氐”表明,这完全是为了对付前秦而采取的措施。

上述措施缓和了阶级矛盾和统治集团的内部矛盾,收到了举国上下一致对敌的效果,和前秦内部群起反对,只有苻坚一人力主伐晋,慕容垂及姚苌等少数人赞成恰成鲜明的对比。

苻坚治秦,确有成效,境内经济大有发展。可是仔细留意一下就可以看到,从地域来说,主要是关陇地区;从时间来说,主要是王猛生前,即苻坚统治前期。

北方经济是否恢复或发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关东地区,因为这里历来为北方的经济区,地域大,人口相当于关陇和南方的总和。关东在后赵崩溃、冉闵作祟时就被破坏得疮痍满目、尸骨如山。前燕占有关东后,并没有采取有效措施恢复经济,后期的腐朽统治更给关东经济雪上加霜,结果是农桑俱废,“天下萧条”。前秦灭燕后,除了逼迁人户和分派使者巡行一次州郡劝课农桑,革除弊政外,亦无切实的举措。前燕的王公贵族被逼迁关中,客观上有利于关东人民,至于使者巡行一次就很难说有多大的实际作用了。因为弊政并非使者们走马观花就能革除,劝课农桑则因苻坚政策的变化及穷兵黩武而遭到破坏。此种情况下,关东经济的恢复谈何容易。

灭燕以后,苻坚的骄侈之心滋生起来,王猛是有所察觉的。他在病榻上上书苻坚:

臣闻报德莫如尽言,谨以垂没之命,窃献遗款。伏惟陛下,威烈振乎八荒,声教光乎六合,九州百郡,十居其七,平燕定蜀,有如拾芥。夫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是以古先哲王,知功业之不易,战战兢兢,如临深谷。伏惟陛下,追踪前圣,天下幸甚。

这一告诫丝毫没有产生作用。王猛死后,苻坚的骄侈之心急剧膨胀,一改昔日节俭之风,力求奢侈豪华的淫逸生活。史称苻坚“好色”,既有女宠,又有男宠。他听到后赵将作功曹熊邈吹嘘石虎宫室器玩后,任命熊邈为将作长史,领将作丞,“大修舟舰、兵器,饰以金银,颇及精巧”。他的佩刀,用工五千铸就,用隶书“铭曰神术”;他的铠甲,名为“金银细镂铠,金为延以缥之”。他“示人以侈,悬珠帘于正殿,以朝群臣。宫宇车乘,器物服御,悉以珠玑、琅、奇宝、珍怪饰之”。为了显示唯我独尊的气派,他命令把石虎安置在邺城宫室中的铜驼、铜马、飞帘、翁仲悉数运到长安。即使是护卫近侍,亦经精心挑选,非独武艺高强,还得身材出众,起了左镇郎、右镇郎和拂盖郎等一些古怪的官名:“苻坚以乞活夏点为左镇郎,胡人护磨那为右镇郎,奄人申香为拂盖郎。点等身长一丈八尺,并多力善射,三人每食饭一石,肉三十斤。”

上行下效,达官贵人亦复如此。其兄子苻朗食不厌精,成为名震一时的美食家,即使是东晋的达官贵人也望尘莫及:“会稽王司马道子为朗设盛馔,极江左精殽。食讫,问曰:‘关中之食孰若此?’答曰:‘皆好,惟盐味小生耳。’既问宰夫,皆如其言。”其日常生活,已绝非骄奢豪华四字可以形容:“唾则令小儿跪而张口,既唾而含出,顷复如之。”这还是被封建史家称为“有若素士”的一个人,其他贵戚勋臣当然可想而知了。

与骄侈之心急剧膨胀同时而来的是政治上的变化。苻坚曰:“今天下既无丞相,或政教沦替。”可见在王猛死后,前秦政治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自王猛之死,秦之法制,目以颓靡,今又重之以奢侈,殃将至矣!”昔日制定的法制已遭到破坏,后来苻坚更是“惰于政治”,赵整实在看不过去,特意歌谏曰:

昔闻孟津河,千里作一曲。此水本自清,是谁搅令浊?

苻坚不得不承认“是朕也”。这就表明,破坏前秦法制和较好政治生态的始作俑者,恰恰是苻坚本人。

苻坚急剧膨胀的骄侈之心和政策的转变,最集中地体现在他一反昔日偃旗息鼓、休养生息的基本国策,继灭燕以后,发动了一系列的征服战争,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破坏了安定的生产环境,严重地摧残了经济。

从苻坚即位到淝水之战,大体可以分为四个时期。一是自永兴元年(357)到建元元年(365),在这七八年间,除讨伐张平、征服匈奴曹毂和刘卫辰部外,基本上没有战争,是关陇地区经济恢复和发展的黄金年代。二是自建元元年(365)到建元六年(370)灭燕,在这五六年间,大大小小的战争有五次,动用兵力最大的一次是灭燕,名义上是十六万,实际只是六万。前秦的经济不仅承受得了,还保持着发展的势头。三是自建元七年(371)到建元十一年(375)这四五年间,史籍所见的大大小小内外战争便达五次,平均一年发生一次,虽然给经济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此时王猛尚在,动用的兵力尚有节制,最多只有七万(击灭仇池),战争的时间也都相当短,一般几个月就结束了,因而它的危害还不显著。四是自建元十二年(376)到建元十九年(383)淝水之战前夕,这七年间,史籍所见苻坚发动的内外战争高达九次,平均不到一年就发生一次,战争的频率高了,其中用兵七万以上的就达六次,十三万以上的有三次,最高时动用兵力竟达三十万之多,也就是说动用兵力已经失去了节制,而且往往是一地战火未灭,一地战火又起;战争的周期也延长了,有的持续经年,有的则长达三年。恩格斯说:“连年的战争会使甚至是最强大的国家精疲力竭”。更何况在此期间前秦境内又灾害频发呢。建元十五年(379),秦国大饥。建元十八年(382),蝗灾几乎遍及关东全境,“经秋冬不灭”。就连亲近如苻融这样的人也认为苻坚推行了一条穷兵黩武的政策,它对经济的破坏殃及全部统治区,刚显示一些生气的关陇地区也陷入奄奄一息的危境,政局稍有变动,就举国惊慌,虽然还没有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但小规模的农民起义已不断发生,关陇地区也不例外。在这种情况下,还谈何关东地区的经济恢复?这一阶段,军民厌战情绪激增,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日趋尖锐,时刻窥度形势,图谋复国的慕容权贵早在建元十二年(376)末就做出了这样的估计。

秦恃其强大,务胜不休,北戍云中,南守蜀、汉,转运万里,道殣相望,兵疲于外,民困于内,危亡近矣。

正是这种情况,才使前秦统治集团内部斗争加剧,在建元十四年(378)到十八年(382)这五年中,爆发了以宗室亲贵为首的三次较大规模的叛乱。而建元十五年(379)苻洛的叛乱恰恰是利用了“民思有所息肩者,十室而九”以及襄阳攻坚战相持经年、淮南失利的这一形势。

总之,淝水之战前夕,无论是政治还是经济,前秦都已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因此,当苻坚授命吕光西征时,负责全局的苻融才会以“虚耗中国”的理由坚决反对。但被好大喜功、骄侈之心冲昏了头脑的苻坚此时已根本听不进任何不同意见,一意孤行,非但西征,还断然决定发动淝水之战。苻融被迫发出了“兵疲将倦,有惮敌之意”,“穷兵极武,未有不亡”的严重警告。这正是绝大部分朝臣的共同心声,所以苻坚也不得不用“止为济难铨才,不欲穷兵极武”来替自己辩解。上自太子,下至后宫嫔妃,都为即将到来的失败忧心忡忡,即便地处边缘的乞伏国仁也预感到了苻坚必然失败的前景。

苻氏往因赵石之乱,遂妄窃名号,穷兵极武,跨僭八州。疆宇既宁,宜绥以德,方虚广威声,勤心远略,骚动苍生,疲弊中国,违天怒人,将何以济!且物穷则亏,祸盈而覆者,天之道也。以吾量之,是役也,难以免矣。

只有苻坚一人沉醉于一统天下之主的幻景之中。

淝水之战,用兵百万,为支撑百万大军的后勤供给所征发的夫役,更数倍于此。如此举国而动,给人民带来的苦难可想而知。《太平御览》卷882引《晋阳秋》曰:“苻坚未败,长安市鬼夜哭一月止。”《晋书·列女·苻坚妾张氏传》载,苻坚发动灭晋之役后,“秋冬以来,每夜群犬大嗥,众鸡夜鸣,伏闻厩马警逸,武库兵器有声……”野蛮残酷的大征发造成举国上下人心惶惶。

苻坚不败,更待何时!

最后就军事上的一些因素做些说明。

往日苻坚战无不胜,很重要的一点在于他集中使用氐族的兵力。淝水之战中,前述在军事殖民中提及的几个军政方面的要人,除石越外,均未露面,也就是说分镇各地的氐户大都没有参战。苻坚的百万大军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七月征兵,八月便开始行动,根本就不存在训练的余地,号曰百万,充其量只是一群虚张声势的乌合之众。即便他的御林军,也是由一群“不闲军旅”的好事之徒组成。在缺少身经百战、富有战阵经验的氐族军队的情况下,对这支军队管束已是不易,焉可用于战阵。他们被迫从戎,不胜凄楚,现今又是和他们寄予希望的东晋对垒,更为于心不甘。晋军训练有素,久经战阵,部伍严整,求战心切。两军相较,晋方已胜一筹。

苻融所统前锋,当是前秦百万大军的精华。号称三十万众,可是决战时刻,投入的兵力绝不可能是三十万。首先,秦军进至颍口(安徽颍上)便兵分两路,《资治通鉴》卷104载:“诸军皆溃,惟慕容垂所将三万人独全。”《晋书·慕容垂载记》却说他所统一军是“数万”,伸缩性相当大。即便以《资治通鉴》所说的数字为准,这三万人马也是慕容垂屯驻漳口(湖北当阳)时的兵力。慕容垂是慕容暐率部到达郧城(湖北安陆)后才移师漳口的,慕容暐的地位高于慕容垂,所部人马也不会太少。再说苻融这一部署是为了威逼荆州,牵制扬州,荆州据东晋甲兵之半,要收到战役效用,慕容垂及慕容暐两部兵力太少了也不成。因此西线秦军超过三万当可论断。其次,洛涧之战,梁成所部五万损失惨重,这支部队基本上已失去了战斗力。张蚝一军又被紧紧吸引在淝南。再次,寿阳(安徽寿县)一带历来为东晋边防重地,秦军深入,后勤殊为可虑,沿线布防,确保后勤供给当在情理之中。在战争全过程中,不见地位十分显要的抚军大将军苻方的踪迹,估计是承担这一任务去了,所需兵马,亦不会太少。总之,双方决战时刻,苻融的兵力虽然多于晋军,但绝不可能是4∶1或3∶1,应该远远低于此数。秦军箕张于数百里战线上,晋军八万除刘牢之所统五千,谢石统率一部分缠住张蚝外,其余都参加了。《太平御览》卷122引《十六国春秋·前秦录》曰:“晋遣都督谢石、徐州刺史谢玄、豫州刺史桓伊水陆七万败坚于淝水。”这应该是晋方投入决战的兵力。也就是说,晋军集中了可以集中的力量,捏成一个拳头,直捣敌方要害。在兵力使用上,晋方又胜一筹。

战前,秦军厌战情绪严重,洛涧惨败,苻坚尚且草木皆兵,遑论他人。晋军士气高昂,皆作拼死斗争。晋方又胜一筹。

战前,苻坚狂傲至极,与灭燕时的周密部署判若两人。他自恃绝对优势,行军布阵,皆掉以轻心。放弃大军,率轻骑八千奔赴寿阳;决战时刻,又拒绝苻融及将领们的合理意见,临阵调动诸部等都是大弊之举。谢石、谢玄则谋定而动。晋方又胜一筹。

苻融马倒被杀,可谓偶然。混乱时刻,主帅身死,对战局的影响相当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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