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爸妈离婚后的第三个月才知道他们的“二十年约定”的。

那天，妈在厨房里炒菜，我站在餐桌边，翻着爸留下的一沓旧相册。相册的封皮已经有些泛黄，边角被翻得卷了起来。

翻到第三页时，一张泛白的老照片从相册里滑了出来。我捡起来仔细一看，是一张爸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合照。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两人并肩站在山坡上，眉眼间满是笑意。背面用蓝色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1993年，阿梅和我。**”

“妈，这是谁啊？”我扬起照片，故意提高了声调。

妈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锅铲敲在锅沿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她沉默了几秒，关掉火，走到我面前把照片抽了过去，随手塞进围裙口袋里。

“别问了，吃饭吧。”

她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平淡，但我却听见了她话尾藏着的那点疲惫。那天晚饭，我没再多问，可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隐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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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彻底揭开，是在爸离婚后第一次回家看我的时候。

那天，他带了些水果，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旧衬衫，显得有些落魄。

“爸，你和妈为什么突然离婚？”我看着他，忍不住问出口，“你们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根烟，许久才开口：“…其实，我们早就约定好了。二十年，到期了。”

“什么叫到期了？”我愣住了。

他仰头吐了口烟圈，眼神飘向窗外：“当年你妈和我结婚的时候，我心里还有别人。”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你妈那时候知道我忘不了阿梅，但她还是愿意嫁给我。我们约定好，先过二十年，等你长大了，咱们家里的事都稳了，到时候如果我还想去找她，就离婚。”

我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干：“所以你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

他笑了笑，眼底却看不到半点轻松：“也不完全是交易吧。你妈人挺好的，二十年，我对她也有感情，但……不是那种感情。”

“那你现在找到阿梅了吗？”我忍不住追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找到了，她没结婚，等了我这么多年。”

**心里突然涌上了一阵莫名的愤怒和委屈。我不知道这份愤怒是为妈感到不值，还是为自己觉得被抛弃。**

“那妈呢？你就这么放下她了？”我声音抬高，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小玉，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事。”

“不懂？”我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妈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们的约定，她就从来没有后悔过吗？”

爸愣了愣，低下头，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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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忍不住问妈：“你为什么会答应他这种荒唐的约定？你就不觉得委屈吗？”

妈正在洗衣服，听到我的话手顿了一下，水流打在盆里，溅起细密的水花。

“委屈？”她低头笑了笑，语气平静得让我心疼，“小玉，人生哪有那么多对错？我那时候喜欢你爸，觉得他人好，又踏实，能照顾我。至于他心里有没有别人，我不在乎。只要他愿意对这个家负责，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他现在走了。”我咬着牙，尽力压住声音里的哽咽。

她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一片平静：“人这一辈子，总要学会放手的。他走了，也好，至少我自由了。”

**自由？她说得轻描淡写，可我却知道，这份“自由”是用多少年的忍耐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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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离婚后的一年，我几乎没怎么见过他。听说他搬去了另一个城市，和阿梅一起住。我以为他们会幸福，可一年后，他却突然回来了。

那天傍晚，我放学回家，发现爸正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挂着一抹尴尬的笑。

“你回来干什么？”我站在台阶下，语气里满是敌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我：“小玉，我想和你妈复婚。”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我脑子嗡嗡作响。**

“你不是和阿梅在一起了吗？怎么，现在又想回来找妈？”我冷冷地看着他，“你觉得妈会答应吗？”

他抬手挠了挠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我和阿梅……不合适。我们都变了，不是年轻时的样子了。”

“那你早干嘛去了？”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眼眶也红了，“你知道妈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现在想复婚，就能复婚？”

他看着我，低声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妈。这次回来，我想把剩下的日子都用来补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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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爸跪在我家门口，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妈打开门，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

他抬起头，眼圈通红：“晓云，我错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妈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小玉还在长大，她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你要是能改，我就再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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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复婚后，爸变了很多。他不再抽烟喝酒，逢年过节都会带妈出去走走。我问过妈：“你真的不恨他吗？”

她笑着摇摇头：“小玉，人生哪有那么多恨？我这一辈子，最好的年华给了他，现在他愿意陪我走到最后，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突然明白了，妈的爱，从来不是一场交易，而是一场甘愿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