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宋洪迈的《夷坚志》里,记载了一桩北宋时,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超自然”案件:
事情发生在当时的首都开封。有一对兄弟名叫赵应之、赵茂之,跟赵宋皇室沾点远亲,勉强算是皇亲国戚了。两人跟本地土豪吴家的少爷关系很铁,经常厮混在一起。
某日,三人结伴去开封城外的金明池游玩,路过一家小饭店,只见这家店虽小,位置也偏僻,可周边却有不少花草竹木疏落有致,里面桌椅板凳也摆放的有整洁有序,三人顿觉这家店有点意思,正好肚子也饿了,就先进去吃个饭。
到了店里,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尤其招待他们的是一个淡雅如兰的少女,眉目动人,声如黄莺,宛然小家碧玉。三人都是血气方刚,富贵风流,顿时就见猎心喜,又见店里只有少女一人忙前忙后,三人更是各种搭讪挑逗。没想到那少女竟落落大方,毫不怯场,甚至忙活完了后还与三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这三兄弟里,吴大少最为俊朗,风度翩翩,少女正青春慕艾,免不了跟吴大少还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交流。正待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时,突然少女的父母、店主人两口子回来了,少女赶紧起身失陪。三人顿觉被浇了一盆冷水,再饮已索然无味,金明池也没心思去了,直接付账走人。
回去后,三兄弟都对那位少女念念不忘,即便短暂一晤,却如空谷幽兰韵味悠长。尤其是自我感觉有戏的吴大少,简直是魂牵梦绕,情根深种。
第二年春天,三人结伴故地重游。谁知里里外外,饭都吃完了也不见那少女踪影。于是忍不住问店主两口子,只听店主人含泪说道:“去年我们有事外出让女儿看店,回来看见她跟三个轻薄男子一起喝酒,就忍不住教训了她几句,谁知道女儿自幼娇宠惯了,被责骂了几句就受不了,没几日就抑郁离世了,门外小坟丘就是她的。”
三人听了惊愕唏嘘,那三个轻薄男子不就是我们?几人做贼心虚,匆忙付账走人。回去的路除了伤心难过,更是内心深深自责,不成想这段美好回忆,竟然害了少女性命。
当天晚上,回到家的吴大少正自默默垂泪,辗转反侧之际,那少女突然推门进来,告诉吴大少自己根本没死,是父母为了让他们断绝念头,故意骗他们的。吴大少又惊又喜,根本没在意这少女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两人积攒了一年的思念瞬间火山爆发,很快就拥抱在一起共赴巫山了。
一连三个月,少女天天晚上来,天亮前就走;吴大少也三个月闭门不出,夜夜奋战,很快就憔悴得不成人形。期间父母来问,只说自己闭门读书。许久未见吴大少的赵家兄弟好奇找上门来,一见吴大少,二人均被吓了一跳,兄弟咋成这副鬼样子了?吴大少忍不住得意吹嘘,将那少女的事跟赵家哥俩道出。
赵家兄弟旁观者清,听了且惊且疑道:“兄弟,那店主人不是都说他家女儿去年就死了吗?你确定她还是人吗?” 吴大少被一语惊醒,顿觉自己浑身虚弱无力、站立不稳,赵家兄弟赶紧架着他就去找当时开封城里著名的捉鬼专家皇甫法师。
皇甫法师一看吴大少就道:“你身上鬼气怎么这么重!我也没办法了,要想保住性命,赶紧往西起码逃三百里开外,兴许还能再活一百二十天,立刻动身。”
赵家兄弟又带着吴大少马不停蹄地一路向西,直到了洛阳才找了家客栈休息。谁知,那少女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到了晚上依然来找吴大少。赵家兄弟急得不行,又差人快马请皇甫法师来救命,并许下重金。
很快,皇甫法师也到了洛阳。只见皇甫法师郑重其事地取出一把宝剑,对吴大少道:“本来你劫数难逃,我这次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今晚你在房中紧闭门窗,待到酉时一过,若有人敲你房门,你千万不要开门,更不能发出声音,隔着门就要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去,若侥幸能刺杀那女鬼,你就有救,若运气不好刺到他人,也只有杀人偿命了。不过反正你都要死了,还不如奋起一击,这是道家逆天改命之术,切记切记!”
吴大少到现在也慌了,听完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手中死死握着宝剑,盯着房门。酉时刚过,果然有人在外面敲门,吴大少立即卯足力气挺剑刺去,只听噗嗤一声,门外那人应声而倒。众人推门出去一看,发现果然是那个少女,已经倒地身亡,血流满地。
店家赶来一看,赫然见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就这么死在自己客栈,慌忙报官。很快官府将吴大少、赵家兄弟、皇甫法师都抓了起来。几人自然把这事原委道出,可如此无稽之谈,本来官府嗤之以鼻,但架不住几人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官府不得已派人去开封城外那家小饭店、少女父母家去核实。
结果,少女父母听闻惊讶道,他们女儿去年已经死了,早已入土为安,怎么现在又在洛阳被杀呢?官府当即挖开坟墓开棺验尸,所有人都惊讶,只见棺木里面没有尸体,只有衣物。
至此,官府才相信被杀的是女鬼,吴大少、赵氏兄弟及皇甫法师最终得以无罪释放。这件女鬼案当时也传得沸沸扬扬,成为一桩奇闻。
以现代人眼光看,这恐怕是一桩被灵异故事所掩盖的杀人案。我们大胆假设一下:
当年那少女被责骂后,不排除是假死,或者只是晕厥,从而被父母认为她已经死了,所以草草下葬了事。
而当少女苏醒后,发现自己被活埋,一定万分恐慌,极力挣扎而出。出来后发现衣服业已肮脏破损,索性就脱了扔回棺材里。因为被父母责骂致有此难,对父母当然怨气难消,索性就趁此机会离家出走,因为少女又把坟墓整理好,掩盖自己复活真相。
少女再悄悄潜回旁边自己家里,随意拿些衣物钱财,轻车熟路没有惊动熟睡中的父母自然不在话下,随即离家出走,从此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而时值深夜,地方偏僻,一切都进行地神不知鬼不觉。
可一个孤身弱女子,死而复生,又能往哪里去呢?想必就偷偷赁屋居住在附近人家。一直到第二年春天,吴大少几个故地重游,被少女看见。
去年那个潇洒俊朗,谈吐风趣的吴大少,此前就对其有好感,如今自己两世为人,又没有父母约束,自然想爱就爱,哪还顾忌什么人情礼法?是偷偷跟着吴大少回家,到了晚上去找吴大少相会。
而吴大少出身富贵,平日就饮酒作乐,也缺乏锻炼,陡然间,跟梦中女神再会,那什么,少年不知精珍贵,夜夜春宵、纵欲过度,自然日渐憔悴。
这少女行为放在现代还可理解,放在当时则委实惊世骇俗,加上古人鬼神思想浸染严重,后面赵家兄弟想当然的就认为好兄弟遭遇女鬼缠身。
而皇甫法师这个神棍老江湖,或许早就猜到少女没死,后面却为贪重金,竟然罔顾人命,定下毒计,怂恿吴大少亲手刺死了那少女,少女死了,吴大少自然也就不用夜夜春宵,身体自然就好了。
这里注意记载中的一个细节:那少女被剑刺死,流了满地鲜血,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呀!可叹这位好不容易冲破了封建礼教的枷锁和道德的束缚,勇敢追求自己真爱的少女,却连自己名字都没留下来,就惨死在自己最爱的人之手,死后还要被诬为“女鬼缠身”的恶名,真是可悲可叹!
月下髑髅草虫鸣,对影空谈野狐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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