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今夏本想将自己心中的怀疑和盘向陆绎说出来,但见陆绎一副秉公执法的样子,便将话全部咽了回去,索性站在一边,不再理会陆绎,眼睛却依旧向四处瞄着。
陆绎瞧着这姑娘甚是有趣儿,不光表情会变化,五官也配合得极好,心道,“一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偏偏要做什么捕快,”正想着,见袁今夏眉毛挑了两下,紧接着快步走向舱门口查看了半晌,便也歪了头去看,“原来舱门上有被划破的痕迹。”
袁今夏倏地转头看向陆绎。陆绎赶紧收了目光,站直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袁今夏抿嘴笑了下,一扬手,得意地笑道,“陆大人有所不知,这个东西我叫它‘水晶圆片’,它能将一些微小的痕迹放大,这可是我的宝贝呢,平日里查破案件少不得它的功劳。”
陆绎本已有疑惑,现下袁今夏自己提到此物,便问道,“此物贵重,你从何得来?”
袁今夏正要说话,却听得一阵脚步声走近,紧接着王方兴出现在舱门口,身后跟着一群军兵。“陆大人,这是随末将运送生辰纲的所有军兵,平日里也都是末将的下属,共三十六人。”
陆绎冲王方兴点了点头,向舱内走了几步,袁今夏便紧跟在陆绎身侧也撤到舱内。
王方兴一挥手,那些军兵便立刻排好了队迅速进入到舱内站好。
陆绎的目光落在了站在第一位的沙修竹脸上,暗道,“这便是刚刚准备射杀袁捕快的人,事情尚且不明,他为何要如此不择手段?”见沙修竹似是有意躲避自己的目光,陆绎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依次向他旁边的军兵看去,不禁略蹙了蹙眉,“奉国将军当年也是军功赫赫,没想到他的儿子观煊接替他后,治军竟然如此不严,难不成心思都放在了贪腐上?”
袁今夏从军兵装束上发觉有异,扭头看了一眼陆绎,小声道,“陆大人,人都来了,您看……”
陆绎眼神示意了一下。袁今夏便懂了,“咳”了一声,走向这群军兵,从第一排开始看起,“这个副将身体壮实,两手握拳,似乎随时要出招一般,看样子有些功夫,可是他的眼神……怎么有一股发狠的意味,这是冲着小爷么?”
袁今夏多看了沙修竹几眼,才慢慢向旁边移动,逐一看下去,“领口敞开,腰带松散,如此衣衫不整也叫军兵?这个王方兴是带兵的参将,看年纪已经是三十出头,怎的治军如此不严?”袁今夏在最后一排军兵身上闻到了异味,仔细嗅了几次,便冲其中一位笑道,“这位大哥,生辰纲发现丢失时,您是在巡逻还是在休息呢?”
那军兵虽不明何意,但也不敢撒谎,如实答道,“属下刚好换了岗回去休息。”
“哦~~原来是这样,”袁今夏拉着长音,转身回到陆绎跟前,说道,“陆大人,卑职有个想法。”
陆绎伸手作了个“请说”的手势。
“可否请这些军兵大哥来来回回走上那么几步呢?”
陆绎没有说话,眼睛却看向王方兴。王方兴会意,立刻吩咐道,“以此队形,左右移动。”
袁今夏观察了一会儿,心中已然有数,“这些军兵脚下轻浮,身子沉重,可见平日里并未认真训练,这样的功夫,怎可能偷偷运走生辰纲?怪不得登船那日看见他们四五个人抬着一口箱子。”
陆绎也已观察到,便明白了袁今夏的用意,暗道,“军兵个个如此,可见军中贪腐之事必然盛行,陛下对徤椹父子忍无可忍,想必早就调查清楚了,只不过需要真凭实据来定他们的罪而已。”想罢将目光又扫到了沙修竹身上,见沙修竹扭头看着船外,身子略微前探,神情极为焦急,“他好像在等什么发生?”
“陆大人,卑职觉得……”袁今夏回到陆绎身侧,刚说了几个字,突然船身猛烈晃了起来,所有人也跟着东倒西歪起来,有些兵士稳不住重心,跌坐了下去。袁今夏大惊,也险些跌倒,陆绎伸手一拽,袁今夏到了陆绎身后数尺,袁今夏感激地看了一眼陆绎,赶紧伸出双手扶住舱壁,随即将整个身体也紧贴上去。
“咔嚓咔嚓~”几声巨响,霎时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陆绎下意识地将目光又锁定在沙修竹脸上,见他虽然身体摇晃着,但神情变得极为得意,一侧嘴角翘起,刚刚的焦急之色已荡然无存。
此时王方兴上前一步说道,“陆大人,水上行船遭遇恶劣天气是常有的事,末将时常走水路,对此倒是甚为了解,眼下必要降下船帆才行,”说着转头向舱外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此番暴风雨来得突然,又如此猛烈,舵工们恐怕人手不够,请准许末将带些人出去帮助他们。”
“好,都先出去吧,”陆绎话音刚落,又听见有人大声喊道,“不好了,鬼船来了,要命的来了,快,降下船帆,快,快呀~~~”
“鬼船?”袁今夏重复了一遍,“什么鬼船?”
陆绎自然也听见了,回头看了袁今夏一眼,袁今夏说道,“陆大人不必管卑职,卑职一个人可以。”说着松开手,瞬间整个人跟着船身晃悠起来,冲着陆绎横冲直撞过来。
陆绎略微蹙眉,抬脚便往外走。
袁今夏险些跌倒在地,嘟囔道,“大家都站不稳,凭什么他就稳如泰山?”咬了咬牙,拼着全力跟了出去。
陆绎站在甲板上,见远处飘来一艘大船,船上到处透着诡异的灯火。此时船上的舵工早已慌成一团,有人惊恐地叫喊着,“还降什么船帆?快逃命吧。”紧接着又有人喊道,“能往哪里逃?你就算跳到水里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丧命?碰到鬼船又有谁能幸免?”
袁今夏拼了全力才到得陆绎身前,见陆绎双眉紧蹙,却看不出一丝惊慌,便大声问道,“陆大人,这鬼船是什么?为何如此骇人?”
陆绎倒是知道鬼船的传言。几百年前的后梁,朱友珪弑父称帝,在位期间,群情不附,被朱温外戚朱象先率人击杀。便有人传言出来,说朱友珪当时被杀于这片水域,还说他阴魂不散,不肯投胎,怨气便在此水域徘徊,每隔几年这片水域便会出现一艘鬼船,正是当年朱友珪所乘之船,只要遇上的人,无一避免,皆死于非命。
陆绎自是不信鬼船之说,只是觉得这艘鬼船来得蹊跷,生辰纲刚刚丢失,它便来凑热闹了,这其中是否有关联?
袁今夏见陆绎不说话,只是凝望着那艘鬼船,再听见船上已乱成一团,便大声喊道,“陆大人,都乱成这样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听见袁今夏喊自己,陆绎便扭回头在人群中寻找。岑福看见,挺身出来,冲陆绎点了点头,紧接着冲舵工和军兵们喊道,“大家不要慌,舵工抛锚,军兵们跟我一起降下船帆。”
船帆倒是降下来了,可船锚却像见了鬼似的拼命向鬼船靠近。岑福大声喊道,“大人,船锚不受控制。”
袁今夏跟着喊道,“陆大人,怎么办?”话音刚落,人便猛烈地晃了几下,被风吹得向后连退数尺,慌乱间,看见杨岳向自己跑来,忙大杨喊道,“大杨,你快去照顾师父,扶师父回舱内,快,不要管我,我没事,”见杨岳仍然向自己拼命挣扎,便怒道,“要是师父有何意外,我饶不了你,快回去,扶师父回去。”
杨岳只好停下,转身扶住杨程万,摇摇晃晃地回到舱里。
陆绎思忖片刻,冲岑福示意了一下。岑福明白,便大声喊着舵工和军兵们尽全力控制船锚。
陆绎脚尖点地,纵跃到王方兴身边,问道,“可备有飞爪?”
王方兴不知陆绎何意,大声说道,“陆大人,军中自然有飞爪,可现下却无处使得,也救不了咱们。”
陆绎不理会王方兴的话,说道,“找一个来给我。”
王方兴有些生气,却不敢违坳陆绎的命令,挣扎着去寻了一个飞爪递到陆绎手里,陆绎接过飞爪时,说了句,“王参将倒是有些功夫。”
王方兴一愣,随即被风吹倒,骨碌出很远。
袁今夏见陆绎举动,也不明何意,便爬了几步,大声问道,“陆大人,您要做什么?”
“到鬼船上看看,”陆绎答得云淡风轻,似乎他人皆于恐慌中求生,只有他如在平地一般。
“上鬼船?这可是要命的事,”袁今夏是信鬼神之说的,当下急急地阻止道,“陆大人不可,虽然卑职佩服您的胆量,可是,冲动会害了您的。”
陆绎不理会袁今夏,将飞爪仔细查看了下,扬手就要扔向鬼船。
袁今夏见阻止不得,又想到陆绎刚刚救了自己一命,心道,“他若丢了性命,小爷岂不是要欠他一辈子了?小爷可是最讨厌欠人家人情,罢了,大不了陪他一起死,也算还清了这份债,”想罢大喊道,“陆大人慢着,卑职愿同您一起。”
陆绎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着袁今夏,“你不怕?”
“怕,又有何用?还不是一死?既然左右都是死,卑职愿更加壮烈些,卑职是公门中人,岂能做下那缩头缩尾之事?”
“好!”陆绎应了一声,心道,“便带上她去开开眼也好,”纵身一跃到了袁今夏身边,嘴上说着“你可想好了,”根本没给袁今夏思考的时间,一扬手,那飞爪已抛向鬼船,右手用力一扽绳索,左手揽住袁今夏的腰,一提丹田气,两人便向鬼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