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的儿子出国那年,她刚满五十。儿子临走前再三叮嘱:“妈,您别太操劳了,咱家拆迁分的两套房子和存款足够您养老。钱和房子我都放您名下,等我将来回来,咱再一起生活。”
那时的大妈一边掉眼泪一边点头:“放心吧,妈有数。”
可儿子出国五年了,工作、恋爱、结婚,终于安了家。电话那边,他说得直白:“妈,您一个人在国内,找个伴也好,别顾虑我。”
听了这话,大妈心里百感交集。她想儿子懂事了,又觉得自己老得太快,连儿子都开始操心她的晚年了。
后来,她真的遇见了张叔。
两人在公园认识的。张叔六十出头,身板硬朗,说话爽快。大妈刚开始不太搭理他,可架不住他热络,三天两头买点菜、带点水果往大妈家里送。时间一长,大妈也觉得,这人挺厚道,起码有个说话的人,比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强。
张叔没房子,住的是租来的小平房。他说自己年轻时吃了不少苦,攒了点积蓄,但没儿没女,老伴早走了,日子过得清净又孤独。大妈听着有点心酸,心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图个有人陪么?
两人搭伙过日子后,张叔对大妈是真的上心,家务抢着干,饭菜精心做。大妈也不是个薄情的人,心里渐渐起了依赖。有时夜里醒来,看着屋子里多了个人的身影,心里竟觉得安稳了不少。
三个月后,张叔提议领证。
“咱俩都这岁数了,搭伙过日子也不差这点手续,可领了证,名正言顺,心里踏实。”张叔说这话时,语气是认真的,眼神也透着几分期待。
大妈愣了一下,没马上答应。她低头搅动着手里的茶杯,心里盘算着:自己有两套房子和几十万存款,这事要不要跟张叔挑明?可又一想,张叔对她这么好,心里应该没那些杂念吧?
可她还是谨慎。那晚,她试探着说:“张叔,咱俩要真领证了,我得提前跟你说明白,我的房子和存款都在儿子名下。这些年我就想着帮儿子存点家底,我自己够花就行。”
张叔听了这话,表情僵了一瞬,随后笑了笑:“嘿,我又不是图你这些东西,咱俩好好过日子,管那些干什么?”
可那笑容,大妈总觉得透着点勉强。
第二天一早,大妈醒来时,张叔已经走了。餐桌上留着一张字条,写着几个潦草的字:“有事先回老家,改天再联系。”桌上的菜盘子还没收拾,几片枯萎的青菜叶子贴在碗边,显得冷清又凌乱。
张叔一走就是半个月,电话也没打一个。
大妈心里明白了几分,却还抱着一丝侥幸。她主动拨了个电话过去,接通后那头传来张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哎呀,最近事多,过几天再说吧。”
挂了电话,大妈坐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窗外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像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
她想起张叔刚搬过来时,笑着说:“我这辈子没啥追求了,就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又想起他后来帮她择菜时随口问:“你儿子在国外,那房子和存款都留着给他吧?”
“留着给他。”她那时没多想,随口答了句。
可现在回想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根刺,扎得她心口隐隐作痛。
又过了几天,张叔还是没有消息。大妈终于下定决心,清理了屋子里张叔留下的东西。那几件换洗的衣服、几双旧布鞋,连同他买来的菜刀和砧板,都被装进了一个大袋子。她想,这袋子他要是愿意回来拿,就拿走;不愿意回来,她就当自己从没认识过这个人。
那天傍晚,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大妈拎着垃圾袋走到楼下时,迎面碰上了隔壁的李婶。
李婶笑着打趣:“哟,张叔最近怎么没来啊?你俩不是挺好的吗?”
大妈愣了一下,笑着回了句:“他有事,回老家了。”
可转身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却掉了下来。她抬头望着天,觉得那个灰蒙蒙的天幕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回到家后,大妈把儿子出国前留下的照片翻了出来。照片上,儿子穿着毕业典礼的学士服,笑得阳光灿烂。她看着看着,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了,又像是空了一块。
她突然觉得,张叔的离开没那么重要了。她还有儿子,还有那两套房子和存款,虽然这些东西不能陪她聊天,但至少是实实在在属于她的。
她把照片小心地装进了相框,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那天晚上,她睡得比前几天都要安稳。
或许,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把希望寄托在并不可靠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