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本草平、华野，李兆晖译

5. 【战史记录】

尘埃落定——关东军的自杀冲锋

8月21日，总攻的第二天，苏军就基本实现了第一阶段的 目标，两翼包抄的装甲部队顺利地在日军后方会师，初步完成 了对日军第6军的分割包围。同时，强大的炮火和密集的轰炸 将日军所有前沿炮兵阵地、观测所、通讯站完全摧毁。

伞兵第 203旅空降敌后，成功地夺取了日本的甘珠尔庙后勤基地，彻 底切断了日军的补给线，躲在远处的日重炮部队已弹尽粮绝， 既无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只能作壁上观，成了诺门罕战 争收尾之战的旁观者。获州立兵的第6军已成为瓮中之鳖。

植田谦吉不肯认输，他怎么也不愿相信堂堂的“大日本皇军”会失败，要最后再赌一把。虽考虑过调集其他师团参战，但 远水不解近渴，机械化程度极低的日军步兵师团要集结到诺门 罕，最近的需一周，远的得半个月。第6军能否撑到那个时候， 谁也不敢保证。

植田只好命令荻州立兵，不能坐以待毙，立刻 从被包围的部队中抽出14个步兵大队(约1.5万人)组成反击兵 团，集中兵力与南路苏军决战，争取时间等待救援。

荻州将反攻的命令下达到各部队后，引起部队的一片质疑 声： 一线部队白天作战，晚上抢修工事，几天来缺吃少喝早已疲惫不堪。如果凭借钢筋水泥工事死守，或许还能坚持几日，跳出坚固的工事向苏军坦克冲锋，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加速部队灭亡。

步兵第71联队的继任联队长长野曾忧心忡忡地向参谋长冈本汇报：“第71 联队只剩1800人，如果再将两个大队派出，剩下的人将守不住防线。前进的部队，恐怕前进不了多少米就会全军覆灭。”

冈本的回答是：“就是全体玉碎也要进攻，为了皇军的荣誉，哪怕是前进两三米也好。”听完指挥官的这席话，长野顿时无语以对。

无独有偶，右翼的森田旅团连守住现有的阵地都很困难，接到的命令却是当晚必须攻下719高地。在苏军密集的火力打击下，日军根本无法冲过开阔地带 . 旅团长森田担心这样硬拼下去会和左翼部队一样的下场，他向师团参谋长请示能否灵活执行命令，得到的答复是：“ 一 寸也好，两寸也好，该进攻时就要进攻。”

森田气急败坏地反问：“都死光了，还进什么攻?”

苏联工兵冒 着敌军的炮火在 扫雷。

8 月 2 4 日 凌 晨 3 点 ， 担 任 反 攻 的 1 4 个 步 兵 大 队 纷 纷 从 坍 塌 的工事中爬了出来，冲向旷野，走上了死亡之路。

等进攻的日 军完全脱离了阵地之后 ， 苏军的炮火便铺天盖地般打了过去 ， 无处躲藏的日军伤亡惨重，趴在地上，寸步难行。

等到天亮，苏 军的坦克纵队和装甲车部队从延绵起伏的沙丘后面开了出来， 一 气冲进日军队伍当中，连撞带压，打得日军上天无路，入地 无门，伤亡已到极限。

(日本战史记载，第72联队参加攻击的 一 个 中 队 仅 有 4 人 生 存 ， 还 全 是 重 伤 员 。 这 时 ， 苏 军 的 装 甲 车 辆的柴油发动机已不怕日军的燃烧瓶，而且车身上缠满了铁刺 网，令充当“肉弹”的日本兵抓没处抓、爬没处爬，根本靠不 上去。战场上日军完全处在被动挨打的状态。)

小松原很快与反攻的步兵部队失去了联系，派出去的联络 参谋和通信兵 一 个个有去无回。天亮后，师团部周围也出现了大队的苏军装甲车 ， 警卫大 队拼命抵抗，伤亡累累，效果 不大。

小松原中将见势不妙， 忙疾呼航空兵救援。这次第2 飞行集团来得倒很及时 ， 不 一 会 儿 1 2 架 九 七 式 轰 炸 机 便 哼 哼 唧 唧 地 来 到 了 ， 一 通 炸 弹却全都扔到了第23师团司 令部汽车队的头顶上，而且 出奇得准确，仅存的十几辆 汽车无一 幸免，被炸得支离 破碎。

地面上的日本兵又是 摇旗，又是挥手，可是没有 用。轰炸机坚持把最后一颗 炸弹投完后才晃晃翅膀，得 意洋洋地走了，气得日本步 兵跳着脚大骂。

苏军装甲车队远远地看 着一 架架涂着膏药旗的轰炸机起劲地向日本阵地俯冲投 弹， 一 时也弄不清日本鬼子 是在搞什么名堂。直到看见日军的掩体在轰炸中土崩瓦解、车辆冒起了黑烟，他们才满意地撤走了。

小松原躲在崩塌的掩蔽所里侥幸保住了性命，参谋长冈本的双腿被打断(后来这位大佐在海拉尔医院治疗时，不知怎么惹恼了伤兵，被人用刀活活地砍死在病床上)。

傍晚，前线的消息终于传了回来，在一天的反击作战中，所有部队前进了仅仅不足两公里，但伤亡却是可怕的。有些地方尸体多得都摞在了一起，让人无处下脚。

日本战史记载：

左翼进攻的第72联队两个大队只剩下7名军官和87名士兵，联队长酒井大佐左臂被打断，只剩下一口气，旅团长小林少将右腿被坦克炮打掉了，倒地后险些被败兵给踩死，浑身是泥，幸亏被一军医发现拼死相救才幸免于难；

第64联队小队长以上军官非死即伤，部队只能靠士官指挥，独立野炮第13联队的1199名官兵和1040匹挽马全都横尸荒野，36门火炮成了 一 堆金属残骸，联队长伊势高秀大佐成了光杆儿司令；

右翼的森田旅团情况也不妙，第71联队进了苏军的埋伏圈，刚上任的联队长森田彻大佐率队向坦克冲锋，被打成了筛子，打到最后，代理联队长东宗见只剩下他一个人，只好烧掉了军旗朝自己脑袋上放了 一枪，宣告了第71联队的彻底灭亡，

第8独立旅团拼到了油枯 灯灭，长谷部大佐被苏军狙击手击中头部当场阵亡，穆陵重炮 第1联队联队长三鸠大佐被炸飞了一条腿，代理联队长梅田炸 毁了空炮后切腹自尽。

到此，第6军的疯狂反击宣告了彻底失败。

剩下的兵力能 否守住岌岌可危的防线，荻州立兵一点把握也没有。这位心灰 意冷的军长躲在将军庙指挥部里，天天喝得酩酊大醉，什么主 意也没有了。

日军防线于8月底全线崩溃，山县步兵联队最终 灭亡于8月29日。

联队长山县武光和炮兵联队长伊势高秀双双 自杀；酒井联队灭亡于8月25日，井置骑兵联队跑出来了100 多人，但井置被劝说“自杀成仁”。

不过独立野炮第7联队覆灭 后，联队长鹰司大佐也是孤身逃出，下场却没有井置那么倒霉。 因为鹰司沾皇亲国戚的光，只被剥夺男爵勋衔，送回国停职反 省去了。没有人敢劝他自杀，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二战时期从 总体上说，日本军队的作风应该是最顽强的。日本政府宣布投 降前，几乎所有参战部队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都“玉碎”到 底了。没有成建制投降的部队，这是日军在二战期间唯一可以 标榜的一点资本。

苏军的反击到将军庙一线停了下来，教训关东军的目的已 基本达到，斯大林不想在远东引发苏日大战。

苏军正在强渡一条小河汉，在后面掩护的机枪是著名的苏制马克沁水冷式重机枪。

关东军9个联队，到此(包括4个重炮联队的全部装备)全部扔在了诺门罕。第23师团仅剩下400余伤兵。小松原在此战后被转为预备役，后来羞愧难当，切腹自杀了。

第7师团由于师团长圆田中将的“远见”,所有的联队旗都留在了齐齐哈尔。虽说3个联队也没剩下几个兵，但按日本陆军的理论，这些联队不能算被歼灭，可以重建。

从8月20日苏蒙军发起总攻到8月30日停火，10天时间内，关东军损失了28000人。

第23师团、第7师团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日军当时规定， 一支部队伤亡20%视为尚可战斗，伤亡超过30%视为仅可防御作战；

伤亡50%左右时，即为战斗力丧失，应退出休整。

第23师团伤亡在98%,第7师团伤亡在73%,这已远远超过上述比例)。

同时，所有配属的特种兵联队也全部损失殆尽(技术兵器和装备损坏率在80%以上，还未包括先行撤走的安冈坦克师团的损失)。

战后，陆军省被迫承认诺门罕之战是日本陆军自成军以来遭受的最大惨败，高级军官的伤亡也是空前的。

第71联队两个月之内四易主官死三伤一，全军大佐以上军官伤亡26名，其中少将2人、中将1人。大量高级军官如此集中的伤亡也是日俄战争后从未有过的，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和参谋长矶谷，被转为预备役；国内的沼田内阁垮台，军部重新审视国策。

“南进”派占了上风，日本从此将目光移向了太平洋和东南亚，准备和英、美在海上一决雌雄。

从诺门罕战场活下来的士兵编了一首《诺门罕战歌》自我解嘲，不想后来竟成了战争中日本寡妇怀念丈夫的歌谣。

歌中这样唱道：

对面的山是僧布尔山，

脚下的河是哈拉哈河，

十个联队的人啊，

死得成千上万，

天皇在东京眺望，

司令官命令我们继续前进，

去升天成神 … …

这成了对这场战争乃至日本在二战期间侵略战争的绝妙讽刺。

资料补充：

日军航空兵糟糕的“敌我识别”能力

日军航空兵在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都没有解决好“敌我识别”这个问题 误炸误打屡见不鲜。最惊险的一次是在1941年12月9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次日日军一艘潜艇发现了英国远东舰队，日军急忙从西贡机场出动了53架鱼雷机和34 架高空轰炸机，直扑英舰而去。

第一次和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作战的兴奋，刺激 着狂热的日军飞行员，很快他们发现了水面上两条若隐若现的白色水带，那是军 舰尾部的浪迹。

机群猛扑下去，53架鱼雷机首先俯冲投弹，可是就在大队长高井 刚要率先扣动扳机的一瞬间，他看到军舰桅杆上飘着一面太阳旗，"停止攻击!停止攻击!”高井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拉起了飞机，日军机群在最后一刻擦着军舰的桅 杆向上拉起。

日军巡洋舰舰队惊悉险些葬身于自己的鱼雷攻击，小泽治三郎海军中将吓出一身冷汗。缺乏敌我识别系统的日军航空兵没敢继续在海面上盲目搜寻 英国舰队，赶快撤了回去。

森田彻的下场

森田彻是“七七”事变的元凶和指挥者之一，1936年调任中国驻屯军步兵旅 团第1联队副联队长。“七七”事变时，森田彻在宛平现场指挥日军“演习”,还是 日方战地谈判代表。

据中方谈判代表回忆，这个矮家伙是个态度极为蛮横的法西 斯军人，极令人讨厌。由于积极参与“七七”事变和进攻宛平作战有功，获金鹰 三级勋章。

1938年3月1日晋升大佐.调任关东军第7国境守备队队长，驻屯在中 国东北北部边境地区。1939年5月11日，关东军挑起诺门罕战争，与苏蒙军激战， 关东军损失惨重。

8月2日，森田彻大佐调任第23师团步兵第71联队任联队长， 接替战死的联队长。森田彻一上任就面临苏军坦克群进攻，阵地接连丢失。他驱 使部下靠近坦克投掷燃烧瓶、手榴弹，但苏制坦克此时使用的是柴油机，不易燃， 战车又高又大且装甲厚.日军对它奈何不得。

战到22日第71联队大队长以下军 官全部战死，到26日上午森田彻下令烧毁联队军旗和密电码本。头缠白布条， 率残部跳出战壕，挥舞战刀冲向苏军坦克群，集体“玉碎”.森田彻刚冲出几步， 即被坦克重机枪射倒。他还未来得及做天皇亲授金鹰勋章晋升将军的美梦，就被 苏军坦克碾为肉饼，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