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州市武进区遥观镇张家村,村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对中年夫妻在乡间小路上漫步。
到了傍晚,两人中的妻子还会到广场上跟大伙跳一段广场舞,而丈夫就坐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不知在想什么。
每次谈到这对夫妻,村里人无一不竖起大拇指,暗叫一声“好样的”。
这对夫妻就是董玉红和张文平。
别看二人现在每天都能在外面散步,过着舒适悠闲的日子,其实这样的日子是靠十几年的艰苦生活换来的。
因为十几年前的张文平,还是一个不能动弹没有思想的植物人。
农村夫妇创业正忙,意外发生了
1971年,董玉红出生在张家村,从小在村里长大,22岁的时候,进入适婚年龄的董玉红经人介绍,认识了张文平。
董玉红和张文平一见如故,再加上两家人也相互认可对方,于是很快便定了亲结了婚。
结婚后一年,董玉红就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结婚的时候,董玉红和张文平的工作都是在外打工,但是生了孩子之后,两个人觉得打工的收入不足以让家庭生活变得更好。
再加上他们希望在家里陪孩子,所以夫妻二人商量之后,由张文平购买了几台加工磨床,安置在了自家房后的一间仓库里,简单整理之后就成立一个车间,开始靠替别人加工模具创业。
一开始,董玉红害怕创业不成功,还没有辞职,观望着丈夫的生意。
当夫妻二人发现,加工模具的生意还不错,比在外打工挣得多时,董玉红也毅然辞了职,回到家里跟丈夫一起创起了业。
一转眼,5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夫妻二人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孩子也上了小学,家里经济状况持续改善,眼看着幸福的日子就在前方。
此时,一场意外近乎于完全摧毁了整个家庭。
2004年3月份,董玉红因为犯了常年难愈的腰椎间盘突出,正在家里的病房上做着康复训练。
突然,她接到一通电话,电话对面通知她,丈夫张文平出了车祸,正在常州市第七人民医院抢救,希望她赶快来看看。
听完这通电话,董玉红立刻赶去了医院,在那里,她看到早晨出门时还一脸笑容的丈夫,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原来当天早上,发现车间的加工材料不够用了,便早起准备去当地的陶瓷城买一批新材料。
结果在进货的路上,张文平意外遭遇了一辆大型的电动三轮车撞击,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狠狠地撞在地上。
电动三轮车的车主见状立刻逃逸,留下重伤的张文平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还是路过的好心人帮忙打了120,才保住了张文平的性命。
让人觉得颇为不公平的是,此事原本完全可以避免:张文平想要早上去进货,是在路上看到了熟人,好心帮熟人额外走了一段路,因此把进货时间拖到了下午,这才遇到了那辆夺命的电动三轮车。
热心助人,反而在发生车祸后被对方肇事逃逸,这让董玉红感到很愤怒。
但愤怒的情绪也只是一晃而过,在当时,董玉红最在意的还是丈夫的生死问题。
因为伤势过于严重,医生进行了紧急抢救后,张文平仍然命在旦夕,前前后后一共做了5次手术,在重症监护室里呆了一个多月,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但这个时候,张文平已经对外界的任何刺激没有反应,成了人们口中常说的植物人。
医生曾跟董玉红交代过,张文平的情况十分严重,就算抢救过来也顶多是个植物人,希望董玉红好好考虑。
当时董玉红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对医生说:“不管抢救完了之后是什么样,只要能活着就行,一定要抢救!”
果然医生所说不假,抢救之后,张文平已经没有了意识,认不清眼前的人,也没有任何自理能力,每天只能躺在病床上,接受母亲和董玉红的照顾。
此时的董玉红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她不仅要照顾没有丝毫自理能力的张文平,还要面对巨额债务。
欠债三十万,她拒绝改嫁
虽然董玉红和张文平创了5年业,也赚到了不少钱,可是前一阵子,这些钱刚刚被用来盖了新房,事发时,董玉红和张文平的银行账户里总共也只有不到4万块钱。
在重症监护室里一个多月的时间和5次手术,其花费十分高昂,哪怕是没盖房子的时候,倾尽家财恐怕也不够医疗费用。
但张文平重伤不能不救,董玉红因此开始向亲戚朋友和客户借钱。
好在平日里,董玉红和张文平在村里口碑不错,因为注重加工质量,从来不向客户交付次品,所以在客户眼里也是不错的合作伙伴。
靠着平日里积累的这些信义,董玉红很快筹到了手术费用,成功将张文平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但董玉红也因此背上了30余万债务。
一时间,村里人开始传一些闲言碎语。比如,很多人都说董玉红可能很快就会改嫁。
因为张文平出事之后成了植物人,又为了治病背了这么多债务,如果董玉红考虑到自己未来的幸福,完全可能在此时提出离婚,然后改嫁他人。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抛下张文平这样一个负担,孩子也可以留给婆婆照顾,几十万的债务自然也可以不用还。
很快,这些闲言碎语就传到了张文平的母亲耳朵里。
自从儿子重伤住院之后,张文平的母亲就一直心怀巨大的恐惧和折磨,他一方面担心儿子再也醒不过来,另一方面被闲言碎语所提醒,觉得儿媳妇董玉红在这样的家庭中难以活得幸福。
这种巨大的压力,让张文平的母亲不久之后病倒了,这让董玉红本就繁忙的生活更添了一份压力。
不过,张文平的母亲没有要求儿媳妇留下来照顾自己,病倒之后,她看着儿媳妇前前后后忙活,感到于心不忍。
这一天,婆婆把董玉红招到了病床前,跟董玉红说了这样一段话:
“文平本来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现在他变成这样了,这个家没什么指望了,你现在还挺年轻的,要是改嫁还能有个好日子,你也别觉得不好受,别再让那几十万的债拖累了你。”
听到婆婆这一番话,董玉红眼眶马上就红了,她一把抱住了婆婆,一边哭一边说:
“妈,你和文平对我这么好,我是一定要照顾文平的,我嫁过来10多年了,咱就是一家人,借了那些钱也都是我和文平借的,我以后不管怎么累都要还上,你放心,这个家我一定能撑下去。”
面对董玉红的真情流露,婆婆也不由得哭出了声。
在对婆婆做出了亲口承诺之后,董玉红一扫这些时间来的压力,开始着眼于当下。
她想清楚了,无论是债务,还是丈夫,都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但只要有心,足够努力,总有一天这些都可以解决。
植物人丈夫,被她护理到能说话能走路
在普通病床度过了4个月时间之后,张文平被医生允许回家休养,这代表着张文平的病情已经稳定,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另外, 此刻的张文平初步脱离了植物人状态,但全身上下依然无法动弹,根据医生的检测,其大脑活动能力远落后于常人,意识非常模糊。
即便如此,董玉红也已经相当开心,她觉得,丈夫既然在慢慢恢复,那么总有一天可以恢复正常。
回到家里之后,董玉红的生活变得无比规律。
每天早晨四五点钟,天还没有亮董玉红就要起床,帮助丈夫处理尿垫床单等等。处理完了这些,董玉红还要帮丈夫做按摩。
植物人跟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每天会做各种运动,即便是睡眠,全身肌肉也处于可控状态, 可是植物人无法自理,不能靠自主意识活动,一整晚的躺卧之后,全身肌肉很可能处于极度衰弱状态。
为了防止丈夫的肌肉萎缩退化甚至出现坏死,董玉红十分重视,经常按摩一次就会一脑袋汗。
长期卧床的病人还可能会生褥疮,所以董玉红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替丈夫翻一次身,这对于体格不大的她来说十分费力。
早晨花几个小时处理好丈夫的事情,再做好饭喂丈夫吃下,董玉红就要去屋后的车间开始做工作。
因为负债,董玉红没有多余的资金招揽员工,所有订单都要自己一个人做,从早到晚,一刻都不得停歇。
做工之余,董玉红也会频繁地每隔一段时间回到丈夫面前,观察丈夫的情况,帮丈夫翻翻身。
更让人为之动容的是,董玉红几乎每一次出现在丈夫面前,都在跟丈夫说话。
张文平的意识十分微弱,也无法对董玉红的话语作出回应,可董玉红认为,总是跟丈夫说话可以刺激丈夫的意识,谁也说不清楚,未来哪一天丈夫会不会突然回自己一句话。
不知该说董玉红运气好,还是奇迹真的存在,一段时间之后,有一位村民来到董玉红的家里看望张文平。
当时的张文平依然是植物人状态,可是他的眼睛看着来访的客人,突然嘴里蹦出了对方的名字。
这是张文平受伤之后第一次说话,在场的董玉红和客人都惊喜万分——张文平终于醒了!
从出院开始,张文平意识就有所恢复,但是能说出具体的话来,而且还能认出来访客人的身份,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看到张文平的意识逐渐清晰,董玉红有了更多的想法,她想帮助张文平站起来。
董玉红不怕累,在康复训练的时候,她会把张文平背到轮椅上,用毛巾绑住张文平的手和脚,推着他到处走一走,看一看,让丈夫熟悉一下四处移动的感觉,也让张文平习惯坐姿。
渐渐地,张文平习惯了坐在轮椅上,董玉红又开始教张文平走路,他跟婆婆两个人一起把张文平扶在墙壁上,然后一只脚一只脚地教张文平站立和行走。
难以想象,张文平这样一个植物人,竟然就被董玉红和婆婆用这样的方式,一点一点从瘫痪在床,训练到了可以用双脚走路的程度。
后来董玉红带张文平去医院复查,医生看了张文平的情况,再看张文平的病历,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植物人竟然可以恢复到这种程度。
不过目前张文平没有短期记忆,最近发生的事情,无法停留在他的大脑中,但有一点让董玉红仍然抱有一丝希望,那就是当有人问及张文平“妻子好不好”的时候,张文平会回答:“好,很好。”
如果再进一步问张文平“会给妻子打多少分”,张文平会爽快地回答:“100分。”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张文平能够重新获得短期记忆力,又或者张文平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过完后半生。
无论结局是哪种,对董玉红来说,丈夫能够恢复到这种程度,能够每天跟她一起上街闲逛,能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丈夫的恢复情况让董玉红十分满意,但是身上背负的30万债务,仍然无时无刻不压在董玉红的心头。
十年辛劳,连本带息还清三十万
董玉红有一本账本,上面记着所有债主的名字,以及所欠的金额,其中有一部分是亲戚朋友,也有一部分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出事的时候,董玉红四处借钱,也来不及向对方表达诚意和感谢。
当丈夫病情稳定下来之后,董玉红立刻把账本上的债主家全都走了一遍,向对方保证钱一定会还,而且还会还上利息,让对方不要担心,并表达对对方的感谢。
在这个过程中,有不少合作伙伴跟董玉红说“钱不用还了”, 但董玉红不同意,她说借来的钱一定要还,因为借钱是大家的好意,还钱是自己的本分。
就这样,董玉红在自家小作坊里加班加点,除了照顾丈夫和孩子之外,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车间里。对待每一个客户,董玉红都要做到出品精益求精,哪怕有一点瑕疵董玉红都不愿意交付。
6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董玉红已经还掉了将近一半的债务,她所生产的产品质量优秀有保障,而且还钱的时候总是连本带息。
有客户曾经说还了本钱就行了,利息不用还,董玉红还是执着地将利息也还上。这样的行为在村子里一传十十传百,董玉红获得了口碑,也得到了更大的收益。
越来越多的客户听说了此事,纷纷来到董玉红的小作坊下单。慢慢地生意红火了起来,甚至比当年刚创业时接的订单还要更多。
然而,长期透支身体进行工作也给董玉红带来了危险。
一次,在加工模具时,机器出了故障,蹦出的金属零件正好击中了董玉红的左眼。当时董玉红的左眼就睁不开了,可是考虑到第二天客户就要来拿货,董玉红硬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就再次投入工作。
第二天客户来拿货时,发现董玉红的左眼肿胀不堪,便赶紧让董玉红去医院检查。可来到医院后,医生表示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董玉红的左眼视力已经接近失明。
很多人都劝董玉红不用这么拼命,客户也说延迟几天也没关系,不要把身体搞坏了,但是董玉红总是说,干活跟做人一样,说到就要做到。
在这样加班加点的努力之下,2014年,也就是董玉红向众人借款的整整10年之后,她终于还上了最后一笔3万元的借款和利息,无债一身轻。
此后的所有工作收入,都可以被董玉红拿来改善家庭生活,帮张文平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
董玉红的故事引起了媒体们的关注,人们争相表达对她的敬意,不久之后,董玉红登上了中国好人榜,也荣获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
对于这些荣誉,董玉红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只是应该做了应该做的。
2022年,记者再次来到董玉红家中,发现其丈夫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可以帮助董玉红一起干活。
虽然董玉红并不希望丈夫如此操劳,但张文平仍旧执着。
不仅如此,就连董玉红的儿子张宇也因为成绩优异,成功进入部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军人。
当问及未来的生活时,董玉红笑的很朴实。她说她的愿望十分简单,就是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睦睦,这就是最美好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