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挂钟敲响第七下时，张伟习惯性伸手去够橱柜顶层的排骨汤。手刚触到煲盖，余光瞥见料理台上泛黄的抗抑郁药说明书——第三粒药片的位置空了。
这个发现比他想象中更早到来。三个月前妻子把降压药从白色药盒换成蓝色药盒时，他就该察觉异样。此刻冷气从头顶的换气扇往下灌，吹散了汤面上漂浮的葱花，也吹不散弥漫在客厅里的尴尬。
"今天又吃泡面？"李芳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张伟握紧汤勺的手顿了顿，铝箔包装袋被捏出尖锐的褶皱。自从去年女儿考上大学，家里就再没开过火做饭。
手机在裤兜震动，班级群弹出新消息："家长会定于下周三下午两点。"张伟盯着屏幕右下角显示的"19:32"，这是李芳通常锁屏的时间。他突然想起上周帮女儿收拾房间时，那个藏在床头柜夹层的抗抑郁药瓶。
第二章：沉默的三重奏社区公园的紫藤花开了。张伟蹲在长椅旁修儿童滑梯，余光瞥见王叔夫妇在不远处的凉亭分头剥毛豆。老人家们像两尊并排的青铜雕像，中间隔着张石桌，桌上摆着两份凉透的茶。
"当年我们结婚时，觉得能同吃一辈子苦。"上周家庭聚会上，王婶突然这么说。张伟记得她说话时正在织毛衣，银线在夕阳里闪着微光。三个月前王叔查出肺癌晚期，此刻却还在为儿子婚礼的份子钱发愁。
这种割裂感在女儿小芳身上更明显。上周家长会上，张伟听见年轻家长们讨论"情绪价值""婚姻合伙人"这些新鲜词汇。小芳随手转发的语音里，心理咨询师正在讲："好的婚姻不是永远正确，而是永远好奇。"
深夜整理旧物时，张伟翻出结婚二十周年合影。照片里的李芳扎着麻花辫，笑得眼里盛满星光。现在的她总爱穿那件灰蓝色针织衫，头发染成雾青色，在玄关处摆着女儿送的智能音箱。
第三章：破冰进行时周三傍晚六点整，张伟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砂锅里炖的牛腩飘起白沫，厨房窗台上新买的绿萝正在抽芽。这是他们约定的"无手机晚餐日"第三周。
"今天我煎了鱼。"李芳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久违的雀跃。张伟注意到她围裙上沾着油渍，右手虎口贴着创可贴——准是切洋葱时弄伤的。
饭桌上的话题从女儿考研进展转到社区新开的烘焙坊。李芳说起上周在超市遇见退休语文老师赵老师，老人家用毛笔在宣纸上写"守拙"二字送她。张伟突然想起结婚证上的钢印也是"永久"，此刻倒觉得这四个字有了新解。
"你看这个。"李芳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内页贴满了便利贴。蓝色标签写着"情绪账户存折"，红色标签是"提款记录"。最新一页记录着："5月8日给张伟按摩肩颈30分钟，存入❤️5颗"
第四章：竹编里的春天周六上午的非遗工坊，张伟跟着老师傅学编竹蚂蚱。手指被竹篾划破的瞬间，李芳默默递上创可贴。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恍惚间回到二十年前那个午后，他们在老街巷口看手艺人编竹蜻蜓。
"知道吗？真正的竹编不用胶水。"老师傅指着蚂蚱翅膀上细密的纹路，"要顺着竹子的筋脉走。"张伟突然想起昨晚李芳说起赵老师的话："婚姻就像竹编，需要找到共同的经纬线。"
回家的路上，他们经过新开的读书会。玻璃橱窗里展示着女儿和她的读书伙伴们创办的"中年书友会"海报，标题是《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李芳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墙上的书架说："那本《爱的艺术》...我们结婚时你在婚礼上念过第二章节。"
暮色渐浓，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李芳的手机突然响起，班级群弹出新消息："感谢张伟爸爸昨天帮忙修投影仪！"张伟看着妻子回复的笑脸表情，终于明白女儿说的那句话："爸，你们看起来不像夫妻，倒像合租室友。"
尾声：未完成的作业周日清晨，张伟在厨房发现保温桶里装着熬好的黑芝麻糊。李芳留下的便签上画着简笔画：两个火柴人手牵手跳探戈，旁边写着"今晚八点老地方见"。
他们约在社区广场的老槐树下，那里有盏他们恋爱时常坐的长椅。暮春的风掠过李芳新染的栗色长发，她举起手机展示读书会成员的合影："上次分享会讲到《霍乱时期的爱情》，有个阿姨说这书简直是为我们写的。"
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张伟突然发现槐树新抽的嫩芽是淡紫色的。就像去年冬天，他在李芳最喜欢的芍药花盆里埋下的种子，此刻正悄然突破冻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