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孩子生了!”那天清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开门的瞬间,我被吓了一跳——是我们办公室的小刘,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更让我吃惊的是,他怀里竟抱着一条刚出生的婴儿小毯子,婴儿还在哇哇哭着。
小刘一句话没说,直接跪在我家门口,哽咽着:“王主任,求求你了,帮我说说情!孩子她妈病得厉害,我不能失去这个工作啊!”
我愣住了。那是1996年,计划生育的铁律犹如高悬的利刃,谁敢碰触,便注定家破人亡。小刘是我同事,平日里不善言辞,可干活踏实,妻子已经有两个孩子。可这第三个孩子的出生,却彻底打乱了他的人生。
我站在门口,手足无措。
屋里的妻子探出头,小声提醒我:“别管了,你又不是领导,这事儿沾不得。”我心里明白,计划生育的政策不容通融,更何况,小刘的超生问题早就被盯上了。
可看着他抱着孩子,泪流满面地求我,我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先进来坐坐吧。”我叹了口气,把他扶进屋。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小刘的事,终究还是闹到了单位。
没多久,他的开除通知下来了。
那天,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家都低着头,没人敢替他说话。
领导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政策就是政策,不管谁求情,这事没得商量。”
小刘最终离开了单位。临走前,他只留下一句:“王主任,谢谢你那天收留了我。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
我没想到,这一别竟是二十多年。
时间像流水一般,转眼就到了2020年。我早已从单位退休,儿子王哲也已成家立业。生活平静却也单调,直到那天,家里突然来了个电话。
“喂,叔叔,我是王哲的女朋友,小李。”电话那头是个女孩的声音,清脆又礼貌。我心里一阵欣喜,儿子终于带女朋友回来了。为了迎接他们,我和妻子提前两天就开始忙活,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饭菜也准备得丰盛。
门铃响起时,我迫不及待地去开门。可当我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时,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
“小刘?”我惊得说不出话。眼前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可那双眼睛却让我一眼认了出来。
“王主任!”小刘激动地握住我的手,眼眶红了。他身后站着一个清秀的女孩,正是小李。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女儿李茹,就是阿哲的女朋友。听说两家人要见面,我想着,咱们老同事这么多年不见了,也该聚聚。”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嘴里只重复着一句:“真是巧啊,真是巧!”一边说,一边邀请他们进屋。
饭桌上,小刘滔滔不绝地讲述这些年的经历。被开除后,他回了老家,靠着养猪和种地勉强维持生计。后来生活逐渐好转,特别是女儿李茹争气,不但考上了重点大学,还在大城市找了份稳定的工作。
“没想到啊,王主任,咱们竟然能成为亲家!”小刘端起酒杯,感慨万千。
可我心里却五味杂陈。小刘的开除在当年看似是无可奈何的政策执行,但换个角度看,那也是对他家庭的重创。要不是他拼命努力,或许今天的相聚根本无从谈起。
饭后,我和小刘坐在阳台抽烟。他低声问我:“王主任,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我抱着孩子去找你的事吗?”
“记得。”我点点头,“那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可你帮了。”他看着远处的天,眼里闪着光,“如果不是那天你接纳了我,我可能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那天我回家后,才下定决心好好活着,哪怕再苦再难,也不能倒下。”
我沉默了,心里却涌起一阵暖意。原来,当年的一个小小举动,竟然在他的人生中起了那么大的作用。
几个月后,王哲和李茹的婚礼如期举行。小刘在婚礼上喝了不少酒,站起来致辞时,话语里满是对女儿和女婿的祝福,也满是对生活的感恩。
“感谢命运,让我们走到了一起。”他说着,眼里泛着泪光。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人生真是奇妙。二十多年前的种种,看似是一场无解的困局,却在今天有了最温暖的答案。
婚礼结束后,小刘特意找到我,递给我一封信。信上写着:“王主任,当年你给了我一丝光,我用二十年的努力把它变成了今天的幸福。谢谢你。”
看着那封信,我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流。我们的人生或许无法决定命运的起伏,但却能用真心和善意,为别人点燃希望的火种。
这场亲事,让我更加相信,无论多么难熬的时光,都有可能迎来转机。只要我们不放弃,生活终会给予我们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