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历史罕见的严寒天气,我团奉命穿越——陈启军戎马祁连25

绿拂晓 2024-02-12 08:55:19

作者:陈启军

“三打”何家庄

何家庄位于民乐县东南祁连山北麓,是一个居住着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1974年冬,师结合野营拉练,在这里组织师团首长机关带部分实兵的反空降演习。师指挥所开设在张家沟湾西南侧的山沟里,当时我们165团的宿营地在民乐县杨坊公社,两地相距30多公里。反空降命令来得突然,时间紧迫,魏团长和孔昭玉副政委带我到师指挥所参加作战会议受领任务。

当我们三人来到杂草丛生的师指挥所沟脑时,距开会时间不到 10 分钟了,指挥所就在可以看见的沟底水磨房,但沿着坡道走下去,也要15分钟到20分钟,无法按时到达。军情紧急,容不得多想,年轻力壮的孔副政委一边请示团长让他先下去按时报到,一边拉着我瞅准一处没有树丛的地方,快步如飞地到达沟底,按规定时间赶到师指挥所。

按师里划分的作战任务,我们165团负责歼灭何家庄地域空降之敌。演习进展顺利,实现了师团首长的决心意图。只是参谋长王必先在何家庄指挥部队三次围歼空降之敌的战法颇受争议,师机关有人戏称165团“三打”何家庄。但王参谋长有他自己的理由,认为这里地形复杂,有利于空降之敌隐藏,必须反复清剿,才能干净彻底地将其歼灭。魏团长为他的参谋长解围说:“仗已经打胜,王参谋长指挥有功,不能责怪胜利者。”

演习结束后部队就地在张家沟湾驻训休整。兰州军区战斗歌舞团来到一线慰问演出,军区高原服务队也赶来为官兵慰问服务,帮大家缝补两膝和两肘部位的制式补丁。魏团长和服务队的同志开玩笑说,先给孔副政委和陈参谋补上补丁,他俩从山坡上冲下去时扯破了衣服。

张家沟湾这个地方野鸽子特别多,很多人家都建有相当于二层楼房高的鸽子楼,用来招引鸽子成群结队栖息,以便积攒鸽子粪。鸽子很便宜,8 分钱一只。为庆祝演习取得成功,炊事班买了很多鸽子,精心准备了一顿美味可口的鸽子宴,每人一只,大家美滋滋地吃了一顿。那个既鲜又香的鸽子肉、鸽子汤,至今想起来还令人口馋。

严冬穿越大马营滩

1975 年冬,我国北方出现了历史罕见的严寒天气,河西走廊的温度跌破零下 25 度。12 月上旬,19 军结合野营拉练,组织55师在山丹二十里铺地区进行“陆军师对立足未稳之敌进攻实兵战术演习”。我当时正在作训处帮助工作,缠着陈处长要求回团参加演习,经受锻炼。

我于8日上午,搭乘由工兵处温德喜处长带队的军工作组那辆解放牌大卡车,前往165团驻训点永昌县祁连山下的新城子。司机按照规定和要求,撑起蓬杆、搭上盖布和伪装网,在车厢生起火炉。经140多公里一路颠簸,中午时分到达目的地,正赶上部队集结。

上级命令全团当日12时出发,昼夜兼程85公里,第二天拂晓赶到山丹县花寨子占领进攻出发阵地。另一支演习的主力是163团,同时奉命从永昌县红山窑出发,昼夜兼程100公里,与我团分进合击立足未稳之敌。杨志成股长及陈杰、李敦毅、隋元昌、张绪胜、赵善民等作训股战友欢迎我在关键时刻归队,股长分配我在演习中负责起草战斗命令、指示、通知、通报和上报“战况报告”。

新城子作为山丹县的一个公社所在地,荒僻简陋得令人难以置信。几乎和其他普通村庄没有什么区别,稀稀拉拉地坐落着几排土坯平顶房。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肯定不会相信它是公社所在地。

那一天异常寒冷,部队还没出发,老天就下起了雪,祁连山已被大雪覆盖,整装待发的官兵们不停地在地上跺动着双脚。隋元昌参谋带领侦察排先于大部队出发,侦察探路。开进带战术背景,一路上要防敌空中侦察、空炮火力袭击和原子化学袭击。指挥员要根据所遇到的各种情况,临机指挥部队做出相应处置。其中最令人刻骨铭心的当属穿越大马营滩草原,它是山丹军马场的夏秋季草场,也是这次行军路上最艰难的路段。

隆冬季节,牧群早已转移到冬窝子去了,空留茫茫草原。当时的大马营滩草原正遭遇着有气象记录以来罕见的寒流袭击,我们经过的当天又风雪交加,大风裹着密集的雪片刀子般向官兵们扑来,呵气成霜,滴水成冰,驼色毛皮帽凝结着冰霜,队伍里个个都是白眉毛、白胡子。为了防止冻伤,中途特意安排 5 分钟休息,参谋长王必先让大家添加随身携带的衣物。我迅速摘下皮帽子将一条毛巾折叠起来从脖根向前拉紧护住双耳,拉上护鼻戴上口罩,只几分钟口罩就冻成冰坨,无法使用。官兵们不惧严寒,顶风冒雪,向着预定目标,行走在大马营滩草原。

跟随部队指导的军工作组季志民参谋,站在路边,望着即将走出大马营滩的165团官兵,眼噙泪花十分动情地说:“多么好的部队!多么了不起的兵呀!有这样战胜一切艰难困苦的拼命精神,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哪有打不胜仗的道理。”

晚上八九点的样子,我们走出50多公里的大马营滩,到达有人烟的大马营村、石泉子村一带。团里安排大休息,让官兵们吃干粮,检查武器装具,小结讲评行军情况。当大家从挎包里掏出饼子、煮鸡蛋,拧开水壶时,一个个惊呆了,干粮和水都冻成了冰疙瘩。王云先副团长望着饥渴难耐的官兵,沉思片刻,铿锵有力地鼓动道:“同志们,气温降到这个程度是我们没有想到的,眼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红军长征途中经历了那么多艰难困苦都能过来,这点寒冷算得了什么,胜利就在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随即召集营连指挥员开会,要求炊事班立即烧火做饭,让官兵们抓紧吃一顿热乎饭,为下步行动聚集能量。官兵们到达村子后,虽然又冻又饿,到处黑灯瞎火,仍然严格遵守群众纪律,有序进入民房。当地老百姓淳朴善良,将官兵迎进家中,腾出热炕让大家休息,并帮助炊事班烧水做饭,亲如一家。记得陈杰、张绪胜和我进到一个只有一间住人房子的两口之家,炕上铺着一张炕席和一床破旧的被子,两口子热情地腾出热炕让我们坐上去取暖。最后还是在我们坚持下,才他们坐一头,我们坐一头。

团里决定夜里 12 时从大休息点出发,以奔袭的速度,于天亮前赶到上级指定位置。官兵们体力得到恢复后,人人摩拳擦掌,个个跃跃欲试,在夜幕掩护下,于漫天飞雪中一路狂奔。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响声,此起彼伏,似乎在为英雄的队伍伴奏壮行。

行进的队伍中不时有干部骨干替生病和体弱的战士扛枪,有的一人身上背几支枪。9 日清晨 5 时许,天还没放亮,全团到达上级指定的进攻出发阵地——位奇公社花寨子村。

花寨子算不上山寨,但地形比较复杂,易守难攻。村民集中居住在一处地势较低的平地。四周是高出村子的台地,周围有雨水常年冲刷形成的沟壑,给部队隐蔽集结提供了地形条件。团里要求各营连及时派出对空观察哨,除炊事班外,所有人员进入进攻出发阵地修筑掩体。

团指挥所开设在一处较宽阔的沟岔里,由我和陈杰值班。因天气严寒,每班一小时。当我打算脱去胶鞋换上毛皮鞋时,双手竟麻木得不听使唤,鞋子怎么都脱不下来。

冻僵双手的有线兵,无法将电话线压进电话机顶端的接线柱里,只好低头用牙齿咬住被复线,手腕摁下线柱将线送进接线柱内。但无论怎么摇动手柄,都无法接通总机。

杨股长给陈杰打着手电让他给师里起草只有一句话的电报:“165 团今日 5 时到达指定位置。”陈用冻僵的手费了好大劲才写成这份电报,但无线电台向指挥所报告无法与师里沟通。这时我们才搞清楚当时的有无线通信工具在极寒条件下均丧失功能。后来通过搭接地方杆线,才与师取得联系。

派往各营连检查部队的机关干部也纷纷向团里报告,地冻得太硬,无法构筑工事,十字镐挖在地上只能溅起一个小白点。有的战士虎口震裂流血,有的将镐把挖断。恰在这时,副师长陈超率工作组前来检查,看到眼前的情景,十分严肃地批评团指挥员说:“严格训练,严格要求,要严之有度,严之合理,不能非战斗减员。”要求除值班分队和值班火器外,迅速组织部队进入民房待命。

当我跨进一家民房时,发现先于我们进到房间的战友正围着火炉取暖,直政股干事杨忠有双手捂着脸庞边揉搓边说,今天是我平生遇到的最冷天气。这话被刚进屋的王必先参谋长听到,他插话说:“不要说你们没有见过这么冷的天,我长40多岁了,也没经历过这么严寒的天气。”

突然有人惊叫:“杨干事!你脸上的皮掉了!”我抬头一看,只见杨干事两个脸颊处各有一块皮被手抹下,露出渗着液汁的肉色。杨志成股长随即大声警告:“不要靠近火炉!”也就在这时,我的两耳有了触电般的那种感觉,又烧又痒,顺手抓起炕柜上一面镜子,眼前的情形把我惊呆了!两只耳朵像小孩吹气球似的鼓起了葡萄大的两个水泡。双耳在途中休息时已经采取保暖措施,怎么还能冻成这个样子呢?后来才发现是在加毛巾护耳时忽略了扣住皮帽护耳上的扣子,灌进寒风所致。

当时有不少人不同程度冻伤,其中李敦毅等 3 人面临要不要施行锯脚保腿手术的问题。后来虽然没有发生锯脚的情况,却有统计数字表明,全团有近 300 人三级以下冻伤,占到参演官兵的 20% 以上。

几年后,记不清是总后卫生部还是军事医学科学院专门来人了解当年的情况,研究部队在严寒条件下防止冻伤的课题。

尽管天寒地冻,部队还是按原定计划于 10 日拂晓发起进攻。我顾不了冻伤的耳朵还时不时地渗出一滴水,聚精会神地手握防冻发光圆珠笔,记录战斗经过,编写上报战斗报告。官兵们依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最终战胜天寒地冻,取得演习圆满成功。

当时从张掖气象局设在花寨子的气象观测点了解到,1975年 12 月 8 日那天,马营滩草原的最低气温达到零下 43 摄氏度,花寨子也超过零下 30 摄氏度,为有气象记录以来的最低气温。后来听花寨子的老百姓讲,那个冬天大马营滩有人和牲畜被冻死。

为了纪念这次穿越大马营滩的非凡壮举,演习结束宿营在东乐中学后,我有感而发地写成几句顺口溜,以作刻骨铭心的记忆。

祁连披银装,草原风雪狂。

零下四十三,严寒无牛羊。

官兵演练忙,个个斗志昂。

何惧被冻伤,踏冰为国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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