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日那天，沈渝还是把齐声声带回了家。
五岁的沈楠，扑进齐声声的怀里对我说：
“你总说很爱我，我想让爸爸多找一个妈妈爱我，不好吗？”
1.
沈楠说完这话时，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像是终于落了地。
没有想象中死心裂肺的难过，我只是收回了正在插蜡烛的手。
在三人的注视下换好鞋，拿上只属于我的东西，走出了沈家。
儿子盯着我的背影，轻哼了一声：“看着吧，她才舍不得离开我和爸爸呢，明天一早就会回来。”
“声声阿姨，快看我和爸爸给你准备的礼物，我挑了好久呢。”
儿子的话从身后传来，我偏过头，便看见齐声声正摸着的机器人模型。
是几个星期前我偶然撞见沈楠组装的那个。
那时，我还以为是沈楠专门为我准备的礼物，一直开心的期盼到了今天。
只是如今，我摸着冰冷刺骨的寒风，告诉自己。
不要了。
机器人不要了。
他们也不要了。
2.
我在寒风了走了很久，久到手指冻的通红，才在电话声中回过神来。
我妹妹和男人跑了，把女儿丢在火车站。
警察联系不到我妹，只能打电话给我。
冬天的日子，安安穿着破烂的凉鞋，瑟缩的蜷缩在警察局的角落里，明明很怕，却又直勾勾的盯着我。
两个小时前，她被亲生母亲丢下。
在这个冰冷的夜晚，和我一样的失去了家。
又在这个夜晚，我们成了彼此的新家人。
办好好过继手续，我把安安带回了沈家。
来送离婚协议书。
当年和沈渝一夜情，沈家本看不上我这样小门小户家的女人，可偏偏我怀孕了。
为了留下沈楠，我和沈渝约定，等到沈楠五岁，便离婚。
沈渝长的好，家世好，爱上他，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放下他，我却用了七年。
到沈家时，齐声声正在准备午餐。
沈楠看见我来，便毫不吝啬的夸奖着齐声声“还是声声阿姨好，做的饭菜这么好看，不像之前那些饭餐，一股寒酸气。”
“阿姨也是第一次做，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沈楠是沈家最小的一辈，很受重视，从小他用的食物都需要从国外空运过来，顶尖的大厨制作。
像我做的饭菜，沈家人是决不允许拿给沈楠吃的。
后来为了为沈楠做饭，我劳心劳累的跟着大厨学习，准备一天一夜，也没得到沈楠的夸奖。
原以为是自己厨艺不行，现在才明白，沈楠只是单纯的讨厌我，看不上我这个母亲罢了。
沈渝回来还要好一会儿，我牵着安安往另一栋别墅走。
有时候，沈楠发脾气不愿意见我时，我便住在那栋别墅。
以前呆在那里觉得伤心，现在到觉得庆幸。
刚迈出去，沈楠突然飞奔过来，一把推倒安安，警惕的看着我
“她是谁，谁允许你带野种回来的。”
我从来没和沈楠提起过安安，他一向不喜欢我提我的家人。
每当我说起时，他会不耐烦的打断。
“有什么好说的，烦人。”
在沈家阶级观念的耳濡目染下，沈楠逐渐觉得，我是个有些丢人的存在。
所以，我也逐渐识趣的不再说。
安安结结实实的倒在地上，却只是低着脑袋，没哭。
我扶起安安，轻轻的拍了拍她摔倒的地方。
冷着脸对沈楠。
“她不是野种，她叫安安，今后就是我的孩子。”
沈楠脸色一僵，愣在原地。
我没管他逐渐发红的眼眶，因为我心里也不好受。
在沈家这些年，我的日子很不好过，沈渝不喜欢我，沈家人不喜欢我，外界更是骂我不知廉耻，一心攀附权贵。
我忍着委屈，忍着白眼，只想沈楠能够平安的诞生。
他没让我失望。
沈楠出生后，开口说话喊的第一个人，是妈妈。
在蹒跚爬步时，最喜欢爬进我怀里，咯咯的笑。
也会送给他最喜欢的玩具。
他是我在沈家唯一得到的心灵安慰，我毫无保留的付出自己一切的爱。
可他长大后，便讨厌我了，甚至和其他沈家人一样的对我嫌弃，贬低。
可能对于五岁的他来说，我今天说的话很伤心。
可他忘了，他这些年说的那些话，对于我来说也一样痛苦。
沈渝还有五天才能回来，我和安安暂且在别墅住下。
安安很乖，会帮我端碗，会帮我整理衣服。
因为她摊上我那个不省事的妹妹为妈妈。
但从来没听她抱怨过，甚至会很珍惜妹妹送给她的平安锁。
即使只值十多块钱。
我想到沈楠刚刚出生时，我也曾送过他一个平安锁，是我去庙里三天三夜拜来的。
他那时最喜欢把玩平安锁上的铃铛，听到铃铛一响，就会咯咯笑。
可不知什么时候，他不在喜欢了。
随意的把它丢进垃圾桶里。
连带着我对他的保佑。
3.
沈楠自从我把安安带回来那天，便很喜欢跑来和安安争宠。
会在吃午饭时，端着小碗过来，让我喂他。
我不理会，只专心的把安安抱在怀里，喂鸡蛋羹。
“不喂就不喂，谁稀罕。”
沈楠气势汹汹的把小碗摔在地上，带着哭腔离开。
转头又憋着气，趁着我不在时，拿石头砸安安。
安安不敢哭闹，直到我有一回帮安安洗澡，才发现淤青。
我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喜欢我，但我会乖的，你可以别因为他送我走吗？”
这是安安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
我很心疼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儿。
可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我出去办事时，我妈来了。
她很少来我这里，怕给我添麻烦。
但知道我和沈楠闹别扭的事情，还特意赶下来。
我妈穿着洗的干干净净的新衣裳，手里拿着特意给沈楠买的礼物。
是她将近三个月的工资。
她知道我在沈家不容易，便想着讨好沈楠，好让我的日子好一点。
沈楠不喜欢我，也连带着我喜欢我妈这个外婆。
他嫌弃的扔掉礼物，一脚把礼物踩坏，大声冲我妈嚷嚷。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这副样子才不配做我外婆呢。”
我妈局促的站在原地，捏着衣角。
齐声声见沈楠不喜欢我妈，故意借此讨好沈楠，弄碎几个我妈带来给我补身体的一筐土鸡蛋。
我妈心疼不已，上前阻止，却被齐声声一把推开。
恰好路过的安安看见。
她冲上去，用脑袋狠狠的撞向齐声声。
沈楠本就对安安积怨已久，借此机会，直接端过佣人刚倒好的茶水，泼向安安。
我赶到医院时，安安正在处理伤口。
也许是知道自己闯了祸，沈楠躲在沈渝后面，窃窃的看着我小声道
“不怪我，是她先撞声声阿姨的。”
我脑门一热，冲上去狠狠的扇了沈楠一巴掌。
沈家长辈全都围上来制止我。
“许宁，对孩子动什么手，就一小姑娘烫伤，沈家有的是钱。”
“就是，楠楠又不是故意的，他还小。”
沈楠是沈家的心尖宠，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沈楠的生母。
自然打不得沈楠，也骂不得。
而我的母亲，还有安安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能钱打发的人。
沈楠捂着脸蛋，像是惊讶于我打他。
又或者是我这些天对他冷淡后委屈的心理，在此刻爆发。
在沈家人的簇拥下，他终于憋不住的号啕大哭着道。
“又不是只有她受伤了，我也受伤了。”
他撩起衣袖，是泼安安时，不小心弄在自己手臂上的烫伤印记。
沈家人顿时心疼不已。
“是啊，许宁，你快看，楠楠伤的也不清。”
“快把院长叫来看看。”
沈楠撅着嘴，委屈巴巴的把手伸过来。
他知道，我平日里虽然会责骂他，但最见不得他受伤。
但凡他有一点的磕伤碰伤，我都会心急如焚。
可现在看见沈楠烫红的印记，我心里只越发担心安安的脸。
没心情安慰他。
沈楠震惊于我的的平淡。
在被沈家长辈抱走时，他像是有预感，也许我再也不会关心他，也不会担心他了。
顿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闹声。
“我要妈妈。”
4.
还好佣人为沈楠倒水时会控制水温。
安安没事，但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我守在她身边，告诉她以后不能这么冲动。
沈宅全是沈楠的人，安安和沈楠硬碰，要吃亏的。
“可是外婆受伤，你会伤心的。”
安安是妹妹的孩子，但也没见过我妈几次，她只从我的嘴里得知过。
我妈妈对我很好，很爱我。
所以她也要对我妈妈好。
因为安安她爱我。
我吸了吸泛红的鼻子，骂她是个傻孩子。
第二天，沈渝的助理来拜访，他说
“小少爷，一直发着高烧，找妈妈。”
我不为所动。
“另一个妈妈照顾他，不好吗？”
这是沈楠亲口说过的。
助理吃瘪，默默的离开。
然后，沈渝来了。
能让他来请我，大概是沈楠闹得太过厉害。
我摸了摸安安的脑袋，起身和沈渝一起去沈楠的病房。
刚进去，沈楠便停住了哭声，委屈巴巴的喊。
“妈妈。”
我坐到他床边，任由沈楠紧紧的抓着我的手指。
他刚哭完，浑身有些颤抖，像是有些害怕，害怕为什么一直疼爱他的母亲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害怕失去我的爱。
“这是离婚协议书。”
本来这种事，我不应该当着沈楠的面。
但此刻，我真的没那么在乎他的情绪了。
沈渝盯着我递过来的文件，身体一顿，好久才说话。
“沈楠需要母亲的照顾。”
他没想到我会主动的提起这个约定。
沈楠满五岁后，我曾提心吊胆过一段时间，每天早上起床，会立马打开手机，看沈渝会不会给我发离婚的消息。
一天，两天。
一个星期，一个月…过去。
离婚信息迟迟不来，我想过，也许是沈渝舍不得我离开。
或许，我付出的五年，在他心里，也是有份量的。
甚至，他也许在乎我。
可从把齐声声带回来那天，我心里的答案，就已尘埃落定。
“他的身份，应该不会缺母亲照顾。况且，齐声声就很好，她有一个不错的家世，对沈楠也好。”
“更主要的是，你也喜欢她，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沈楠虽然才五岁，但能清楚我和沈渝在说什么。
他直坐起来，紧紧的抱着我。
“妈妈，我不要你和爸爸离婚，我不要你离开。”
“就算你和爸爸离婚，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我浅笑着摸他的脑袋，几乎有些残忍的告诉他。
“外婆她是我的妈妈，我认她，你说她不配当你外婆，我自然也不配当你的妈妈。”
“沈楠，说话得作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