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我又带着对联门神到老房子去贴。
板栗色的门板,漆黑的门条,在记忆里总是那么鲜活。
而每次回到大门口站立,面对破旧的门,一方面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和亲切,一方面又觉得实在是破旧,以至于很担心没有机会修缮而倒塌而黯然。
推开老宅木门时,浮尘在朝阳里游弋,像是被惊动的时光碎片。门栓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如同老迈的农人迟缓的言谈。去年贴起的万年红早已褪色,纸边已经微微蜷曲,像沉睡许久的旧信。
记得小时候就是在这样的房子里进进出出,无数次离开与回归。村里人总是很讲究新年的喜庆气,说春联要贴才吉利,于是在每年的大年初一,都会换上新的春联,万年红颜色每次都把手指都染得红彤彤的。
从记事起到看大人贴春联,到自己会写春联贴春联,现在带着并不是那么想看春联的孩子来贴春联,并不是一个形式而已,而是心里一直惦念和习惯,过年必须有那么一个过程。
对联里写什么内容都无关紧要,只要有春天的气息就好,再配上凶煞的门神,这样的春节才算是完整的家的感觉。
门神画上的秦琼依然怒目圆睁,尉迟恭的钢鞭却已褪成淡金。他们的战甲缝隙里卡着经年的蛛网,倒像是某种神秘的刺绣。我忽然想,或许这些守护神早与老宅达成了某种契约——不阻挠时光的蛀蚀,只默默记录砖瓦间流过的所有晨昏。
老房子里早就没有什么像样的物件,如今我踩着摇晃的木板,指尖掠过门楣上深浅交叠的浆糊印痕,那些被覆盖的旧年红纸,大概早已在风雨里化成了朱砂色的尘。
屋檐下面的燕子窝还依然在筑巢,掉在地下的白色粪便意示着它们没有抛弃这里,尽管这里的主人没有再来点亮屋里的灯火。
对联贴上了,可是无人诵读的吉祥话悬在空庭,也只能有一个的执念的故人在心中默念。
锁门时,一缕微风掠过"万象更新"的横批。纸页在光影中忽明忽暗,仿佛正在呼吸。
当转身离开时,一股惆怅油然而生,那门对,门神,已然深深印上脑海,纵是远离,也无法挣脱故土紧系的线,一到春节,又将踏上归途,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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