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咬文嚼字》编辑部发布2023年十大流行语,排在第九名的是“情绪价值”。
《咬文嚼字》编辑部解释道,“情绪价值”本为营销学术语,如今流行的“情绪价值”则是对人际关系的描述,指的是一个人影响他人情绪的能力。
这个概念,也是十大流行语里影视从业者最熟悉的一个,从年初说到年末。今年的影视作品中,也有一部分满足了观众的情绪价值。比如《狂飙》《去有风的地方》,又如《孤注一掷》《满江红》。
情绪价值很难量化,但能冠以此概念的作品,要么是全民爆款,要么受到圈层青睐,起码要赢得一部分人的共鸣。
今年有哪些作品属于此类,为什么是它们输出了情绪价值?下文细说。
《狂飙》:对抗情绪和阶层跨越虽然是Q1播出的剧,但《狂飙》的影响力毫无意外地持续到了年末。
不久前,影视独舌视频号做了一期名为《2023电视剧收视前三名锁定了》的视频,《狂飙》排在第二位。近百条评论几乎都是为《狂飙》叫屈的。
不论是云合数据给出的百亿正片有效播放,还是豆瓣88万人打出的8.5分,爆款意味着更高的关注,也意味着更多的挑剔。但从年初到年末,《狂飙》捍卫住了自己的尊严。
《狂飙》的成功,本质上是一种情绪代言的胜利。阶层跨越的快感和爽感,为观众带来了难以言喻的乐趣。豆瓣高赞热评里,“做大做强”“一步步成为大佬”等描述占了颇多笔墨。正义战胜了邪恶,邪恶的根由发人深思。
剧中的高启强(张颂文 饰)与安欣(张译 饰),完成了一个双向复仇。最初,卖鱼仔高启强被菜市场管理员欺凌,他借后者力量实现了一次转身。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向着上位者挥刀。先是徐江(贾冰 饰),再是程程(曲栅栅 饰)和泰叔(倪大红 饰)。
安欣拿的不是复仇剧本,而是惩恶扬善。只不过在与高启强对抗的几十年里,他无形之中扮演了一个复仇者。不能说这种复仇是怀揣着私心的,但战友的牺牲,爱人以及正常生活的远离,让他不由自主地建构起了一种对抗情绪。
如果说,《人世间》提供的是亚里士多德《诗学》中所说的“悲悯”情绪;那么,《狂飙》满足的则是观众“不枉此生”的梦想追逐。在高启强身上,大部分人投射的是一种“镜像情感”: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错误的,但他完成了我所做不到的事。
人们总是会将情感代入强者视角,掩盖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去有风的地方》:世外桃源的精神抚慰今年的国产剧中,《去有风的地方》是很特殊的一部。
这部剧播出之前,“慢”这个概念已经很久没人提了。前些年的“慢综艺”逐渐不成气候,日韩已成“大风口”的返乡剧也迟迟没能本土化。但它愣是凭一己之力,将蓝海烧得滚烫。
《去有风的地方》的故事发生在云南大理,大理是网红城市,设施一应俱全。城里人喜欢田园牧歌,喜欢群山怀抱、牛羊遍地;但不喜欢下地干活、孑孓乱飞。只有像大理这种高度商业化、城市化的乡野,放在荧屏上才足够动人。
疫情三年,人们的情绪高度压抑。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成了当代年轻人的主要诉求。即使暂时出不去,看着别人悠哉游哉,也足以抚平生活的创痛。
跟着许红豆(刘亦菲 饰),观众沉浸式游览了大理。鲜花满墙、绿野马场,普洱茶、鲜花饼等种种美味,波光粼粼的洱海与泻满阳光的麦田,以及应嗑尽嗑的帅哥美女CP,一切都那么美好,温暖与明媚穿透荧屏而来。
但生活不能只有田园牧歌。《去有风的地方》不只在扮演“旅行青蛙”,它更是借助大理这个遥远的他乡,让观众重新审视生活本质与欲望沟壑的两难抉择。
是生活在竞争更大、条件更好、衣食住行更方便的一线城市,还是回归压力更小、环境更舒适却收入更少的家乡?这个老生常谈的议题,被讨论出了新花样。
《满江红》:善恶有报的朴素价值《满江红》以45.44亿的成绩,排在今年电影票房总榜的第一位。
这是一部很神奇的电影。这些年来,还没有一部电影如它一般,在网上受到如此多嘲讽——关于导演的、关于主演的、关于拍摄方法的同时,还能成为当年的票房冠军。
一般来说,嘲笑、戏谑和票房、口碑,是完全相反的概念。
但《满江红》就是兼得了。票房胜利代表的是一种“沉默的大多数”的朴素情感。虽然影片整体走的是喜剧风格,但悬疑片类型下包裹的悲壮正剧的底色,仍然提供了一种情绪真实(历史真实与戏剧真实之外的真实),一种“善恶有报”的朴素价值观:
一群好人,为了洗刷英雄的冤屈,甘愿付出生命。
岳飞的追随者们,对秦桧完成的是一场“诛心运动”。《满江红》以一种国仇家恨式的演绎,将复仇内核与主流意识形态平滑地对接起来。比起诛杀秦桧这种刺客行径,让他承认自己行为的罪恶性,或许更契合当前“诉诸于名”的时代性。
中国历史上,有两个人是大众记忆里永恒的伤痛。一是诸葛亮,另一个则是岳飞。“给诸葛亮一万个XXX,能不能北伐成功?”“如果XXX穿越成赵构,岳飞北伐能不能成功?”是知乎上讨论度最长盛不衰的两个历史问题。观众就是喜欢看秦桧向岳飞认罪,就是喜欢看万人齐诵《满江红》,这是群众的呼声。
基于此,影片本身蕴含的酷刑、耻辱、创伤等“邪典”属性被消解了,最终表征为一种大众能轻松接受,甚至为之精神一振的泛主旋律作品。
《孤注一掷》:群体愤怒的现代远征回过头来看,《孤注一掷》仍然可以被视为一个票房奇迹。
点映3日票房破5亿,总票房38.4亿。电影的阵容不算豪华,巨星、大导一个没有;投资也仅仅只有八千万,部分场景肉眼可见的简陋。但它就能揽得观众的青睐,顺便还阻击了《封神第一部》。
为什么?因为它是今年国产电影里情绪价值做得最好的一部。
其他的影片,顶多抓住一个圈层或者一个群体的情绪,而《孤注一掷》则把国民情绪这个概念推向了极致,它开辟了一个情绪价值新赛道:群体愤怒。
这是比群体悲悯、群体自豪更高级的存在,是从“战争国仇”到“诈骗家恨”的转移。现代社会能跳脱出性别、阶层、种族,让全民产生愤怒的题材,并不多。这部电影抓住了。
愤怒是一种力量。或者说,它是最有力量的情绪。这股力量,贯穿在东亚国民的记忆深处。日本的“菊与刀”,韩国的“恨文化”,以及我们的历史伤痕。
这两年,国家对电信诈骗抓得很紧。即使你的手机上没下过反诈APP,肯定也听过、见过类似的宣传视频。不可否认,《孤注一掷》占了题材的风口,但它又不仅仅是题材的胜利。
它将宣传语境后置,让视觉奇观先行。它先写出骗子的猖狂,对罪恶的习以为常,再写了骗子为了实施诈骗的不择手段与狠毒心肠,又写了受骗者,写他们的不幸遭遇,写他们在骗子的“操纵之下”家破人亡。最后才浅尝辄止地说:若是不贪,没有人能骗得了你。
年轻人是抱着看奇观的心态走进电影院的,看完后又会揣着提醒长辈的小心思,拉着爸妈一起去看。基于此,《孤注一掷》就完成了一种“现代远征”。
《消失的她》:婚恋恐惧的时代哀伤今年的国产片中,《消失的她》“网红”属性给得最足。
影片上映前,短视频平台就把概念给足了。又是“看《消失的她》,拯救恋爱脑”,又是“看完《消失的她》,情侣都分手了”。不管信邪的还是不信邪的,都得去贡献一张票钱。
《消失的她》显然是一个概念先行的产物。“话题剧”的说法前几年很流行,指部分创作者照本宣科依托热搜拍剧。这部电影可以算得上是一部话题片:杀妻、骗保、凤凰男、恋爱脑、亲密关系、泰国旅游、女性互助……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在微博激起破亿的讨论量。
集合在一部电影里,话题性拉满了。
《消失的她》满足的,是当代青年尤其是女性青年对婚恋的恐惧。或许大家仍然相信爱情,但对婚姻不抱信心。网上乱七八糟的热点,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婚姻围城的不幸。更不用说,为了吃两性矛盾流量不断推波助澜的无良媒体了。
为了强化这种恐惧,《消失的她》用了互文的手法。男主为了骗保,杀害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而她的闺蜜,为了调查真相,不远万里来到异国他乡,设下了一个请君入瓮的迷局。
一个害你性命,一个还你尊严。这种“爱情靠不住,友谊常青树”的写法,与如今网络舆情中倡导的风向不谋而合。
《九义人》:即时爽感的女性互助不可否认,比起前几部作品,《九义人》不论是量级还是流量都小了很多。但它能以腰部剧的成本成为圈层爆款,根本原因也是情绪价值的胜利。
从豆瓣热评来看,《九义人》有不少瑕疵:滤镜不好看、演员演技扁平、二十五集拖得太长、节奏感不足、大结局稍显草率……
但这些并不能遮盖它的锋芒。
《九义人》的故事的确是简单的,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计划,没有跳脱出惯常的生活思维;主角的隐姓埋名,也有点儿戏。然而这一切在情绪输出面前,都不重要了。《九义人》提供的是一种即时爽感。
比起传统的线性叙事,《九义人》用双线叙事的结构,将“为友报仇”这个概念变得张力十足。七年前遭受苦楚时有多委屈,七年后以牙还牙就有多酣畅。不用等到大结局再抽仇人脸,下一集就给你抽烂,何其酣畅、何其快意。
这比女频重生复仇文/剧的“重活一世”更进一步,不算高级,但很爽。
它还踩中了当前“girls help girls”的主流舆情。诚如网友所说,“原著是写给林奕含的一首挽歌,电视剧更进一步,变成了一首女性主义的赞歌”。
【文/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