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的天津评剧院后台，25岁的赵丽蓉抱着高烧的女儿蜷缩在道具箱旁。台上的锣鼓声盖过了孩子的抽泣，她抹去眼泪补好妆，转身又成了《小二黑结婚》里神采奕奕的三仙姑。
这是她人生中寻常的一夜，却暗藏了命运的伏笔——此后四十年，这位评剧名角将经历丧夫丧女之痛，最终以花甲之龄在春晚舞台绽放第二春。
1928年的唐山寒夜，赵家第八个女婴在驴车上降生。父亲赵秉忠看着家徒四壁的窘境，把襁褓中的女儿托给戏班好友：“这孩子嗓门亮，跟着戏班好歹有口饭吃。”3岁的赵丽蓉在《桃花庵》中首次登台，扮演襁褓中的婴儿时尿湿了名角芙蓉花的戏袍，却因临场即兴的憨笑赢得满堂彩。
14岁拜师马金贵那日，赵丽蓉在零下二十度的院子里跪着吊嗓。师傅的戒尺敲在结冰的石板上：“《杜十娘》的悲要往骨头里渗，不是扯着嗓子嚎。”1947年北平解放前夕，戏班解散，19岁的她白天在纺织厂缝补美军毯子，深夜偷翻墙回戏院，借着月光练习《花为媒》的身段。
1953年的初雪夜，赵丽蓉与清华毕业的盛强在后台相视一笑。这位评剧团秘书总在她排练时悄悄温着姜汤，两人成婚时连喜被都是借的。长子出生第37天，盛强被下放劳改，再归来已成冰冷的尸首。抱着遗腹子跪在坟前时，她将婚戒埋入土中：“下辈子还做你的杜十娘。”
十年后，为三个孩子生计，她含泪嫁给小叔子盛弘。女儿出生确诊脑瘫那晚，赵丽蓉典当了母亲留下的玉镯，带着孩子辗转京津求医。七年间，她在医院走廊背完了《杨三姐告状》全本台词，女儿离世当天仍在台上唱着喜剧选段。
1988年央视一号厅，60岁的赵丽蓉攥着速效救心丸候场。小品《急诊》里摔碎暖水瓶的动作，是她连续36小时排练的成果。1996年《打工奇遇》的“货真价实”四个大字，是肺癌骨转移的她瞒着节目组，趴在病床练了三个月的“墨宝”。
最后一次彩排《老将出马》时，巩汉林发现她在幕布里吐血。72岁的老人摆摆手：“甭声张，别坏了观众过年的兴头。”2000年7月，弥留之际的她哼着评剧《报花名》，枯瘦的手仍比划着“宫廷玉液酒”的经典手势。
从驴车婴儿到人民艺术家，赵丽蓉用72年书写了笑中带泪的人生剧本。如今北京评剧院的老化妆镜上，仍留着她的口红印——那是1999年春晚前，她给年轻演员最后的叮嘱：“戏比天大，上了台就得把苦往肚里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