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账床上坐着一个披着红嫁衣的女孩。
阴凉的晚风吹动她的红盖头,我看到一张被烧焦的脸!
1.
「啊——」
我猛的醒来,出了一身的虚汗。
连着好几个晚上做这个梦了,每次都被吓醒。
我下床从衣柜最深处翻出纸尿裤换上。
正想重新上床睡觉,却突然从门缝瞥见灯光。
我悄悄打开一条门缝。
「这次过年回来果果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你信不信我一把火把你那破村子烧了!」
「我当年就是瞎了眼跟了你,一家穷亲戚规矩还那么多。」
是妈妈在打电话。
等她挂断电话后,我走出去。
「妈妈,今年我要去爸爸那过年吗?」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
「我知道你不愿去,我也不想让你去,可你是在那个村子出生的,女孩子16岁过年要进行一个仪式,可保今后顺遂,虽然我也不信这玩意,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对了,你怎么没带红绳啊?」
妈妈看向我的手腕。
「硌的慌。」
「你最好时刻带着,这是你小时撞邪你奶奶给你求的,可别弄丢了。」
我抿了抿嘴,乖乖点点头。
「乖宝贝,回去睡觉吧。」
2.
大年三十前一天,妈妈把我送到村子门口就走了。
姑姑把我领回家,爸爸一家在家里笑眯眯地迎接我。
我打量着许久未见的房子,竟和六年前我离开时没什么变化,只是更旧了。
表哥坐在沙发上,嬉皮笑脸的看着我。
「呦,这不是果果妹妹嘛,长的真不错啊!」
他的眼珠子溜溜转看着我,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去去去,臭小子!果果别理她,看姑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姑姑,我爸了?」
「你爸他啊,和你大爷去给你买大鱼大肉了,你啊!今晚可有口服喽!」
姑姑领着我进了卧室。
这就是我十年前住的卧室,也是我最害怕的地方。
我止不住的开始浑身发抖,低下流过一阵暖流。
我不禁庆幸。
幸亏垫了一个纸尿裤。
姑姑打开床上的包裹,递给我一件睡衣。
我摸了摸,布料很细很滑很亮,还有一阵花香。
「咱房子炉子暖和,你穿这个睡正好,我特意找绣娘绣的。」
「谢谢姑姑。」
「哎呦,跟你姑姑客气什么啊!」
「果果呢?」
外面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是爸爸回来了。
他和大爷拎着大袋小袋布置好餐桌。
红烧肉,酸菜鱼,排骨,粉蒸肉……
全是好吃的,我吃的很香,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
「来,果果,多吃点,明天是大年三十,可是个好日子。」
「对啊,明天你还要进行那个仪式,进行完,咱果果就是大姑娘了!」
可能是有点醉碳水,我干了好几碗大米饭后,头有点迷迷瞪瞪的。
姑姑给我倒了一杯热牛奶。
「果果,累了就回房休息吧,明天事可多了,养足精神。」
我点了点头,迷迷糊糊的回了房间,姑姑还进来提醒我换睡衣。
换完睡衣,我倒头就睡了。
3.
我又做了那个梦,半夜忽的惊醒。
我叹了口气,准备下床去换纸尿裤。
一转头,猛然看见一张瘦削惨白的脸贴在窗户上。
我吓的失了声。
那张脸拿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我别出声,然后用手势让我出来。
我又惊又疑的看着她。
她看出我的疑虑,在窗户上哈了哈气,写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我歪着头看了一会,才辨认出来,她写的是。
「我是妞妞。」
妞妞,是我小时候村里的玩伴。
我套上棉袄,偷偷溜出去。
一碰面,她拉我走了好远,才着急的说。
「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16岁会举办什么仪式,会保佑我一生顺遂吗?我今年就回来过年了。」
「啊呸!什么一生顺遂,他们是要用你的命去洗这个村子的罪孽!」
我皱了皱眉头。
「你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我,脸上充满了凄凉与悲怆。
「我姐姐已经没了,我不想你也要为这个村子犯下的罪买单!」
于是,从她口中,我知道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习俗。
每年大年三十16岁的少女会带上骨簪,披上嫁衣,在一片锣鼓喧天中八抬大轿送进村里的花房以洗清村里一年的邪运,他们称这叫送洞房。
骨簪,是用女儿骨做的,女儿骨是新生女娃的骨头,象征着纯洁,无邪。
至于送进花房后会发生什么,没人会知道,第二天洞房里只会剩一件嫁衣和一个骨簪。
听后,我十分震惊,为什么在21世纪了,竟还有如此愚蠢的习俗!
「今晚村门已经关了,明天早晨你找个时间偷溜出来,咱在这里汇合,我带你逃出去,我在这生活那么多年了,路比你熟。」
我点了点头。
「哦,对了,你换上这个睡衣。」
她从旁边的草丛里拉出一个袋子,拽出一件衣服递给我。
和我身上的睡衣一模一样。
「你身上的这件有迷魂香,所以我从绣娘那偷了一件一模一样的给你。」
我恍然,怪不得前几个晚上因为噩梦都很难入睡,今晚却睡得那么香。
「晚上别睡那么深,保持警惕。」
她叮嘱我完,我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那间花房,不由回忆起那个梦。
那个红衣少女是不是想以梦来提醒我,让我不要来呢?
直觉告诉我这个习俗肯定与她有关系。
我看到房子的灯亮着,心生不祥的预感,把睡衣扔在院里的草丛里,翻墙进去,躲进厕所。
等爸爸来院里的时候,我强装镇定的走出去。
我睡眼惺忪,装作迷糊的问。
「爸爸,你们在干啥啊?」
爸爸勉强挤出一个和善的笑。
「果果,你怎么不在卧室里啊,去哪了啊?」
「啊?我去上厕所了。」
「去上厕所啊,你可真是吓死爸爸了,万一你出了几个事,我该怎么像你妈妈交代啊!」
他们哄着我进了卧室,看着我躺下才离开。
我屏息仔细听,没有听见脚步声,知道他们还在门口守着,没有离开。
一会儿,门响了,有人进来。
我连忙调整呼吸。
那个人在我旁边站了好久,然后拿了个什么东西在我身上比划。
我攥紧藏在被窝里的小刀。
好在他过了一会儿就走了。
「尺寸怎么样?」
「差不多,不用改了。」
我听见姑姑和爸爸说话的声音,还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又等了一会,我偷摸的溜出房间,蹑手蹑脚的走到院子翻出藏起来的睡衣换上。
再次躺到床上,我原以为我会神经紧绷到睡不着。
谁知我很快就睡着了,还睡的很香。
可能是白天吸入太多迷魂香的缘故,我被吵醒时,外面已经是大亮天了。
4.
「嘿嘿,果果尿床坏孩子,丢丢!」
我是被表弟的嬉笑声吵醒的。
我的被子被掀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骚味。
姑姑走进来,把表弟轰走,笑着安慰我。
「没事果果,是不是昨晚喝汤喝多了。」
我注意到她进来时眼里的嫌恶。
早饭过后,他们要去给祖上上香。
「我不去吗?」
看他们准备出门没有带我的意思,我就多嘴问了一句。
「呵,女孩子家家的去什么,不吉……」
大爷还没说完,就被我爸打断。
「果果,你在家带着弟弟玩吧。」
我撇了撇嘴。
真是可笑,嫌我不吉利却又要用我的命去保他们下一年的平安。
不过正好,也给我逃跑的机会。
表弟拉着我去二楼的储物间探险。
二楼很黑,我小心翼翼摸索着。
在黑暗中我看见一个人体模特。
她的身形,身高都和我很像,身上穿着一件红嫁衣。
那件红嫁衣和梦里红衣少女穿的一样。
我明白如果我不逃走,晚上披上它的就是我。
「天耀,我听姑姑说,那个小房间里有奥特曼玩具,你要不去看看。」
天耀眼睛发光的向二楼深处的小房间跑去。
「天耀,你先玩着,姐姐去楼下给你拿好吃的。」
他摆弄着手里的玩具,不耐烦的说。
「行行,你快去。」
我轻轻带上门,并用刚翻到的锁锁住,扔掉钥匙,下楼出去。
妞妞早在昨天的地方等我。
她拉着我爬进一个草洞。
「这是我偷偷割的,没人知道。」
经过花房附近时,几个小女孩在旁边跳皮筋,嘴里唱着童谣。
「月儿弯,月儿圆,月儿似水薄如纱」
「挽发簪,披嫁衣,女儿女儿你别怕」
「齐锣鼓,吹唢呐,喜入洞房迎新年」
儿时奶奶哄睡我的童谣,此时却越听越诡异。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跟紧妞妞的脚步,想抓紧离开这。
小道越走越窄,手背不小心被树枝划出了血。
「快到了,快到了,跟紧我。」
我拼尽全力向前快速爬着。
再见到太阳的那一瞬,爸爸和几个叔叔阿姨面带笑容的看着我们。
「果果,你没有小时候听话喽。」
瞬时,我像跌入冰窖,浑身发冷。
「昨晚你不在卧室我就感觉不对劲了,今天老李又给我说昨晚他家妮儿偷偷跑出去,一想就知道怎么事。」
妞妞的爸爸妈妈拉着她回了家,走了好远还能听到妞妞爸对她又打又骂。
爸爸把我扯回家,和大爷姑父合力把我捆在椅子上。
大爷眯着眼打量着镜子中的我。
「这小妮子长的真不错,还真舍不得把她送出去。」
「行了,你不要命了?」
姑姑过来给我梳妆打扮,表弟在旁边对我做鬼脸。
抹胭脂,挽发鬓,穿嫁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头上的骨簪散发着刺骨的凉意。
打扮完,姑姑把我锁在卧室里,还顺走了我手上的红绳。
「这手链蛮好看的,反正你也用不着了,不如给我吧!你呀,就在这好好待着,你也别想着逃出去。」
屋里很黑,这一天我都没有吃东西,闻着外面飘来的香味,传来的谈笑声,鞭炮声,碰杯声,我感到无比的凄凉。
本来,我应该和妈妈一起,欢欢喜喜吃着年夜饭。
难道我无法迎来新的一年了吗?
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5.
我是被颠醒的。
我坐在轿子里,被绳子困着。嘴里还塞着一块红布。
外面敲锣打鼓,吹着唢呐,热闹的很。
我巡视周围,企图找到锋利的东西。
终于,我发现座位下面是开的,里面有长长细细的铁片。
看来这轿子用了好多年了,村里是不愿花一点钱修修啊!
我蹲下去,把座位掀开,开始用铁片摩绳子。
铁片很锋利,绳子被磨断后,我用手攥着,用宽大的袖子遮掩住。
「新娘到!入洞房!」
尖细的声音响起,我被爸爸拽着下了骄子,被强硬的摁在地上,磕了三下头。
头被撞的嗡嗡响。
我被爸爸推进了花房里。
花房里贴满了喜字,一张红账床在中央,和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我闻到了一股很浓很香的香味,是迷魂香。
我挣脱绳子,使劲掐自己,企图使自己保持清醒。
但我的眼皮还是越来越沉,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我仿佛看见一个红影向我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