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出新文字,贴一篇旧文,以做纪念。)
七七事变,就像一个大舞台,各种矛盾冲突,都在这个舞台上演着。中日之间的矛盾,南京北平之间的矛盾,二十九军内部的矛盾,矛盾复杂尖锐,不用加工就特别有戏。
已经有多部文艺作品用艺术的手法给二十九军各高级将领画像,比如长篇小说《卢沟桥抗战》、电影《七七事变》等等。说实话,我对这些作品中对各高级将领的塑造特别不能苟同。就因为这个不能苟同,激起了我的不吐不快。
在这场大戏中,在各种矛盾纠葛中,身处事变中心的各主要将领,到底都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一)
作为华北地区最高军政长官的二十九军的军长宋哲元,是民国那种半割据状态的地方实力派,说难听点也可以叫新军阀。既不容日本人侵略,又要借日本人之力跟蒋记中央政府要价;既不想中央军染指,又要背靠中央政府跟日本人抗衡,这是他生存的法则,是他周旋在南京和东京之间的指导思想和行动指南。所以在事变的多数时间里,抱和平幻想,与日本人妥协媾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成为其既定的套路和必然的选择。这样的操作令人气愤。但从始至终,宋守住了底线,没有出卖领土主权,这是要给予肯定的。
在事变初期,他多次误判敌侵略行径,坚拒中央军北上,又听信汉奸的花言巧语,在和与战之间左右摇摆,打打停停,贻误了不少战机,给最终平津的失守埋下了祸根,引起全国人民不满。好在经过了整整二十天的摇摆不定后,到了最后(7月27日)关头,他终于猛醒过来,旗帜鲜明地发表了守土抗战的通电,与全国军民达成了共鸣,这又是令人振奋的。
在各种有关的文艺作品中,除了细节上的演义差别,对宋哲元的塑造没有大的失实。万幸。
(二)
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两将军,除了以壮烈的牺牲极大地唤起了全国军民的敌忾之气,二人的历史也充满了辉煌。佟麟阁曾是察哈尔抗日同盟军第一军的军长,赵登禹曾首开喜峰口大刀杀敌的纪录,对抗战都有不可磨灭的功勋。对于二人的壮烈殉国,在艺术舞台上肯定要浓墨重彩地给予表现,虚构一些情节以达到悲情的效果,增加一些篇章以讴歌烈士的忠义,是应该的,必须的。但同时也要注意,七七抗战,不是二人的高光时刻,二十九军的行止,二人不是主要决策者,和与战等各种错杂的矛盾纠葛,二人不是关键人物。在文艺作品中,亦应尊重历史真实,表现时不能太过于拔高。
想说又不想说的一个情况是,对佟赵二人在七七事变中的地位与作用,有些文艺作品中的塑造是夸大和失实的。从表达仰慕英雄的角度去看,可以理解,但从治史的角度去看,则应给予区别。
(三)
围绕和与战,因受日人及汉奸的挑拨与蒙蔽,也伴随私欲的膨胀,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扮演了一个令人失望的“和日派”角色。二十九军之所以和战不定,宋哲元之所以左右摇摆,张自忠的从中掣肘起到了很不好的作用。其并不仅仅只是在7月28日才表现得令人失望,亲日“四大金刚”之名早在事变之初即已为圈内人所共知了。在整个事变期间,张从始至终没有值得肯定的地方。
但张自忠知耻而后勇,浪子回头,幡然悔悟,在得到蒋宋的宽宥后,誓雪前耻,英勇杀敌,最终血洒疆场,为国捐躯,成为千秋英雄。
盖棺论定,本着为贤者讳的出发点,在文艺作品或面向大众的宣介文章中,对其在七七前后的表现,适当回避,绕过去不说为好,或者淡化处理,一笔带过,但不能像很多粉丝那样找各种理由为之洗地,更不能像有些作品那样罔顾史实颠倒黑白。这几十年关于张自忠在事变中的种种争论结果表明,越洗对其越不利。
(四)
在卢沟桥事变这出大戏中,曾慷慨悲壮对守军出言“卢沟桥即尔等坟墓”的三十七师师长冯治安,当之无愧是正一号的主角。这是因为;1.冯抗日态度最坚决,是南京方面高级密探口中的“强硬主战派”,是日本人眼中独一无二的“顽固反日派”;2.冯是宋哲元离军时始终一贯的代理人,而在事变的多数时间里,宋恰恰不在军中;3.卢沟桥是冯三十七师的卫戍之地;4.冯是事变中7月16日秘密下达的作战命令中明确的二十九军的对日作战总指挥(关于这四点,笔者写有专文,这里不展开)。
从事变开始后南京与二十九军来往的密电和中共中央7月8日通电的字里行间,亦可看出冯在这场大事变中所担当的角色。
上图系事变发生期间某画报刊发的图片。从画面中人物排列的布局和文字介绍的微妙不同,同样可以清晰看出冯治安在事变中所居的地位。
但几十年来,在已经上映和出版的有关七七事变的文艺作品中,冯治安被忽略了,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次要人物,这显然是有欠公允,也有违历史真实的。
要写江桥抗战,你就绕不开马占山;要写一二八抗战,你就绕不开蔡廷锴。同样的道理,既然要写卢沟桥抗战,怎么可以绕开冯治安!
(五)
历史上有一个臭名昭著的《秦土协定》,其中的土,是日本战犯土肥原;秦,就是时任二十九军副军长并代理察哈尔省主席的秦德纯。
《秦土协定》是写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不管这是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也不管他有着怎样的忍辱负重,但协定毕竟是由他和日本人签订的,所以无论怎么说,他秦德纯都难辞其咎。
但一码归一码,在卢沟桥事变的全过程中,秦德纯扮演的是仅次于冯治安的正面角色。在宋哲元被日本人和汉奸压迫,为避风头而离开北平后,整个二十九军的对日交涉,是由宋哲元委托的秦德纯全权负责的。在交涉中,秦始终站在大局高度,坚持强硬立场,据理力争,没有半点妥协。事变发生后,又秉承南京中央旨意,折冲樽俎,积极应对,表现出了足够的睿智与应有的担当。
但不知怎的,同样令人遗憾的是,作为在事变中差不多与冯治安并列的重要人物,秦德纯也被各相关文艺作品严重忽略了,这极不公允。
(六)
除以上各高级将领外,二十九军的师以上干部,总参议张维藩、前总参议萧振瀛、参谋长张樾亭、一四三师师长刘汝明、骑兵九师师长郑大章、冀北保安司令石友三等,或手中没有兵权,或事变时不在战地,或表现欠佳,或影响不大,都算不得重要角色,这里略去不说了。
有关文艺作品中,对副参谋长张克侠、一一零旅旅长何基沣在卢沟桥事变中的地位与作用拔得比较高,小说中甚至把张描绘成宋不在军时的代理人之一,这就有点过了。张、何先后成为我党秘密党员,并在淮海战役中率军起义,为取得战役第一阶段的胜利创造了条件,为人民的解放立下新功。二人在七七事变中也分别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但卢沟桥不是贾汪,这时的他们,还没能走到舞台的中央,还不是主要角色。
一己之见,不一定对,还请各位批评指正。
(正文完)
附:每当宋离军后,为什么不把兵权交给副军长或参谋长,而要交给一个师长?
旧军队中的副职,是一个挺尴尬的角色。军长离队后,兵权不交给副军长而交给主力师的师长,这在当时是再正常不过了,特别是在西北军这样以“私”著称的军队中,就更是如此。
副军长秦德纯先后毕业于保定军校二期和陆军大学六期。原是直军王为蔚部将,后继王任河南保卫军第一军军长,是北伐时期投诚加入西北军的。对于西北军而言,秦是外来户,所以虽身居高位,又进入到了二十九军宋、张、冯、秦四人核心的小圈子,却始终是一个高级幕僚的角色。这支封建色彩极其浓厚的二十九军的兵权,是不可能交给秦的。在事变前和事变中,秦的主要职责,是以宋哲元全权代表的身份对日交涉。
副军长佟麟阁是十六混成旅出身的西北军嫡系,而且是冯玉祥手下第二层骨干十三太保之一,早在北伐战争中即已是二集团三十五军的军长。其治军、打仗的功夫都不差,人品也好,与宋的关系也不错。但由于没能参加二十九军的早期组建,而是半路(后期)加入,所以虽身为副军长,却并没有更多参与军中决策,甚至连二十九军实际的核心领导层也没能进入。因而在宋离队期间,佟不可能代其掌军。
至于参谋长,就更不行了。旧军队中的参谋长与我军的参谋长不同,其更多体现的是一个雇佣角色,西北军中的参谋长尤其如此。而且从军队编制上说,军这一级的参谋长不论军阶还是军级都低于师长,因而在宋离队期间,是绝对不可能由参谋长执掌虎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