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一回来到沈阳,心里就想着去祭拜爷爷张作霖的墓地。可是,他根本不知道爷爷的坟在啥地方,于是就冒出了到帅府博物馆寻求帮助的想法。
张力馆长可没轻易就信了眼前这个陌生人说的话,为啥?工作的时候,他都碰上过好几个冒充张作霖后人的骗子了。
要是眼巴前儿这人真就是张作霖的后人,帅府博物馆那肯定得热情招待;可要是个骗子,这事儿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张力馆长把来人迎进自己的办公室,让他讲讲1928年6月4日皇姑屯发生的那场爆炸事件。
你想,如果这个张闾实真的是张作霖最宠爱的寿夫人的孙子,那寿夫人肯定会告诉他一些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张闾实对张力馆长讲:张作霖坐的火车爆炸之后,一块飞出来的弹片把张作霖的喉咙给切断了,接着就被小汽车送到了奉天大帅府小青楼,寿夫人就在那儿。
为了不让消息传出去,除了寿夫人和贴身丫鬟之外,其他人都不许进去。张闾实听奶奶讲,张作霖被抬回来后就放在卧室床上了,没说一句话就咽气了,也没留下啥遗言。13天之后,张学良才从关内出发回奉天。
那张学良为啥过了13天才慢悠悠地回奉天?张闾实讲,他奶奶跟他说过:“‘皇姑屯事件’那时候,张学良就在天津,可就是找不着他人。部队都乱套了,是寿夫人出来稳定部队的情绪,还派人到所有可能的地方去找。”
民间有个说法,说是张作霖快不行的时候,知道是日本人干的,就狠狠地蹦出一个字:“打!”不过,张闾实可不这么觉得,他讲,奶奶明明白白地跟他说,爷爷临死前,一个字都没留下。
张力馆长对张家历史特别了解,稍微简短地询问一下,他就差不多能确定,面前这个张闾实是真的。没错,他就是张作霖的亲孙子,张学良的亲侄子。
既然知道来的是谁了,张力馆长肯定会热情地让张闾实参观一下大帅府博物馆。张闾实在参观的时候问张力:大帅府是不是好多建筑都给拆了,咋看起来没多大?
他奶奶曾跟他说:“帅府里大小青楼旁边那时候能驻扎两个排,营房可大了,就连大炮战车都放得下。”
张闾实的爸爸张学浚,也跟张闾实讲过自己小时候的事儿。他说那时候大帅府可气派了,每个孩子都能有一层楼的地儿,各房都是分开过自己日子的,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聚到一块儿。
张学良和他的夫人于凤至老早就单独在外居住了。在张家举办家庭聚会的时候,兄弟姐妹们大多都不讲政治方面的事儿,就“打打麻将”。
张闾实一来,张力馆长心里的一个疑惑就解开了。为啥?坊间一直传着这么个说法,说是日本把沈阳占了之后,张闾实的奶奶寿夫人从日军那儿拿回了不少张家的财产。
张闾实不认同这种说法。他表示,日本把沈阳侵占之后,日本关东军的司令本庄繁真就把帅府里的珍宝财物装满了3列火车运到北京,想让寿夫人或者张学良来接收,可这两人都没搭理日本人。
张学良还让人带话给本庄繁:要是真要还东西,日本就该把东北归还给中国。
张家根本不吃这一套,本庄繁没辙了,只能命令火车开回沈阳。在回去的路上,日本兵就动手抢夺火车上的财物了,等回到沈阳的时候,这三车财物差不多都被日本兵抢光了。
那时候寿夫人一直是住在天津的,她手里没多少财产,都得靠着天津的亲戚帮忙救济才能生活。要是她收了日本人送来的财物,又咋会穷成这样?
张闾实跟张力馆长聊天的时候,还提到了一个已经被历史遗忘的名字:张三义堂。这地方,以前可是管着张家在东北的财富和产业账目的,一直是张作霖的大女儿张首芳在管着。
“九一八”事变之后,张首芳就从沈阳跑到天津去了。她负责管理的张三义堂里张家那些产业,打这起就被日本人给搜刮得干干净净。
张力陪着张闾实参观完帅府博物馆之后,就把这事儿向沈阳市的有关领导汇报了。
领导可重视了。在把张闾实的身份核实好以后,专门安排张力,还有政协文史委主任贾伟志、市台办副主任赵杰、市张作霖研究室主任范丽红陪着张闾实,一块儿到盘锦大洼去拜祭张家的祖坟。
张家的祖坟本来是在海城县驾掌寺那块儿的。1937年开始,这地方就从海城县划到盘山县去了,到了1970年,又被划到现在的大洼县了。
行政区划的名字虽然变了好几次,可张家的祖坟依旧被保护得妥妥当当的。而且,还有不少张家的人还在这儿种地干活,一代一代地生活下去。
盘锦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有个张氏墓园。2000年7月的时候,盘锦市还对这个张氏墓园搞了一次大规模的维修。
新墓园可气派,一进墓园,迎面那块特别醒目的石碑上,刻着张学良亲笔写的“ ”。甬路两边分立着望柱,望柱上还刻有“ ”这样的楹联。
张氏墓园里有11座张氏家族的坟墓,其中规模较大的两座,分别属于张作霖的父亲张有财和二哥张作孚。1912年的时候,张作霖担任中华民国陆军二十七师师长,在安葬二哥张作孚的时候,他把这两座坟茔重新修整了一下。
在先辈的墓地跟前,张闾实眼睛里满是热泪,嘴里不住地小声念叨着。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吹来一阵山风,差点就把点着的蜡烛给吹灭了。陪着的几个同志和张闾实一块儿捡了几块小石头压在香炉里,免得香炉被风给刮倒了。
张作霖的孙辈这是头一回过来给祖父扫墓。张闾实把一瓶酒打开,把酒洒到张作霖的坟头上,然后细细地摩挲着张作霖的墓碑,老半天都不舍得松开手。
张闾实在爷爷的坟前朗读了自己亲手写的祭文。这篇祭文写得很长,字里行间满是他对爷爷遇难的痛惜,对那段国恨家仇以及数千万同胞惨遭残害的愤恨,句句都饱含血泪。
祭文的末尾,张闾实这样写道:“对中华民族来讲,这段历史让人不忍回顾,国耻我们绝不能忘。过去满是伤痛,所以我们得时刻保持警惕,还要正告日本右翼那帮人:你们可别执迷不悟,伟大的中国人民可不是好欺负的!”
祭拜完后,张闾实他们就开车回沈阳张氏帅府博物馆了。在那儿,他接受了赵杰和范丽红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采访,聊起了张家后人在台湾的生活状况,还有家族里一些很少有人知道的故事。
采访刚开始,范丽红拿了本日本出版的《不可公开的照片》送给张闾实。这书里明明白白地记录了日军炸死张作霖的整个过程。看着这些照片,张闾实的眼睛又湿了。他讲自己是张家的后人,对那段历史有解不开的心结。
张闾实对范丽红讲:“皇姑屯事件,我上二年级的时候,在课本里头第一次知道这段历史的。台湾的教科书对这事儿记载得不多,可我还是觉得印象特别深刻。”
说到张家,“西安事变”那可是个怎么也避不开的事儿。张闾实讲,张学良在家人跟前儿从来都不提“西安事变”,可他对自己做过的这件了不起的事儿,从来就没后悔过。张学良还亲口说过:“要是历史再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干!”
那“西安事变”之后,张学良为啥要亲自送蒋介石回南京?张闾实表示,张学良这么干,是为了救全家人的命。
宋美龄承诺过的,只要张学良亲自把蒋介石送回南京,她就会保证张家的安全。在张家人看来,张学良这是拿自己后半生的自由,去换整个家族活下去的希望。
在台湾好多人看来,张学良就是让国民党失去大陆的“叛将”,他的家人也因此饱受歧视和冷遇。没有亲身经历过,就体会不到张家孩子成长过程中遭遇的心酸和迷茫。
张闾实1962年生于澳门,1967年就跟着家人去台湾生活了。打小,他就跟张家的其他孩子一样,家里大人要求他们得谨小慎微,别乱说话,也别瞎问问题。
所以,他那显赫的家世没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的日子,反倒让他隐姓埋名,还经历了家族分崩离析的坎坷。
张闾实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才晓得自己是张作霖的孙子。那时候,张闾实偶然在一本课外书里看到张作霖被日本鬼子炸死的事儿,他发现书上张作霖的画像和家里挂着的一张老照片上那个穿着军装、拿着指挥刀的老头儿长得那叫一个一模一样。
这时候,母亲才跟他说,那个手里拿着指挥刀的老人就是他爷爷张作霖。
后来,张闾实的身份到底还是被老师和同学们知晓了。同学们都排挤他,称他是“叛将家的娃”,是大土匪、大军阀的孙子。
就连老师讲到历史课里“西安事变”那部分的时候,都会把张闾实撵出教室,让他到操场罚站。后来张闾实问同学老师讲了啥,同学就说你还是别听了,听了会难受的。
“叛将之后”这个标签缠上张家人好长时间了,把他们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张闾实年轻的时候结识了一个空姐,两人处得可好了,哪知道后来这空姐发现他是“叛将之后”,立马就跟他掰了。
张闾实在台湾受了不少歧视。有一阵子,他连工作都找不着。只要别人知道他是张学良的侄子,就会怪声怪气地讲:“你是张学良的侄子,还用得着工作吗?”张闾实满肚子委屈,只能回家把自己关在屋里偷偷掉眼泪。
在张闾实的印象里,张家人的日子一直过得挺辛苦的。为了生活,他父亲到台湾之后做过建材生意,也开过饭馆,可从来都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张闾实打小就没过上少爷的日子,过得,连普通工薪家庭的孩子都比不上。
张闾实到台湾之后,和大伯张学良见面的次数很少,毕竟张学良不能随便见外人嘛。
张闾实一年就只能见张学良一回。每次见面的时候,赵四小姐都会亲自到厨房去,做她特别擅长的英国烤牛肉和沙拉给张闾实吃。张闾实到现在都还记着赵四小姐做的冰激凌,那可比外面卖的冰激凌好吃太多。
在张学良80岁那年的圣诞节,发生了一件让张闾实印象特别深刻的事儿。那天张闾实到张学良那儿去过圣诞。半道上,张学良要去二楼的洗手间,张闾实就打算扶着张学良上楼。结果张学良没接受张闾实的好意,还对他说:“咱张家的男人可不能让人扶着走。”
张闾实一辈子都记着这句话。他心里明白,大伯这是在提醒自己,张家的男人不管多苦,都得咬牙撑下去。打那往后,他就把这句话当作家训,也传给自家的孩子们了。
张闾实的爸爸张学峻到台湾之后,在台北开了个贸易公司。可这公司开得不顺当,基本赚不到钱。就因为这样,张闾实他们兄弟姐妹五个人,全是靠自己边打工边读书才把学业给完成的。
后来张学峻把贸易公司关了,开了个馆子,这才挣了点钱。可是好景不长,张学峻中风病倒了,馆子也只能转让出去了。
张学峻中风以后,心里特别盼望大哥张学良能来看看自己。可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吧,这个想法就一直没能成真。这事儿也就成了张学峻这辈子最后的一个遗憾。
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张闾实还聊到了他五叔张学森小时候的一些好玩的事儿。
张学森是张作霖的第五个儿子,打小就特别淘气。在他八九岁的时候,瞧见父亲每次从大帅府的仪门那儿经过,守仪门的卫兵都会立马立正敬礼。他觉着这事儿很有趣,于是就老在仪门附近跑来跑去的。
有一回,张学森故意把卫兵的枪给碰倒了,枪刺就把他脚面划了一点皮。张学森耍起赖来还骂卫兵,没成想这事儿把张作霖给惊动了。
张作霖搞清楚状况之后,那叫一个气,直接把军鞋一脱,就把张学森给摁倒在地上了。当着卫兵的面,拿着鞋底就狠狠地抽了张学森一顿,还立马让张学森给卫兵赔礼道歉。打这事儿之后,张家的仪门又多了个名字,就叫“教子门”。
张学森后来在美国的一家航空公司工作。张学良和赵一荻晚年在美国生活的时候,他们的起居都是张学森照料的。1990年,张学森回到大陆,还得到了邓小平的接见。
张学森的女儿张闾蘅现在是全国政协委员、香港立法委员。她有个儿子叫黄大炜,在香港可有名了,是个音乐人。
“故乡”这个词,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张闾实心里一直惦记着,可又觉得特别遥远的地方。
寿夫人生前,不止一回地跟张闾实说起以前在东北的日子。她告诉张闾实,东北可美。在东北,能在冰天雪地中坐着马车到处跑,还有特别好吃的大锅菜,冻梨也超美味,另外还有那种从南方运过来的小橘子,别看它小小的,但是甜得很……
长辈们对故乡的记忆老是触动着张闾实,他常常想象故乡是什么样儿的。可在大陆这边,大家对张家人会持什么样的看法?
这个问题老是缠着他,害得他一回又一回放弃了回乡的想法。要知道,他父亲张学浚在快要咽气的时候,可是一个劲儿地盼着儿子以后能代他回故乡去看看。
张学良去世之后,张家不少在海外的亲戚就开始陆陆续续回国寻根,张闾实也有了回东北祭拜爷爷的念头。
2007年3月,借着一个港商团到东北考察的机会,他才踏出了回故乡的第一步。张闾实从台湾到香港,再从香港经武汉到长春,最后回到了沈阳。故乡越近,张闾实心里就越紧张、越激动。
祭拜了张作霖之后,张闾实心里就冒出来一个想法:他一定要写本关于张家历史的书,把真实的张家展现给大家,还有“九·一八事变”之后张家人的人生轨迹也告诉大家。
打那之后,张闾实就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在沈阳、西安、北京、上海到处跑。他一边去考证历史,一边跟在大陆的张家后人相认。
2009年的时候,张闾实和他的夫人一块儿回到沈阳安家。没过多久,辽宁省政协文史委员会就聘他做副主任级巡视员。这个说话带着台湾口音的老人,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当个东北爷们儿。
他讲道:“张家的后人,都快80年没人回东北老家了。沈阳这地儿,对张家人而言,可能满是伤痛。不过,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我已经不觉得哀伤悲痛了。于是我就打算把张家的后代再带回沈阳,让自己彻彻底底成为沈阳人。”
张闾实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还有母亲口述的张家六十年家族兴衰的那些事儿为背景,把自己回归大陆当作线索,在书里讲了张作霖、张学良不怎么被人知道的故事,还讲了张家后人在大陆、香港、澳门的传奇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