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上,我站在自动取款机前,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按不下去。
五年前刚嫁过来时,婆婆就住院了。那时我刚辞去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每天往返于医院和家里。记得第一次给婆婆翻身,她瘦弱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我的手却抖得厉害,生怕弄疼她。"你手艺真好,比那些护工都细心。"婆婆常这样说。我知道这是她对我的认可,也是对我的考验。
深夜里,我常常一个人坐在病房的躺椅上。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的滴答声让人喘不过气,但我始终保持着端正的坐姿,生怕她突然醒来需要我。窗外的路灯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是我最想家的时候。
婆媳相处最难的,是那些不需要语言的时刻。给她擦身时的尴尬,换药时的疼痛,还有无数个她想吃却吃不了的时刻。我们之间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膜,既亲密又疏离。
弟媳小芳一个月来医院两次,每次都带着精心准备的补品。婆婆总是笑着说:"小芳有心了。"然后那些补品就在病房的角落里积灰。我默默地收拾,从不多言。
临终前的那个下午,阳光格外好。婆婆示意我靠近,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银行卡和一个红布包。
"这卡给你,密码是你生日。"她的声音很轻,"那金镯子,给小芳吧。"
我攥着那张普普通通的银行卡,心里五味杂陈。小芳收到金镯子时的惊喜我都看在眼里,那是老式的手工足金,据说值三万多。
葬礼过后第三天,我才想起那张卡。医院的取款机前,我深吸一口气,输入密码。
余额那一栏赫然显示:2,847,650.21元。
我愣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抚上纸质的转账凭条。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洒在上面,那串数字清晰得刺眼。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我不争不抢的性格,知道我放弃工作照顾她的付出,知道我和丈夫因为长期住院而渐行渐远的感情。她用这种方式,给了我最后的关怀和最大的信任。
我把凭条仔细折好放进钱包,这才发现眼角有些湿润。走廊里依然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但这一次,它闻起来不再让人窒息。
回家的路上,我收到小芳的信息,说镯子今天刚鉴定完,足足值三万五。我回了个笑脸,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
路过老城区时,我让司机在婆婆生前最爱的那家糕点铺前停车。推门进去,糕点的香气扑面而来。我买了她最爱的桂花糕,想着明天去看她时带上。
站在柜台前等待打包时,我注意到玻璃柜里映出的自己:眼角有了皱纹,但目光比五年前更加坚定。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笔钱的事,而是婆婆用她的方式告诉我:她都懂。
回到家,丈夫正在书房处理工作。我泡了杯茶放在他桌边,轻声说:"明天去看看妈吧。"
他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知道这五年,因为忙于照顾婆婆,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但此刻,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没有那么远了。
晚上,我坐在阳台上,看着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秋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我想起婆婆住院时常说的一句话:"人这一生啊,懂得都懂得。"
是啊,懂得的人自然懂得。我打开手机,给弟媳发了条信息:"周末一起去看看妈吧。"
夜色中,城市的轮廓渐渐模糊,但我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清晰。这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婆婆用她的方式,教会了我人生最重要的一课:有时候,最大的智慧不在于说出来,而在于藏在心里。
我站起身,看着远处的月亮。今晚的月色真好,想必婆婆在天上,也会露出欣慰的笑容吧。
我终于明白,有些爱,就像那张银行卡里的数字一样,不需要张扬,只需要默默地在那里。而有些懂得,就像今晚的月光,无声无息,却照亮了整个夜空。